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
    衍烈皱着眉看她,她的脸色看起来更差了,怎么会这样?思及此地的不方便,他推翻了之前想再停多一会儿的想法,决定尽早出发。
    将人在马车里安置好后,他嘱咐道:“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会儿。”说罢拉过一旁的毯子盖在她身上,摸摸她的头,这才出去。
    挂帘放下,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曳罗脸上强撑的轻松瞬间消散,她抱着头,任由脑海里的阵阵眩晕发散,努力回想自己是怎么突然痛起来的。
    好像,是从两天前开始就有些头晕,只是那时只是时不时地晕一下,她还以为是晕船,不甚在意,如今眩晕感加剧,她才知晓情况不对,这阵阵晕感,再加上刚刚那人的精神攻击……她抱着头,闭着眼调整呼吸,企图让身体放松。
    衍烈下了马车,国师身后带来的大臣立刻跪伏在地朝拜,对此,他淡淡掀了眼皮。
    “王。”
    北容申掀袍跪下行礼,身后的大臣们一并呼应,高高的唤声在小树林间响起。
    衍烈拂了拂衣袖,背着手看着这群人,嘴角闪过嘲讽的神色,“起吧。”
    众人起身,衍烈并没有理会,径自望向国师。
    他站的位置很巧妙,正正好将对方投向马车的视线方向挡住,见着了王这一举动,北容申脸上终于有了其他表情,他露出了凝重的神色,走近衍烈低声道:“王,里面那位姑娘便是您要大婚的对象?”
    衍烈哼了声。
    北容申眼神幽幽,“这么说来,您不打算施行禁术‘锁心术’?”
    衍烈似笑非笑,“容申,我以为你是聪明人,看得出来。”
    “不。”北容申垂下眼眸,“臣不敢妄猜王的心意,只是想劝您一句,子嗣重要。”
    衍烈脸上的神色已经完全收敛,变得严肃,一身尖锐的气息刺得周遭人浑身难受。
    而北容申站得最近,受到的攻击最大,只见他脸色苍白,嘴边却勾起了笑,“王的实力果然大有长进。”
    “废话少说!”
    衍烈挂心曳罗的身体,直接拂袖转身,“立刻编队进城。”
    北容申:“……是。”
    临上马车前,衍烈顿住脚步,半转身望着他,声音压得低低地,眼里是满满的警告,“不许在她面前提起一个字。”说完踏进了马车。
    不许提一个字,王并没有说提什么内容,但是北容申心知肚明,心中暗叹一声后,转身走向朝臣们。
    衍烈进了马车,才发现曳罗整个人烫得不可思议,她像是发起了高烧,人已经软瘫在锦被上失去知觉。
    “曳罗?曳罗?”
    衍烈这两天一直在忙,直到今天才有时间同她相处,一时也懂不清楚为何人好好的突然就变成这样,微怔片刻,他觉得不能再等下去,曳罗的情况紧急,立刻拾起一旁的斗篷,披在对方身上,小心抱着人下马车。
    临时停驻的营地正在编辑人马,而扬泰始终站在马车旁警惕着,此时见了衍烈抱着曳罗下车,不免意外,“王,步撵在后方,我这就传唤过来。”
    衍烈眼也没抬,冷冷道:“不要步撵,牵我的马过来,赤炎军随我进城。”
    这话让一旁步行而来的朝臣愣住了,扬泰看了他们一眼道:“王,那大臣们……”
    “跟在赤炎军后进城。”
    啊?这可跟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啊!
    一开始说的是,王坐步撵进城,朝臣相伴,身后才是骑马的赤炎军,怎么现在变成了王跟赤炎军先进城了?他们有马的,跑得快,可他们没马的怎么办?跟在后面跑?
    这可太不雅观了!
    有朝臣立刻就想上前抗议,可是对上王凶狠的眼神,他怵了,退了回来,小声朝国师嘀咕:“怎么办啊,国师大人?我们得跟王一起进城啊,不一起进城那成什么样!”
    就是为了想跟王一起进城,为了在王面前刷存在感,这群朝臣才会主动跟上国师,前来郊外接应,不然,还不如留在城门口等王呢!
