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草戥子一齐也停下手来,只等姑娘吩咐,就去收拾东西。
    阿宝不必环顾,便将她们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院中所有人都以为裴观都打发人来请了,她得立时就去。
    她道:“你告诉他,我没空。”
    决明傻眼,嘴里还含着糖,怔怔看住少夫人。
    少爷都请了,不该立时就去么?
    不独决明傻眼,燕草戥子二人互看一眼,连荼白竹月也都吃了一惊。
    只有裴珠撇过头去,忍住唇边笑意。
    戥子先回神,推了决明一把:“你快去回话罢,这么杵着,也没用。”
    裴观先想到的,是这三日里有人让阿宝受了委屈。
    他问卷柏空青几个:“有人给少夫人气受了?她吩咐了什么?你们没办?”
    青书跟他身边,卷柏空青两人轮班。
    他特意嘱咐过的,让他们留意内院。决明年纪太小了,上回白露的事,他便瞧不明白,由他传话,怕传错了。
    卷柏空青立时躬身:“咱们绝不敢的,这几日少夫人都没派人来传过话。”
    裴观大皱眉头,这种事还是松烟办起来更利落。
    她不来,有什么办法,只好再请一次。
    “你去聚兰斋,买些新鲜的素点心来。”指了卷柏,又摇头,“还是青书去,就买常买的那几样。”
    “哎。”青书答应一声,用跑的出了院门。
    裴观又决明把白露叫来:“少夫人这几日在珠儿院中,吃得可好?睡得可香?”
    白露来时还着意拢了拢头发,丫头们这几日也要穿白,她本就生得姿容出众,换上白衣更添俏丽。
    谁知公子依旧一眼也没看她,先问起少夫人吃饭睡觉来。
    “少夫人只头一天差燕草来取被褥,之后……”之后她就不知道了。
    “少夫人歇在七姑娘院中这三日,你一次都没去问过安?”
    白露眼见少爷生怒,立时跪下。
    这话她无可辩驳:“只因后院内不许走动……”外头闹得如何还不知道,各房连丫头小厮都不串门子,只要不当差,就都缩在屋中不动弹。
    偌大的花园子,几乎见不着人。
    裴观把手一抬:“回去罢。”办事不力,竟连个能问的人都没有。
    白露心中惴惴,牢牢记下,往后得给少夫人问安,得知道少夫人每日吃了什么,爱吃什么,睡得好不好。
    她被叫走时,满面春风,回到松风院时又耷拉着脸。
    立春一看就知没好事,颇有些幸灾乐祸,故意凑上去问:“公子叫姐姐去,是为甚?”
    白露当然不会答她,瞥她一眼,进到屋中。
    又打开她那针线匣子,原来给少夫人做的袜子睡鞋子都是红的绿的,这几天她重做了素白罗袜,都还没功夫奉上去。
    她取罗袜,摸了一遍针脚,还得更精心些!
    青书很快买了点心来,决明捧着盒子刚要送到后宅,又被公子给叫住了。
    裴观沉吟了片刻:“你就说,她娘家传口信来。”
    决明瞪大了眼睛,哪儿来人了,根本没有人,公子这叫无中生有。
    “快去。”裴观语音平平,却还不明白,究竟是哪儿惹着她了。外头事了,他满心倦意,只想看她一眼,搂她一会儿。
    决明一点头:“哎。”
    捧着点心盒子,去了七姑娘院中。
    这点心一瞧就是方才出炉的,几个丫头互看一眼,藏住笑意,少爷这是在哄少夫人,给她请罪呢。
    可谁也不明白,少爷究竟怎么得罪少夫人了。
    阿宝看了那点心一眼,连碰都没碰一下:“搁下罢。”
    决明睁着大眼说瞎话:“少夫人娘家来人了,就在前头。”
    阿宝倏地立起来,家里来人了?
    自回门那天之后,她只传过口信回去,林府还送了丧仪来,礼备得极厚。派来的人是谁?她得说一说,过几天,婆婆许她回去住些日子。
    裴珠扁了扁嘴巴,好狡猾的兄长。
    裴观坐到书房中,手里握着书卷,时不时瞥一眼门外,望眼欲穿。
    听见院门一响,他拿书掩住脸,那脚步声蹬蹬往书房里来。裴观听着便忍不住翘起嘴角来,这么有劲,看来吃得好,睡得也香。
    阿宝进门便问:“人呢?”
