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浔和余晋没想到这事也能扯到自个身上,不过程红秋虽然处处恭维,但态度却并不让人厌恶,可能是因为她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他俩的缘故。
    “二姐,您再这么夸下去,我和浔浔今天回家就不用骑车,直接都能飘回去。”余晋说的讨巧,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临时得了只山鸡,因此中午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就多了一盆小鸡炖蘑菇。
    菜好,酒好。
    一顿饭后,大家都熟了。
    下午,程涛领着余晋和秦浔去真正的后山逛了逛。
    临走,程涛给他们包了两包雪花糖,又每人给拿了罐刚出锅的山楂酱。然后,程涛抱着程小墩去送他们。
    “涛子哥,明天你去工厂上班,得注意着点。”余晋提醒。
    “你是说丁副厂长?”
    “可不止,三车间那边也不好说,你以为这事儿是怎么起的?三车间长和丁副厂长一直有矛盾。”杨戈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是三车间占理,别的也买啥,就怕会连坐整个机修组。
    “嗯,”程涛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那就送到这里吧,我们该走了。”
    程涛停下脚步,“给小晋叔叔和浔叔叔说再见。”
    “再见!”程小墩挥挥手,然后还厚此薄彼,“小晋叔叔再见。”
    “再见。”
    爷俩回到家,程红秋还在那里研究程涛做出来的雪花糖,好看又好吃,也不知道她弟是咋琢磨出来的。
    “姐,等会儿我做一锅给你们带走,”程涛说,“不过说到底这还是糖,太甜了,孩子们不能多吃,你也不能吃太多。”
    程红秋莫名心虚,“我又不爱吃糖,咋可能一个劲儿吃,我就是尝尝。”
    是吗?程涛才不信,奶奶喜欢吃糖喜欢了一辈子,老的时候血糖有点偏高,医生建议戒糖,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程涛只要不注意,她就偷偷吃糖。
    很长一段时间内,祖孙俩都因为糖的问题斗智斗勇。
    程红秋被弟弟看的心虚,站起来拍拍屁股屋里去了。
    太阳西斜,程红秋看被面干透了,在院子里铺上席开始缝被子。陶广然坐在旁边打下手。
    程涛则被三个孩子拉着逛后山头。上午发现了野鸡,三个孩子第一次吃到了野鸡肉,很香很劲道,这增加了他们寻宝的乐趣,还想和野鸡的伙伴来第二次相遇。
    程涛是觉得不可能,他家山头太小了,这次能发现野鸡,纯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据分析应该是从对面山上不小心跑下来的,然后以身家性命祭了他们一家人的五脏六腑。还想巧遇第二次,也只能想想。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仨孩子气运冲天,他们还真遇见好事儿了,当然不是遇着了野鸡,而是一窝野鸡蛋。
    所以,他家山头还是有野鸡的吧,是吧?
    程涛还挺激动,不过想想也就算了。现在各方面法律都还不健全,食用野鸡也并不犯法,不过他专门去逮还是算了。
    出去一趟,捧着七八个野鸡蛋回来,孩子们兴奋,大人们也高兴。
    于是,晚上,桌上多了一盘炒野鸡蛋。
    第二天,程涛家都起了个大早。陶广然和程红秋要赶从公社到县城的公共汽车,虽然他们提前和司机打过招呼,但还是不能去的太晚,要是耽搁了其他乘客的时间就不好了。
    早饭仍然是程涛准备的,一家四口吃饱喝足,拿着程涛准备的回礼就走了。
    程涛又睡了会儿,才把程小墩叫起来。
    伺候他家崽儿穿上衣裳,洗脸刷牙,吃过早饭,然后送到程大江家,程这才骑着洋车去上班。
    这一系列过程下来,程涛觉得自己都快成仙儿了。
    刚开始,他觉得自己这不行那不行,做熟练了以后感觉还可以,什么时候能加快速度,什么时候必须得慢慢来,他已经很清楚了。这才多久,他发现自己的耐心都好了不少。
    骑到东头,遇见了胖婶和几个妇女接伴去小广场搓麻绳,最后面还站着卢蓁蓁。
    程涛和往常一样和她们打了声招呼就骑车过去了,有些事情和以前一样,全都没变。
    “你看见没,看见没?这又要出去,你说他到底是干啥去?”胖婶和旁边的花大娘说话,“我说让红秋好好管管他,红秋还说随他去。你说他也老大不小了,身边还跟个孩子,一直这样下去可怎么成?”