    北容申脸上似笑非笑的,“我可没叫你们来,是你们非要跟着来,自己想办法吧。”说着干脆转身,拉起一旁马匹的缰绳翻身上马,紧跟着王飞窜的身影而去。
    “哒哒哒!”
    声势浩大的马儿载着人而来,接近赤焰城,守城的将士们远远见到为首的王的身影,立刻跪伏在地。
    衍烈飞快窜过城门,踏上早被清空的街道,未绾起的墨发高高扬起,同他身上被风带起的玄色斗篷混为一色,众人们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潇洒的背影,王便一闪而过。
    正候在城门口的大臣们都惊呆了,看着鱼贯而入浑身肃杀之意的赤炎军,他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为什么不停下接受他们的朝拜?
    这是,要秋后算帐的意思?
    许多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站在最前方的北温野脸上凝了笑,眼里却燃起了火,垂在宽大袖摆下的手攥得死紧。
    故意的!北延烈就是故意的!他想羞辱自己!
    原以为私下如何,大家表面留点面子情,不想他竟然连这一点都要掀了去,好好好!那可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冷眼看着有条不紊进城的赤炎军,他冷冷转身,离开了城门口。
    ……
    安静的深宫,因为王的回归,宫人们忙得前脚扑后脚,一时间热闹起来。
    安顿好了赤炎军,扬泰赶紧进宫赴命,走到王居住的寝宫外,一眼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他大感意外,立刻快步上前。
    “大哥!”
    扬安转过身来,冷然的脸色在看见来人时有些软化,他打量了弟弟一番,点头肯定,“兽力凝实了,不错,你进益了。”
    扬泰摸着头嘿嘿地笑,“大哥怎么站在寝宫外?传报了吗?”
    扬安对着宫殿前的宫人一颔首,对方立刻跑进宫里传报,“我已经见过王了,王如今正在见国师,我感觉到你的气息,便在此处等你,走吧,我们一起进去。”
    一边说话一边走进庭院,正殿里充满着一阵暴戾的气息,未及走近,兄弟俩便神色一敛,立刻跑进大殿。
    衍烈站在上首,一双利眼冷冷望着下首的北容申,声音森冷,“你再给我说一遍。”
    北容申不卑不亢地看着他,回道:“臣认为,里面那名女子配不上王,臣拒绝医治她。”
    一脚刚踏进大殿,便听到这话,扬泰心中暗叫不好,立刻快步上前,走到北容申面前道:“国师大人,你不认识曳罗姑娘,曳罗姑娘人好实力又强,并不是看上去那么柔软。”
    “喔?”北容申挑了下眉,“一个连兽力都没有的女子,你让我如何相信她实力强?”更何况连他的一击都躲不开,这般弱,绝不适合留在王的身边。
    “再说,若王带回的是兽力强大的女子,王不想施禁术,容申理解,如今为了这么一个无兽力的女子……”他摇摇头,脸色凝重,“无兽力的人基本上同子嗣无缘,王不会不知吧?”
    衍烈一张脸冷得像冰,他如何不知,只是他要的是曳罗,如果子嗣和人之间只能选一个,他只会选曳罗。
    思及如今正躺在寝宫里的女孩子,一颗心瞬间焦灼起来,五指一张,凝空便定住了北容申的人,只需要他再一施力,对方必定重伤,他道:“我可以在旁支过继子嗣,这个问题并不重要,我现在要你去治她,你治还是不治?”
