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敬堂岿然不动,仍旧维持着禁锢她的姿势,垂眸看着她。
    门外的脚步声愈发清晰,南枝心中着急,生怕被人看到。
    此时外头天色暗,屋里又燃着灯,他俩的影子投在门扇上,只怕外头的人稍稍一靠近,便能察觉出什么。
    届时要传出去,只怕她不想做他的女人也要成了。现在眼前的这人她半点也推不动,只得软了声调,求道:“公子……”
    “认错。”
    “奴婢错了,您快些……算奴婢求您了……”
    她话刚说完,便觉身子一轻,被他拉扯到怀里。只是也不知对方是不是故意的。那处墙面儿离门扉也不过一步的距离,她只得将身子尽力向他怀里靠拢,生怕还有影子映到门扇上。
    “公子?”门外的人提高了声音,唤了一声。
    南枝听出来是柏叶的声音,见他没有要出声的意思,南枝只得仰起头,祈求般的看着他。
    齐敬堂只将人往怀里又拢紧了些,语气慢条斯理的:哪错了?”
    南枝急得汗都要冒出来:“奴婢刚才不该同您顶撞。奴婢不该让五公子对奴婢还有念想……更不该擅作主张……啊……”
    她及时收住声,脸胀得通红。齐敬堂拿大掌往她臀上拍了一记,虽不重,但在此情此景足够让她惊心动魄。
    “避重就轻,继续。”
    门外的柏叶听见里头没有动静,看了一眼自己托盘上的醒酒汤,一时起了几分心思,将脚步放轻了些。
    齐敬堂眼见再逼下去,便会将人惹哭,只叹了口气,将人搂在怀里,低声道:
    “他同我讨要你,错不在你,我也不怪你。只是你不该背着我同他使眼色,莫再有下次了,明白?”
    南枝连忙点头。却正在此时,门扇发出响动。
    “退下。”齐敬堂声音冷肃,吓得门外的柏叶一颤,手如烫着了一半重新缩回去,不敢再多留,忙慌慌张张地跑了下去。
    房外重新又静了下来。南枝的整个身子松懈下来,被他搂在怀里也没有力气挣扎。
    齐敬堂抬手碰了碰她有些濡湿的鬓发,又见她发丝有些凌乱,银簪斜斜的坠在发间,要掉不掉的模样,也知道叫人欺负得狠了些,抚了抚她的脸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
    老夫人接过杜妈妈递过来的信纸,见原本写在纸上的两个名字,其中一个被用朱砂圈了起来,叹了口气将信纸搁下。
    杜妈妈知道,老夫人更属意南枝些,低声劝道:
    “这样也好,南枝姑娘毕竟姿色太过了,您给了瑞王爷,只怕咱们小姐看着心里不舒服。她还年轻,又刚怀了身孕,难免过不了那道坎儿。”
    “罢了,”老妇人叹口气,“便就依了萱姐儿的意思。若是这沈家的丫头不能成事,再将南枝送过去。瑞王是个好色的,后送过去的,总得能压住前头那个。这事儿你去办,沈家毕竟如今已分出去住了,如今她哥哥也有了官位,靠着大房,轻易动不得。只是她那个娘却是极好入手的,你去安排。”
    杜妈妈应“是”,刚欲退下,便被老夫人叫住:“明日去我娘家,将锦丫头接过来吧。她和堂哥儿的事也该安排上了。”
    ***
    一直走到镜台前,南枝才被齐敬堂放下来,将她安坐在圆凳上,替她将散乱的发髻、钗环也尽数卸了。
    随手拿了只檀木梳,替她将发丝梳顺了。南枝只觉酒后的他太过阴晴不定,想站起身却又被他按回去。南枝只得嗫嚅道:
    “公子,这不合规矩。奴婢一会儿自己回去数梳顺便可以了。传出去,奴婢……”
    “咬住。”
    齐敬堂将手里的木梳递到她唇旁,声音压得沉了些,不容置喙的口吻。
    这是嫌她聒噪了。南枝只好张开唇,将木梳咬紧了。
    齐敬堂换了把梳子,动作还算利落,滑亮的发丝被他握在掌中,像绸缎一样柔软,还透着淡淡的桂花香。
    “右边的第三个格子打开。”
    齐敬堂又特意在咬住的梳子上点了点:
    “这个别掉了。”
    南枝只好又将牙关紧的紧。
    他酒后的轻挑,让她有种被捉弄的感觉。格子打开,里头躺着一只精致的梨花木盒,浅色的纹路,长而窄。
    她在齐敬堂的示意下将木盒打开,是支赤金的红宝石簪子,在烛光下有些晃眼,南枝怔了怔。
    齐敬堂将簪子取过来,青丝自他掌中掠过。他手腕一转,发丝全部被他拢在手中,挽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圆髻,只是那个样式是已婚夫人才会梳的发髻。
    她忽的心口有些发紧,预感到了什么。
    她透过镜子想去看他的脸色,想知道他是否是有意为之,却是徒然。
    齐敬堂感受到那目光,抬眸看向镜中的美人面。美人面颊白皙流光,细眉清冷,琥珀色的眸子仿佛蒙了层水光,金簪与宝石的光亮映在其中,像是星辰铺在河面上。偏生那眸中笼着细细的忧愁,像是压住星河的夜雾,抬眸望过来的时候,微勾的眼尾尽显娇怜,让人忍不住的心头发软。
    他抬手碰了碰她的唇瓣。
    “还疼吗?”