    “兴许是因为孟晓琴的事情对他造成的影响太大,红秋从小就跟娘似的照顾她弟,肯定心疼啊,他们家又不是一段日子不干活就揭不开锅,咱就别操这些闲心了。”花大娘劝胖婶,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老婆子的错觉,她觉得胖婶最近对涛子似乎很有意见,经常埋怨他不正干。
    说句不好听的,涛子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样了,大家邻里邻居的谁不知道谁?这一个多月来涛子没干一天工,但是精气神可比以前好太多了。和他大哥家也处上了,家里修屋顶建房子盖厕所,一听就有成算,瞅着这可比以前浑浑噩噩的样子强太多了。
    “啊,”胖婶见花大娘没和以前一样附和自己,有些不情愿。转头瞥了眼旁边的侄女,对方正低着头搓麻线,露出白皙姣好的侧脸。
    最近,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要出事。虽然自始至终她也没有抓到啥把柄,她也不认为蓁蓁会看上程涛这个二婚头子,但是有些事情越强调好像越觉得要出事儿,她急得嘴里都起泡了。
    “大姑,你看我干什么?”卢蓁蓁抬头。
    “我刚刚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嗯。”
    “程涛就是个不正干的,事情都出了个把月了都没调整过来,没准心里头还想着前边那个,现在哪个姑娘想着嫁给他哪个姑娘是倒霉秧子。”胖婶压低声音给侄女说。
    卢蓁蓁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没准他是去工作了呢?”
    她其实也不知道程涛去公社干啥去了,不过程涛很在乎程小墩,但他把孩子交给大哥大嫂照顾也要出去,这说明他肯定是去干必须要做的事情去了。卢蓁蓁之前就不认为他是为了孟晓琴,现在当然更不会那样认为。
    听到侄女反驳自己,胖婶心里不得劲,不过侄女给程涛找的这个理由实在是不咋好。“你这个傻妮子,以为咱农村是你们大院呢,厂里招工还率先招大院孩子。别说是找到一份正式工作,就是临时工,工厂都不收乡下人。咱们乡下人就得老实上工挣工分,想其他的都白搭。”
    “不过他以前倒真有机会进工厂,要是他年纪再大点去读工农兵大学都有资格,但谁让他运气不好,年龄不够身子骨也不行,白瞎了他爹娘给他铺的路。”胖婶感慨。
    卢蓁蓁眼神一闪,似是不在意的问道:“大姑,经常听你们提起前任村长和毛护士,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呀?”
    “他们啊……”胖婶捡着自己知道的说了很多。
    胖婶说这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只让坐在自己身边的侄女听见,意图也很明显,只不过在她没注意到话题早就跑偏了,等她回过味儿来,已经讲到程涛小时候有多乖巧。
    捶了捶侄女的腿,“你这个死妮子,就知道岔开话题,明知道大姑是啥意思。”
    “大姑,我就是好奇问问。”卢蓁蓁笑的很甜,“那你要生气,我就再也不问了。”
    “你啊,就装傻吧!”胖婶叹了口气。
    “大姑,这八字都没一撇呢,你用得着跟防贼一样防着吗?再说我们有哪点地方相配了。”卢蓁蓁嘟哝,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俩人算是什么情况,说被拒绝了吗?又没完全拒绝。说接受了吧?刚刚他骑车过去,也没和自己打个招呼。
    “什么相配,哪里都不相配,你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以后是要嫁给工人的,一辈子吃喝不愁的那种。”胖婶想也不想的说道。
    吃喝不愁,现在大多数妇女对女儿未来归宿最大的希望。似乎只要满足这一条,自家姑娘嫁的就算值。
    “当然了,大姑也不是说你必须得嫁给谁,万一你们要是回不去,要找也得找个头婚的,有些家底子的,要不就像程锦驹那样的也行啊。”胖婶给侄女儿划拉人。
    这可都是她的肺腑之言,要说在他们程仓里现在达到适婚年纪的青年里,最优秀的就是程锦驹了。家里俩儿媳妇好像都说见到锦驹拦住蓁蓁说话了,似乎还挺有好感的样子。
    胖婶本来完全不会考虑程锦驹,她兄弟在邻省省城,蓁蓁以后回去肯定是回到爹娘身边。而程锦驹现在还没分配工作,而且她打听了一下,就算分配工作也是在本省省城,这样一来离得可就远了。
    但是拿程涛和程锦驹对比一下,不管是年纪、还是本事能力,程涛拿什么跟人比?
    当然程锦驹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家尤其是高月兰太难缠,但是到时候程锦驹已经分配了工作,他们小两口住到工作单位去,根本不用回家来。离得远了,就算她再难缠又能怎么样?
