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征把兵书一放:“嗬!阿宝叫你送来的?”
    “不是,是我孝敬你的。”
    孝敬两个字儿,听得韩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伸出去拿饼子的手又缩了回来:“你这是……有事儿求我?”
    是打听她爹娘的事?
    这事可有些难办,韩征知道戥子一直想回梁州找她爹娘,可这又是饥荒又是战乱,她都不知道她爹娘逃去哪儿了。
    就算是逃荒中活了下来,打仗的时候呢?
    只是谁都不说这话,给戥子心里留个念想罢了。
    “我是有事儿求你。”戥子把心一横,“想求你打听打听,裴六郎他房里有没有通房丫头?”
    韩征看着煎得油汪汪的羊肉饼子,听见戥子这么问,心里明白了,伸手拿了一个,大口咬上:“阿宝让你来问的?她自己还不好意思问我?”
    “是我要问的,阿宝为这事儿犯愁呢。”
    韩征几口吃掉块饼,点点食盒:“你也吃。”
    戥子这才拿了一块,羊肉饼真是香,她吃着又问:“按说没功夫有,可也保不齐,还是得问问才行。”
    官媒人来林家,把裴六郎的事儿说得明明白白。
    十二岁进国子监读书,十六岁点探花,然后便是守父孝。戥子说的没功夫,就是这个没功夫。
    韩征又吃一块羊肉饼:“这事儿,我打听打听去。可要是有,阿宝预备怎么办?”
    “她不知道我来托你这事,要是有……再想办法呗。”
    韩征一点头:“行。”
    戥子回来的时候,拿了一包柿饼糖瓜,这是阿兄买的。他早就习惯了,当值回来买些小零嘴儿,阿宝有的戥子也有。
    “这是哪儿来的?”结香问。
    “我……我外头买的,方才有货郎摇鼓。”戥子随口扯了句谎,自己心里盘算,要真要,要怎么办呢?
    她说完挨着桌边坐下沉思。
    结香却微张着嘴,太阳打北边出来了!戥子竟也会去买零嘴吃了?
    不是她不爱吃,是姑娘屋里的点心匣子从来没空过,她根本不用跑到外头买去,方才提溜的食盒子呢?
    等结香去提了晚饭来,悄悄对燕草道:“戥子!花了一百文钱,让灶上娘子做了羊肉饼!”
    那回戥子过生日,她也才咬牙拿出二百钱来,买了炒货点心,切了些酱肉小菜,还打了一壶酒。
    特意买的馔香楼寿桃包,一人分到一只。
    燕草也一抬眉,确实稀奇,可她看一眼结香:“她不说,你别问。”
    结香点点头:“我知道,就是太古怪了。”天上下红雨了!
    阿宝坐半天也没想出这几个梦有什么联系,便把这事搁在一边,她想问问裴六郎,可又不知怎么张口。
    裴观散了学,回到屋中。
    就见陆仲豫已经坐在院里,披了件大氅,坐在松下雪中,抱着茶杯。
    裴观司空见惯,也不问他怎么凑过来,径直入门。
    青书把今日送来的请柬一张张挑出来,其中一张是韩府送来的,他特意挑出来,摆在最上面。
    裴观一眼瞧见,拆开一看是韩征请他饮酒。
    把帖子一搁,又去翻信匣,十好几封件与请柬中没有林府送来的。
    青书一看公子翻信,就知道公子在找什么,三天了,公子还没收到未来少夫人的回信。松烟正要进去送茶,青书给他使了个眼色。
    果然,裴观把那一叠信放下,问:“这几日的炭可送过去了?”
    “送去了。”
    “好。”裴观解开斗蓬,搁到衣架上,回身又问,“花可送去了?”
    “明儿就送去。”每天冬日暖洞子里熏的花便往京城各府中送,牡丹芍药这等好寻,偏偏公子要的是石榴花。
    青书跑了好几回,才定到了两盆,只等这几日开花就能送去。
    裴观换了衣裳出来,看陆仲豫挪都没挪一下:“你有什么事儿?”他急赶着跟大舅兄喝酒去呢。
    陆仲豫瞥他一眼:“可算问我了。”还当他心里眼里就只有林家姑娘呢。
    陆仲豫低头笑了声:“家里给我定亲事了。”
    裴观脚下一慢,他实在不记得上辈子陆仲豫娶了哪家的姑娘,那他这世娶的,是不是上辈子的那一位?
    “你也见过,卫家姑娘。”
    “卫家?”裴观一怔,竟是卫家。
    “秋猎的时候,嫡母看定了。”定得飞快。
    嫡母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个合适的姑娘:“卫家底子虽薄了些,可是五品官身,家里三个兄弟都在朝为官,她又是家里唯一嫡出的姑娘。”
    三个哥哥呢,从生养来挑,都挑不出理来,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人选。
    连陆仲豫自己都说不出个不字来。
    裴观看陆仲豫神色郁郁:“既连你都说不出不好,那为何还忧烦?”