    南枝摇了摇头,簪尾的红宝石流苏轻轻颤动。
    齐敬堂抬指抚弄着那流苏,整个簪子都是以赤金打造,簪尾雕成芍药式样,花.心处坠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簪尾的流苏轻轻地颤着,嵌了无数精致小巧的红宝石,晃出流动的光影来,映在她皎洁的脸上更衬的肤光如雪,妩媚天成,反而半点俗气不显。
    这是宫中赐下的簪子,他看第一眼时,脑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戴起来的模样,如今倒是得偿所愿。
    他手指下移,捻在那颗耳垂处的红痣上摩挲起来,那场梦境再次再次鲜活起来。他眸中染上欲念:
    “这颗痣生的好看。”
    南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似乎很钟爱捻摸那颗小痣。她看着那颗小小的红点,思绪空远起来。
    “那不是痣。奴婢小时候娇气的很,怕疼,爹娘也纵着。打耳洞的时候,刚打了一个,却无论如何不肯打第二个了。后来伤口长上了,便留下了这么一颗红点子。”
    他听她说完,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南枝不禁垂下眼睫。
    是了,她于他而言不过只是个还算看得上眼的奴婢,她的往事与他而言连一颗尘埃都算不上,又如何能指望他细听呢?
    “明日晚上过来,打扮好看些。”
    南枝不过失神片刻,耳边便如惊雷炸响。
    “这么多天了,你也该准备好了。”
    第6章 流言
    齐敬堂看着有些怔愣的南枝,摸了摸她的脸:“去吧。”
    他能看出她一闪而逝的惊慌,他原本也想着她还小,有些事情怕也正常,等她想清楚了再要不迟,只是今夜三房的事让他明白,他的等待仍让旁人存着觊觎的心思,这是他无法容忍的。
    ***
    南枝自是一夜没有睡好,翻来覆去了半夜,才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待再睁眼时,只觉脑袋昏昏,又见外头天色大亮,起身下榻叫了小丫鬟进来:“什么时辰了?”
    “约莫有辰时中了,南枝姐不必急,公子已去衙门了,他吩咐了不必叫你起来,早晨是紫苏姐伺候的。”
    南枝谢了声,神思不属地洗漱拾掇了番,又觉腹中饥饿,想着去小厨房领碗白粥。
    侯爷不在,府里的丫环婆子便松散了许多,她这一路上倒听了不少八卦,她听了一耳朵,有说三房昨晚吵闹的事,也有说,老夫人娘家的谢表小姐接到府里住了。
    又听有婆子说:“听说大夫人那边下午也要将娘家的外甥女接过来。瞧着都是替咱们侯爷议亲准备的,老夫人和大夫人向来不和,两位表小姐在同一天接进府里,我瞧着跟打擂台似的。”
    “我还听说大夫人前些日子特意将要为侯爷议亲的事散了出去,这日子不少世家夫人来府上拜访,马上便是老夫人的寿辰了,大夫人又透出了意思,摆明了是要在老夫人寿辰上相看,可不得把老夫人怄坏了,摆明了不想让那谢家的表小姐进门。”
    “不是说大夫人也将娘家的外甥女接过来,怎么又想着相看别家的小姐?”