    胖婶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儿。
    卢蓁蓁没想到他大姑扯东扯西扯半天竟然扯到了程锦驹的身上,想到那个看见她就往上凑,只要被拒绝脸色就难看的不行,有时候那眼神就像是吐信子的蛇一样。想想,卢蓁蓁就恶心的不行。
    “大姑,你比喻就比喻可别提程锦驹,我反胃。”
    胖婶见侄女脸色果然难看的不行,也就不再提了。
    姑侄俩压低声音说着话,掩在周围一群人中并不惹人注目,也没人关注。这样说也不对,还是有人专门注意着她们俩呢。
    那人是刘丽英。
    如果眼神能幻化成刀子,卢蓁蓁早就已经千疮百孔。
    ——程涛这边已经到了纺织厂,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真正到纺织厂之后,他才知道杨戈到底惹了多大的麻烦。
    三车间的工人围在机修组门口,正拉着大家伙儿一起批判机修组。
    “咱们纺织厂,要说最辛苦就是一线工人,他们生产出产能,没有他们整个工厂都得完蛋,但是他们却领着纺织厂的最低工资。即使是这样,他们还是每天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不敢离开寸步。”
    “对比机修组,他们的工资不说是全厂最高也差不多了吧?拿着这么高的工资却玩忽职守,需要他们的时候一个人都找不到。前天三车间织布机故障,停了一下午,直接导致工厂不能按时交货,现在厂委找直接责任人找到了我们三车间。也就说我们车间还要为机修组的失职买单,这样对我们公平吗?”
    现在说话的正是三车间长,很利落的妇女,梳着齐耳短发,言语激烈,极富有感染力。果然她话音刚落,得到了在场很多人的支持。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患寡而患不均”,机修组工资高,只这一点足以引起大家的愤怒。其实这个年代大家的劳动意识是非常强的,但也因为这样,他们更加敢为了自己的利益表达意见,毕竟这是国家赋予他们的权利。
    对机修组的批判还远远没有完,“而且,机修组原有工人调去宣传办之后,招了个临时工,啥机器不会修,却还是领着和机修组工人一样的工钱……”
    程涛没想到这火这么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是的,他早就预料到火会烧到他这,毕竟这是一个很好的攻击机修组的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三车间长,我同意你之前的说法,拿着工资不作为确实不对。但要是你说的临时工是程涛程同志,我是觉得你的批评有失偏颇。机修组会修机器是本分,但机修组还有其他很多工作,包括要采购零件,填报销单,整理各种文件,经常要周转在厂委、工会和会计室之间。这些工作都是由程同志完成的,他比之前的负责人效率高太多了。”
    说话的是会计室的同志,程涛经常和她做交接。
    她是年轻同志,对工作内容掌握的并不熟练,程涛还给她指过几次错误。
    万事开头难,刚开始那个人要顶住所有人的压力。不过开头之后,后面就容易多了,所有人都会开始回忆那个人的好,就比如现在就是这样。
    她说完之后,好多人都开始附和。
    “这位程同志吧,刚开始是啥都不会,也就能递个钳子,拿个扳手,但是现在修理起缝纫机来可不比谁差了。”说话的是五车间长,“三车间长,我知道前天的事情,责任不全在三车间,但咱追究责任应该找主要责任人不能牵连其他同事。我记得前天程同志是请假了吧,临走前还专门和车间打了招呼呢。”
    “另外,你现在开始批评起机修组来了,那我倒要问问你,这以后咱们车间机器坏了咋整?自己弄?咱能弄得过来吗?另外,机修组工资高,又不是只有咱工厂这样,大家都这样。他们干的是技术活,是靠一点点学出来的。如果这样算,咱们车间操作织布机的工人还比一线工人工资高呢,你咋不说?”
    五车间长是个老油条,听说他在工厂建立之初就在这服务了。讲起道理来自然是一套一套的,直接从根本上动摇了大家的决心。
    不过,三车间长要是好说话,事情根本不会发酵成现在这样。
    只听她冷哼一声,“说这些有啥用?现在都到上班的点了吧,机修组咋还没一个人来,这你还说他们值得拿这么多工资?”
    “谁说没来人,程涛同志不在这站着的吗?”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程涛:“……”
    谁眼神这么好,我可谢谢你嘞!
    第54章 三更合一
    现在围在机修组办公室门前的这些工人大都来自各个车间, 不说每个人都认识程涛吧,但八成都是脸熟的。再怎么说,程涛也在各大车间晃悠一个多月了。
    现在一听人说他就在人群里, 大家下意识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都集中到了程涛身上,想躲都躲不掉。
    事情来了,逃避是没有用的。程涛下意识扬起笑容, “大家早上好, 今天都这么有精神啊。”
    大家刚经受过在三车间长胡喜梅的言语煽动,现在情绪整体比较激动,尤其三车间的工人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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