裴观早就知道阿宝七月及笄,上辈子便是及笄礼之后,二人赶期成婚的。
    上辈子,她头上那支簪便是裴家送的,是母亲当年及笄时插的钗。
    虽是支旧钗,却是难得之物。
    这一世,她要簪的发钗,不能用母亲的旧物了。
    既是十五生辰,该给她送礼才是。裴观将信收回匣中,立起来预备出门去:“青书,将马牵出来。”
    青书还当公子要去校场练马。
    谁知裴观又道:“家里带出来的银票还有多少?”
    “陈长胜带了二十两去南边,还有一百两的银票,一有些碎银子。”青书将银匣出去,就见公子把两张五十的银票都揣走了,这么大笔钱,是要买什么?
    “我要出门去,你去跟陆兄说一声,今儿不练马。”
    裴观一路进城,到城中最好的银楼,他从未进过银楼,也从没选过首饰。掌柜的眼睛却毒,一眼认出他腰间玉佩价值不菲。
    亲迎上前:“公子想看些什么,玉剑还是玉佩?”
    裴观薄面微红:“发钗,要精致些,不拘多少工费。”
    此时不能送,以后送给她。
    掌柜将他带到一边,就见那边也有个禁军服饰的男子在挑发钗,裴观一眼扫过他手中金钗,又看向自己面前那一盘。
    正在挑选,听见熟悉的声音。
    韩征迈进门:“大老远看你进了银楼,你来买什么?”
    卫三今儿一下衙就溜了,还当他出来干什么,没想到他进了银楼,韩征联想到他害相思病,这才过来瞧瞧。
    谁知裴观也在。
    韩征左看一看,右看一看,先对裴观道:“裴六郎,这是我兄弟卫三。”
    又对卫三说:“这是裴六郎,我上回同你说过的,一直想让你俩认识认识。”
    卫三狭长双目将裴观看了个来回,这就是探花郎?他也是来买钗的?
    是送给阿宝?
    “裴公子。”
    裴观颔首见礼:“卫兄。”
    跟着觉得卫三十分面熟,凝目细看,这不是驸马都尉么。
    第61章 竞争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观先是听韩征说他姓卫, 又看他面善,再留神细看相貌,将他认了出来。
    京中人人皆知, 五公主的驸马, 出身实在是寒微。五公主深得陛下宠爱,却下嫁这样的驸马, 据说还是她自己求来的。
    引得京中人人好奇, 纷纷猜测驸马都尉貌比潘安, 还有好事者, 把裴探花拿出来与之相比较的。
    京中议论声让裴观不堪其扰,才会记得这位驸马都尉。
    此时看他一身禁军服色, 腰间挎刀,倒不似上辈子那种富贵闲雅的模样。
    算着日子,到年底他便该尚公主了。
    秦王一系这几年会风光无限,五公主又一向得陛下宠爱。只是没想到, 驸马都尉会是林家的熟人。
    韩征道:“卫三是我打小一道长大的好兄弟, 往后大家常来常往。”
    裴观念头急转,二人既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林家可千万别和秦王一系有什么牵连才好。
    心中虽这么思索,面上还对卫三颔首微笑。
    韩征看见裴观手中拿着根钗, 心里头约莫有数了, 这大概是买给阿宝的。
    那卫三的这根钗又是买给谁的?
    裴观也察觉出韩征的目光在他手中金钗上打转,颇有些不自在。
    行逾礼之事,被当场抓住。
    就算他正跟林家提亲,也没有道理来买钗赠人。以手作拳, 放到嘴边咳嗽了两声:“我是……替妹妹买钗。”
    韩征挑眉, “哦”了一声。他也不戳破, 知道裴观是当着别人的面有意遮掩。再看卫三:“那你呢?买了送给谁?”
    眼睛一溜,卫三手里那根钗还真不便宜,纯金的,总有二两重,这不会也是送给妹妹的罢?
    “给我妹妹的。”卫三随口应道。
    裴观在看卫三,卫三也在看裴观。
    要跟这个人相争……卫三手里拿着的那根簪子,握在掌中有些烫手。
    掌柜的见客人相熟,也来招呼:“客官要不要也看看钗?”
    韩征一想,确实该买点东西送给阿宝,再给他娘也挑一件,他娘头上就是两根素银簪子,得换点新鲜的。
    “成,那我也看看,给我娘给我妹妹都挑一件。”
    “两位公子选得如何,可有入眼的?”