    “这我倒是不明白,保不齐是两手准备,毕竟大夫人娘家不算显贵,又说接来的又是个庶女,做妾也是有可能的,只怕铁了心不想要让谢家小姐进门,可不得两头张罗。”
    说着又叹道:“瞧着侯爷这些年便要大婚了,也不知娶进来的新妇是个什么样的,好不好相与,待夫人娶进门,那南枝姑娘也要被抬做姨娘了吧,三房昨晚的事你听说了没,闹得那叫一个凶,听说三夫人将三老爷的脸都抓花了,哎哟,待日后咱们大房新妇进门,姨娘再纳几个,院子可没这般清静了。”
    南枝只做未闻,抬脚继续往前走,那两个婆子见南枝走过来,忙收了声,上前迎请道:“南枝姑娘,怎个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打发小丫鬟过来便是了。”
    两个婆子笑呵呵地迎着,心里却打着鼓,生怕方才的话被她听到,起了什么麻烦事,南枝只是笑笑:“不是,眼下公子不在,我乐得清闲,拿碗白粥垫垫肚子。”
    其中一个婆子殷勤,让南枝在外头等着,不一会儿便捧着个食盒出来,找个小丫鬟替她拎过去,南枝婉拒了,提着食盒往回走,待回到了屋里,食盒一打开,里头果然有白腾腾的热粥,并有几碟子小菜,想来是那婆子特意孝敬的。
    南枝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小半碗的白粥,剩下的小菜给院子里的丫头分了,她坐在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发着呆,果然见镜中的自己神色疲惫,眼底有掩不住的青黑,便取了粉随意遮了遮。
    打开妆盒将昨晚那只芍药流苏簪拿到手中看了看,又搁了回去,半晌也提不起精神来,其实自那夜开始她便明白,她是逃不掉的。
    ***
    齐敬堂今日回来的时辰还算早,衙门里的事不多,他毕竟不似那些低微官员,成日要点卯熬时辰,公务少的时候,还算得闲。
    南枝磨磨蹭蹭过去伺候的时候,齐敬堂已换好了燕居袍,站在窗边儿处,随手往缸里撒些鱼食,长随圆石正同他回禀着三房昨夜的事。
    南枝有些惊讶,他竟然会关注三房的事,便支着耳朵听了些圆石的汇报,原来那晚家宴后,三夫人回去便气得将儿子骂了一通,觉得疑惑,即便儿子这么多年都惦记着,却怎么在此时突然生了胆子,朝齐敬堂讨要南枝。
    逼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有两个小丫鬟故意在自己儿子面前嚼碎嘴子,故意说些侯爷将要议亲,南枝那般绝色,日后无论哪个主母进门,只怕都容不得她,最后难免是个被打杀的命,诸如此类的话。
    大夫人一查便查到柳姨娘头上,顿时火气直冒,带着仆妇便冲到柳姨娘那儿生生给了她好几巴掌,三老爷也赶过来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却仍旧偏帮着柳姨娘,骂三夫人没管好儿子,几人大半夜打闹起来,直到天明才消停。
    与白日里听小丫鬟们讲的差不多,南枝原本还以为是有夸大的成分,如今看来是着实闹了一场。
    “去将三老爷叫过来,便说我得了好茶,请他来品品。”
    齐敬堂说着便将手中最后一点鱼食捻进缸里,几尾红鲤跃出来,水珠在西斜的日头下泛着粼粼的光晕。
    圆石听命退下,走之前还朝南枝打了个招呼,齐敬堂远远地便见南枝默不作声地立在那儿,瞧着脸色不是很好,他招手让她过来。
    待她到了近前,抬手将她下巴一抬,便见她面色疲惫,脸上是强打的精神,还敷了薄薄的粉,大概是她平日习惯素面朝天的样子,很少上妆,那粉敷的实在算不上好,他指腹在她眼下轻轻一抹,便瞧见她眼底的青黑。
    “出息。”他往她额头上推了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南枝捂着额头,不明所以地看一下齐敬堂。”
    “去煮茶。”
    齐敬堂的语气更不好了,南枝不知他哪里来的火气,巴不得离他远远的,自然乖乖去煮茶。
    三老爷也很快便赶了过来,其实按理说齐敬堂是晚辈,要见三老爷也该是他去三房拜访才对,只是如今齐敬堂是侯爷,又素来看不上三老爷那窝囊样子,不肯给他体面,不过比起被打压得厉害的二房,三房也已算过得很好了。
    南枝将茶端进去的时候,两人正在下棋,三老爷有心事,明显有些惴惴,心思也不在棋盘上面,见来上茶的是南枝,接过茶道了声谢,再不敢多看她,心慌得更厉害,毕竟齐敬堂无事从不找他。
    他原本觉得儿子要的不过是个丫鬟,没将此事当回事,现在细细去想,却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合三叔胃口?”
    齐敬堂话语很轻,然而落在三老爷耳中,那语调便让他想起这侄儿当年回来那夜所做之事,一阵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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