    不,这个问题很重要,没有子嗣,许多狼子野心的人便会蠢蠢欲动,国家不能稳定,这是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
    只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王,看似冷静,其实一点冷静也无,眼里透着焦躁。
    北容申周身动弹不得,幽幽看着衍烈,最终勉强点头。
    衍烈松了口气,也不计较他之前言语诸多冒犯,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人带进寝殿,“快来看看,她极少生病……”
    扬安和扬泰面面相觑,想了想跟上前去。
    穿过层层垂下的帐幔,他们走进寝宫,一张宽大舒适的床上,躺着一名昏迷不醒的少女。
    她身上厚重的外衣被除去,只余下简单的衣袍,裸`露在外的肌肤,脸部、颈部、还有袖摆下的小臂,全然红透,此时她还在梦呓,极不安稳地在床上蠕动着。
    扬安和扬泰一见,立刻定住脚步,站在角落不敢再前。
    原本脸上还带着冷硬神色,目光触及床上的女孩儿,衍烈的神色立刻柔和,他坐在床边,一手执起她的手,一手抚着她的额头,轻轻说话:“曳罗,我让人来看看你,一会就好了。”
    说罢,向北容申看去。
    北容申站在不远处,寻常总是带着轻笑的脸上难得地严肃起来。
    若然她有一丁点的兽力,他都不会反对王娶她。
    一点兽力也没有,王又非她不可,留下她只会是国之大患。
    只能死了。
    目光对上床上的少女,心中闪过歉意,北容申手中凝出一团气雾,毫不犹豫打过去。
    曳罗到底能不能生呢,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第061章
    北容申的巫力十分特别, 他的巫力本质无形无色, 在兽人大陆, 这种无形力量的巫力, 是选当祭师的最好人选。
    他是北氏皇族的旁支,自出生便以一头媲美嫡支的银发而家喻户晓,后来,更是被前北王选去当任北灵山的祭师,在那里,他同年幼的衍烈相遇。
    两人相伴着长大,感情甚笃, 表面上虽然君臣有别,但在衍烈心里,北容申可以说是勉强称得上唯一的朋友。
    对于他,衍烈是信任的,而无论从私交还是朝上,北容申也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边,维护他、帮助他,所以面对对方的‘直言不讳’, 他并没有生气, 他知道他是为他好。
    他认为,北容申只是没同曳罗接触过才会有这种偏见, 只要他认识了曳罗,定能知道她有多好,带着这种想法, 他放心地让对方站在曳罗之前,让他医治。
    他的心思,北容申如何不知,心中一紧,在打出巫力的最后一刻,他改了想法,凝了气团打进曳罗体内。
    他的巫力,可攻可治,端看他的想法,如今,她最好祈求她如同扬泰说的实力强大,能撑得过他的‘净化’之术,若是撑不过,也怪不得他了。
    ……
    曳罗觉得自己恍若浮在水中央,上不得,下不去,全身不着力,只能随波浮浮沉沉。
    水还是热的,烫得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在水中试着晃动手脚,试着游来游去,没有一点用,最后只能静默,望着周围一模一样的景色,将手脚蜷缩起来,抱住自己。
    她曾随联盟的长官去过人类培养基地,在那里,一个个人工胚胎养成的婴儿就是这般模样,缩着手脚抱成一团,被关在大大的玻璃瓶里,泡着药水,浮浮沉沉。
    像极了她现在的模样。
    她觉得她应该慌张,但她意外地冷静,既然挣脱不了现状,那就闭上眼睛睡觉吧,保存体力。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一阵白光亮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她朝头顶的亮光望去,她想靠近,却无法前进,片刻之后,她终于想到了办法,她将双手并在一起,慢慢分开,一张气泡从两掌间生出,逐渐膨胀,最后大到足以将她整个人包住。
    她钻进了气泡里,气泡发出‘噗’的一声,随后气泡轻飘飘向上飞,向头顶上的光亮飞去,她伸出手,轻触那道光——
    曳罗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上的金黄色挂幔,极其炫目的颜色,她眨了眨眼,转过了头。
    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房间,高高的殿顶是圆形的,屋顶延开的弧面雕着各种兽形,床摆在北面墙的正中间,床的两侧有柜子、长塌、案桌等寻常摆设,不同寻常的是这些东西都异常精美,其上雕刻着吉祥雕花,房间看不见门,倒是看见数也数不尽垂下的帐幔。
    此刻帐幔晃动,有身影穿过,正朝着内寝而来。
    捧着金盆的宫女穿过帐幔,站定在床尾,一抬头,立刻同床上的人对上眼,曳罗背靠在床头,对着她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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