    裴观这才将书放下,阿宝见他眼下青灰,满面倦意,只一双眼睛神采十足。
    那双神采十足的眼睛正在笑看着她
    阿宝满腹火气,消了一半,嚅嚅嘴:“又骗我。”
    “又?”裴观想不起自己何时骗过她。
    阿宝干脆找了张凳子坐下,细数裴观罪状:“分明说好带我捉鳖的,不光自己去,还瞒着我!外头的事也一件都不说,连口信都没有。”
    裴观原本躺在躺椅上,坐起来对她道:“还得多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火眼金睛,告诉我东西是在五叔手里。”
    阿宝虽得夸奖,脸上也没得意之情,还定定看住裴观,等他继续往下说。
    “大伯的人守住玉华堂,我们就在五叔的身上,搜出了那本册子。”
    事关重大,裴五都不敢把东西放在房中,随身携带着。
    “四叔看过,吓得……不轻。”吓了个半死。
    裴五爷还只想把东西卖给张万成,裴四爷却搭上了齐王,他还发梦想要价高者得。
    裴观翻开册子,当着他的面念了两条,让他知道,他这是预备拿废纸当宝贝,让太子和齐王相争。
    裴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老老实实交待他都告诉了谁。
    一母同胞的两兄弟互相攀咬,那点一起发财的兄弟情分,算是咬完了。
    二伯的船是第二天到的,他们又把这事告诉了二伯。
    裴长平裴长安两兄弟,裴长平知道的不多,他还以为是弟弟犯了事,偷了主家的东西。裴长安是听裴老管事醉后说过一句,说是“老太爷手中那本册子,捏着许多人的命脉”
    这“许多人”连命都没有了,命脉也无用。
    裴长安哪里知道,他先将这消息告诉了裴五爷,裴五又告诉了裴四。
    连老太太都以为丈夫真的藏着一本升官符。
    大伯问裴长安:“你是想见官,还自己再签契。”
    裴长安不愿见官,真见了官,他们攒下的房子田地都留不下来,还又咬牙签了契。
    一场大祸,消弥无形。
    “那五叔的外宅呢?”
    “大伯母出面,把孩子抱了回来。”孩子的娘先放到庄子上,派人牢牢看住了她,那宅子里侍候的下人全都发卖了。
    宅子也已经交给中人。
    “所以大伯母还是知道的。”
    裴观一怔:“大伯母出面这才像是……”像是正房赶走外室,大伯母很是演了一场戏,让街坊四邻都以为是裴家的母老虎去发威了。
    反正戴着帏帽出入,也没人瞧见她的长相。
    那个孩子,也由五叔抱回五房去。
    “五婶肯认?”
    裴观没有言语,五叔什么指望也没了,也不再想能谋个官身。
    唯一咬死的,就是这个孩子必须归入族谱。
    换作原来大伯岂肯,上辈子就是骗他们,孩子的生母出身良家,这才入了谱。
    如今既知道是行院出生的女人,大伯当然不肯点头。
    没有大伯的信,老家不会认这个孩子。
    五叔却道:“我就这一点骨血承宗事,大哥要连这个都不答应,我还交待什么?反正我死了也没人给我捧盆摔瓦,我怕个屁!”
    大伯这才勉强退了一步。
    “再过些日子,大伯让四叔五叔扶灵,回老家安葬祖父,然后就让他们在老家守孝,先守三年孝再说。”
    五婶认不认根本不重要,这事已然定下了,她不过被通知一声,五房有儿子了。
    阿宝低着头,心头这股气,起起伏伏。
    裴观说完,伸手搂她,又想将鼻尖埋住她颈项中,深吸口气,好歇一歇。
    这几日,他加起来睡了不到五个时辰。
    阿宝单手格挡住他,双目清泠泠望向他:“我跟五婶,又有什么分别?”
    根本上是一样的。
    就连大伯母,也是一样的,用得上她的时候才告诉她,用不上,她便不必知道。
    第108章 规矩(捉
    嫁娶不须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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