    “谁嫁给我,那都是来我家里渡劫的。”陆仲豫见过大妞,一说起卫家姑娘,他便想起她不解事的模样,问什么竹筒倒豆子,一气儿全说了。
    一点心机都没有,要怎么在陆家过日子。
    裴观了然,他意有所指:“你放心罢,你嫡母会后悔的。”
    第81章 大方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陆仲豫不明所以, 裴观却不再多说。
    陆仲豫的嫡母还当卫家姑娘是个好揉搓的面团,算着日子,她的兄长就快尚公主。卫家一家子的身份都会跟着水涨船高。
    卫家姑娘还没进陆家的门, 就成了公主的小姑子。
    陆仲豫嫡母的算盘全然落空, 到那会儿,她还不悔青了肠子。
    裴观不欲嚼这舌头, 何况也无从嚼起, 只拍了拍陆仲豫:“车到山前必有路, 你且安心罢。”
    陆仲豫冲他翻眼:“谢谢你啊, 说了跟没说一样。”
    看他老神在在的模样,还当他裴子慕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合着就一句大俗话,解不了他的燃眉急。
    裴观见他不信,拍拍他的肩:“事缓则圆,说不定等一等就有转机了。”
    说完正肃衣冠去韩家赴宴, 还吩咐青书一声:“经过太和楼的时候, 记着买一匣子一窝丝。还有聚兰斋的糖点心,土地庙的鹅油酥……”
    陆仲豫眼睁睁看着他走出小院门,气得往后一仰。
    松烟见公子出门了,他笑呵呵问陆仲豫:“陆公子要不就在这儿用些点心?有家里送来的玉叶馄饨。”
    陆仲豫本想来吐一吐苦水, 谁知他裴子慕半点不理会他, 站起来想甩袖走人的,一想国子监的食堂实在难吃。
    又坐下:“行叭,来锅玉叶馄饨。”
    松烟咧咧嘴,吩咐全灶娘子煮馄饨去。
    裴观一路骑马到韩家, 韩征早就备好了酒水果菜。
    他把备的礼拿出来, 既已定了亲, 也不用藏着掖着了,特意把几匣子点心挑出来:“这些是给林姑娘的,这些是给姨母的。”
    新刚出炉的一窝丝,香甜可口,色如金饼。
    韩征叫来小丫头:“给大姑娘送去。”林家韩家都称阿宝为大姑娘。
    阿宝一收到点心匣子就知是裴观送来的,问那小丫头:“怎么是你送来?不是送到咱们府门上的?”
    小丫头道:“表少爷请裴公子吃酒。”
    戥子情知请裴六郎来是干什么,心里道阿兄可真是手脚快。
    阿宝奇道:“请他来,怎不告诉我?”说着就想换一身衣裳去韩家,上回见他,她就穿了一身家常的袄子,这回得换身像样些的。
    今年做冬衣,她裁了好些新衣裳呢,裴三夫人荐来的裁缝娘子手巧的很,做出来的衣裳,阿宝件件都喜欢。
    其中一件木兰绿织金的冬衣,上面滚了一圈白狐狸毛当风领,不很花俏,又大方又暖和,手脚还活动得开。
    狐狸毛是裴观送的,她想穿给他瞧瞧。
    戥子一把拉住她:“他们有事儿要说,你就别去了。”万一问到要紧的地方,被阿宝听见可怎么好。
    “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我还不能听了?”阿宝刚说完,就见戥子目光闪烁,她一下明白过来。一把将戥子拉进内室,捏了她一下:“你去找阿兄了!”
    戥子摊开手:“我没法子呀,难道看着你烦恼?不管有没有,咱们也得有主意罢。”
    要是没有,那是万幸万幸。要是过了门,看一屋子的通房……
    戥子咬着后槽牙,她一时也想不出法子来。
    阿宝在屋里绕圈,絮絮念道:“怎么能让阿兄问,要问该我去问的,可我也不好意思问,你说这会儿,阿兄问完没有?”
    韩征也是个急性子的人,裴观刚坐下来喝了第一杯酒,他就道:“我请你来,是有事要问你。”
    裴观听他说得郑重,放下酒盏,两手搁到膝上,正坐问道:“何事?韩兄但说无妨。”
    “这个么,咳,”韩征索性直接问了,“你房里有人没有?”
    这是她要问的?
    裴观笑着摇了摇头:“我八岁到外院读书,十二岁被祖父送入国子监,十六岁下场应试,然后便是守父孝。”
    上下两辈子都是如此。
    上一世,他才刚出父孝,便娶了阿宝为妻。
    两人成婚三五日,房中红帐喜字还未曾撤下,祖父便病逝了,他又搬到书房守了一年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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