    卫三提起口气,捏着手中那根簪:“就这根,选个匣子装起来。”
    阿宝没应裴家的亲事,他听说的时候,松了口气。
    那一晚喝得酩酊大醉,还是韩征将他扛回家的,醒来听说亲事没成,他坐在床上便笑,笑得韩征还以为他喝酒喝傻了。
    他正想,不如就趁着阿宝及笄请宴,让他娘上门把事提一提。
    卫三犹豫不定,他又怕被拒,又怕裴家再次提亲,看裴六郎选钗,不能再拖,得赶紧提出来。
    裴观不知卫三的心思,还当他是真的买簪子给他妹妹。
    细选了一圈也没选出好的来,玉簪材质虽好,但不够喜庆,既是喜事该送嵌宝金簪,可普通金钗的花样又太俗气了些。
    无非是些牡丹花,草虫簪,看来看去没有合眼的。
    掌柜一眼就知这一位与另两位出身不同,近前说道:“公子若有自己喜欢的样子,店里也能照着做。”
    裴观略想了想,请掌柜取纸笔来,笔尖蘸墨,画了一枝石榴花钗。
    细簪脚托着一朵半开的榴花,榴花下还藏着刚结出来,只有莲子大的小石榴。
    就似她摘来送给他的那枝榴花。
    “花瓣用金,石榴果用红宝,红宝我会差人送来。”铺子里的成色还不够好,他记得家里仿佛有一匣子,挑捡个大小差不多的送来。
    掌柜应声,先收了一半钱:“待做好了,送到您府上。”
    那边韩征也挑好了,让掌柜包上,揣在怀里预备拿回家去:“裴六郎,要不然咱们一起喝顿酒去?”
    裴观摇头:“今日不便,我还要回国子监去,咱们改日再约罢。”
    韩征知他有正事,扭头问卫三:“那咱俩喝点去?”
    谁知卫三也摇头:“我也有事,得赶紧回去。”他着急赶回家,不能再等及笄宴了,明儿就让他娘上门去。
    裴观上马要走,眼见卖花人挑着担子过去,担上一簇簇俱是茉莉花。
    有串成小花篮的,有穿成小花球的,手工精巧,倒有野趣。
    看一眼松烟,松烟立时会意,买下一担,对那卖花人道:“送到建安坊裴家。”
    等韩征回到家,拿凉水冲洗过身子,捧着钗盒送到母亲房中去时,一进门就闻见茉莉花香气,抬头就看母亲床帐上悬着一对茉莉花香球。
    “这是哪儿来的?”
    陶英红在给儿子做鞋垫,分明不行军了,还是费鞋子,没想到巡禁内也是个费脚的差事。
    官靴经不起这么磨,给他在里头垫一块软布,夏日也好吸汗,免得一脱靴子就一股臭脚丫子味儿。
    陶英红咬着线头道:“阿宝送来的,说裴家姑娘送了半篓来,她自己在房里挂了些,又给我送来些,香得真好闻。”
    韩征“呵”一声,这下他可算知道了,平日里裴府七姑娘三夫人送来的东西,敢情都是裴六郎让送的。
    “阿宝这回又没应?”
    “倒也不是没应,就是先搁下了,她说……”陶英红想起来就叹口气,“她说她想问问裴六郎喜欢她什么。”
    陶英红初听她说时,好容易才忍住没翻白眼,哪有姑娘家家的去问这个。
    韩征无言,自己这妹妹,还真像是没驯过的野马,真是什么都敢。
    但他立时就把裴六郎给卖了:“娘,我今儿给你去买钗,你猜猜我遇上谁了?”
    陶英红一听儿子给她买钗,眼角眉梢俱是笑意:“你又瞎花钱,不是说好了,你的俸禄得攒起来,娘已经在官媒人那儿替你打听了。”
    就是跟朱娘子打听的,朱娘子来了几回,两人也算熟了,看她办事老实妥帖,才托她一问。朱娘子知道陶英红要给儿子说亲,十分落力,这才几天,都有好几个人选了。
    “这有什么。”把钗匣往他娘怀里一塞。
    陶英红嘴上那么说,探手打开钗匣,竟是一根金头簪子!
    簪头虽不大,簪脚也是银的,可这是儿子特意给她买的:“哎呀,我哪儿能戴这么花的。”嘴上说着,手中却摩挲不住。
    韩征咧开嘴笑:“等下个月再买对金耳环,到年底打一对儿金手镯。”
    “不许!有这簪子就够了。”陶英红还舍不得立时就戴上,还收在匣中,放到妆台上,又问儿子,“你方才说,遇上谁了?”
    “裴六郎。”韩征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他说他在给他妹妹买钗,我看呀,就是买给阿宝的。”
    陶英红更加喜欢:“当真?”
    男人疼不疼老婆,不能只看婚前。可要是连婚前都不上赶着,那结了亲就更不成了。
    “可不嘛,他看见我,脸都红到耳朵根啦。”那样子根本骗不了人,也就裴六郎自己觉得别人相信了。
    林家市井出身,没大户人家那么讲究,市井中的小儿女们,结亲前两家常来常往的都有。
    不似高门大户,哪怕是定了婚的表兄妹,成婚之前也见不了两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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