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越哭越凶了?”
    少女手里的帕子被洇湿了一角,眼前狼狈的明月絮固执地睁着眼注视她,眼泪顺着眼睫落成了一串断线的珠子。
    楼眠眠从未见过有人哭得这样好看,平白叫人心折几分。
    “就这样委屈?”
    楼眠眠有几分不解,按说大小姐明月絮和家主的关系早有裂隙,本以为是大小姐太专断,可现在一瞧这个早有裂隙居然是叫大小姐受委屈么?
    真可怜。
    “小娘在怜惜絮?”
    明月絮抓着少女的手,放在湿润的面庞,他的妆容已经有些哭花了,却莫名有种破碎的风韵。
    太美丽了。
    楼眠眠叫眼前人摄了一瞬,才理所当然道:“我既做了你的继母,自然是要疼你的。”
    明月絮没有搭话,他闭了闭干涩的眼睛,听着身后乌云里的闷雷翻涌,掩下了心底那些生出的期盼。
    两人的披帛在掀起的夜风里飘摇结缠,楼眠眠伸手解了一会子,但很快又叫风吹到了一处。靠在她肩上的明月絮倏而抬手拉住了她的腕子,道:“外头冷,小娘还是进屋去。”
    “你就这样跪着?”,楼眠眠疑惑道,想不通怎么有人这样不知变通:“老爷是不会回来了,我免了你的罚就是了。怎么……”
    “絮有错,该罚。”,明月絮重新跪直了身子,颤颤的眼睫下,那双眸子直直地望着楼眠眠。
    他有错。他也有罪。
    “什么…?”
    明月絮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出口,俯身拜下:“夜里凉,请小娘回屋。”
    他额头触及到坚硬的地板,只觉得一阵寒凉,却怎么冻不熄那一瞬间燎起来过的大火。
    明月常说的对,他的确是认不清自己是谁,也认不清继母的身份了。
    楼眠眠叫他的动作整得愣了一下,心想女主的自我要求还挺高啊。
    好言难劝自找的苦,楼眠眠向来信奉这句话,此时她也确实是又累又困了,瞧了俯拜的美人一眼,懒得再说什么。便索性褪了久缠难解的披帛丢下,转身径直离开。
    轻烟似的披帛落在明月絮的手边,重逾千斤般在他心底发出一记闷撞。直到一声门响,他才缓缓抬了头,捏着丝帛望着那雕花刻鱼的门板,陷入了长久的反躬自省里。
    他需要反省。
    ···
    南边的雨约莫总是如此,蓄积成团,在轰然落下。大颗大颗的雨水直砸得屋顶瓦楞发疼,发出些细细碎碎的叫喊。
    一夜都是这样的雨,仿佛梦里都是潮湿的。
    楼眠眠惊醒时,耳畔全是床边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
    “醒了?”
    少女掀开眼皮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漂亮得如同一尊玉像的青年。
    眠:...怎么又是你?
    “还没睡醒?”,青年的声音带着笑意,亲了亲少女近在咫尺的脸。
    楼眠眠抬手擦了擦脸上的口水,闭着眼睛问了一嘴:“你昨夜没走?”
    裴似却没有回答她。
    他起身拿着两套备好的衣裙,笑眯眯问道:“眠眠喜欢哪一套?”
    眠:知道了,他昨天果然没走。
    少女从被窝里伸出手臂,遥遥指了指一套轻简的衣裙:“穿这个。”
    轻薄的亵衣从手臂滑落,显露出一截雪藕似的手臂来。青年上前一步握住楼眠眠将要收回去的腕子,低头道:“我来给你更衣。”
    楼眠眠轻轻皱皱眉,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招?你还没告诉我,昨天为什么要叫我‘小师妹’?”
    闻言,裴似轻笑了一声,另起话题:“眠眠不是向来讨厌你那继女?怎么昨日那般怜惜她?”
    少女坐起来,接过青年递过来的帕子擦脸。声音在帕子里显得有几分闷:“大小姐是你的未婚妻,你该对她尊重些。”
    裴似态度不明,给楼眠眠梳头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凑过来和她一起挤在妆镜前,恶意道:“尊重?夫人,昨夜我可是在您的床上。”
    明明是他先勾引的!楼眠眠气愤。
    但看得出来,裴狗似乎很是抗拒这桩婚事。
    “你们是娃娃亲,无论怎样,大小姐都会是你的妻子。”,楼眠眠试探道。
    谁料,本来眼梢都溢着笑意的青年脸色一变,语气又成了楼眠眠熟悉的嘲讽调子:“楼眠眠,我看你是真是昏了头了,连明月絮那样的人都能够迷惑你。”
    “裴——!”
    似乎是气急败坏,裴似不管不顾的压着楼眠眠堵住了她的嘴,丝毫不在乎少女的手不断在他脖颈收紧。他面色潮红,半垂的眸子里艳光湛湛。这红,一半源自于少女给他来的致命缺氧,一半源自难以发泄的愤怒和嫉妒。
    直至快要濒死之际,裴似才捂着被掐出红痕的脖子沿着少女的座椅滑坐在地,大口喘息。
    他故意用衣袖带碎了一个瓷瓶,引的门外值守的仆从匆匆询问。
    又是这样,楼眠眠难免叫裴似的行为带出几分气性,她狠踢了一脚无声笑得放肆的青年。口中回应道:“我无事,你们稍后再进来收拾。”
    楼眠眠那一脚带了几分狠劲,裴似疼得躬做了一团。
    “无论谁迷惑我,都与你无关。裴似,你不过是我一个情郎罢了,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做我的主了?”,她对着镜子摆弄着简单的发髻,冷冷的警告道,
    裴似从话中窥探到了几分偏心,一时恨意翻涌,可他好不容易才有了和楼眠眠重来的机会,又怎么能因为一个明月絮就毁了?
    不多时,银袍青年便起了身,垂着漂亮的头接过了楼眠眠手里的发带,给她细致的缠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但楼眠眠知道,这是裴似的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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