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们来得这般迟,他又不想错失与她相见的机会,便让船家一直徘徊在渡口附近。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顾晚卿终于来了。
    他亦如愿,与她说上了话。
    虽然这对于荀岸而言,还远远不够。
    但他深知此事需得循序渐进,心下倒也沉得住气。
    毕竟接下来,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扭转顾晚卿的心意。
    如果西域这场动乱还是如前世那般难以平息,怕是卫琛要在西域边境之地呆上三年才能回京。
    但荀岸转念一想,与其让卫琛平安回京,与自己相争。
    倒不如趁此良机,让他永远留在沙场之上。
    -
    从那日赏荷回来后,顾晚卿接连做了两晚噩梦。
    梦里卫琛死在了沙场上,被万箭穿心,连个替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后来她又梦见太傅府。
    那是个雪天,梦境似蒙着雾色,梦里许多人都模糊不清。
    但是府中那场充满血腥味的杀戮,却让顾晚卿从心底赶到一阵恶寒、恐惧。
    哪怕梦醒,她抱着锦被坐起,被窗外天光晃了眼睛。
    梦中那漫无边际的无助和绝望感,依旧倾裹着她,深入骨髓,令她不禁抱紧自己的双膝,身子轻微颤抖。
    “小姐,该起了。”
    “再晚些,可就要误了时辰了。”霜月和枝星推门而入。
    远远看见床上瑟缩成一团的顾晚卿,两个丫鬟都愣了愣。
    随后枝星率先反应过来,忙不迭上前去:“小姐,您怎么了?”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霜月出门去打热水,想着让顾晚卿沐浴更衣。
    她家小姐,向来不喜欢汗湿衣衫后的黏腻感,必须得洗洗才行。
    顾晚卿紧紧抱着双腿,小脸低埋,一言不发。
    但在枝星的安慰声里,她逐渐冷静下来。
    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噩梦,一个多做了几次的噩梦罢了。
    根本不必在意。
    卫琛一定不会有事,太傅府也不会有事。
    梦都是反的。
    可即便如此,顾晚卿还是病了一场。
    大夫说她这是热伤风,应是近日天气闷热,她体热难解,淤积成疾。
    休养些时日便能好。
    于是接下来大半个月,顾晚卿都没去国子监听学。
    直到她身体康复了,心境也不再受那个久违的噩梦影响,方才在七月初回到了国子监。
    这还是顾晚相的说辞起了作用。
    顾晚相说卫琛在战场挥斥方遒,建功立业。
    他也不能输了他去,得勤于学业,早日考取功名。
    顾晚卿想,二哥说得有理。
    她曾答应过卫琛,要好好听学,将来成为大延第二女夫子。
    也要像谢夫子那般声名远扬,做个名留青史的才女。
    所以顾晚卿病刚好,便回了国子监。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国子监再见到那日赏荷时遇见的那名男子。
    听苏笑说,他叫沈复生,是国子监新进的学正。
    似乎还是当今四皇子举荐入院,颇有才能。
    顾晚卿听罢,有些疑惑。
    既然这沈学正如此有才,如何来国子监做一名小小学正?
    做四皇子的幕僚岂不更好?
    第47章 、今生047
    “沈学正才貌过人, 一来国子监便出尽了风头。”
    “现如今爱慕他的女弟子可不少。”
    “不过我听人说他与一位意外过身的学正长得有几分相像,似乎还是表亲关系。”
    “约莫他来国子监,与他那位表亲有关?”
    苏笑摸着下巴小声揣测, 转头却见顾晚卿正铺开宣纸, 落笔抄书。
    一副对沈复生的事不感兴趣的样子。
    苏笑悻悻闭嘴,凑过去看顾晚卿娟秀婀娜的字迹,这才发现她抄的是佛经。
    “你抄这个做什么,我怎么不记得学正留了这门功课?”
    顾晚卿头也没抬, 眼观鼻鼻观心, 抄写得十分专注认真:“不是功课。”
    “那是什么?”苏笑茫然, 她记得顾晚卿以前也不信佛啊。
    “静心凝神的。”
    其实是金顶寺的主持告诉顾晚卿,她想要为心上惦念的人求平安, 抄经书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虽然顾晚卿不信抄个书就能保卫琛平安, 但她还是抄了。
    她希望卫琛平安。
    能为他做的,也仅此而已。
    -
    自从卫琛出征后,顾晚卿上下学都是同顾晚相和顾晚尘一道。
    不过今日他二人被学正留下, 似是要罚功课。
    毕竟他们男弟子将来要涉足仕途,学正对他们的要求自然比对女弟子高一些。
    顾晚卿便没等他二人,自行乘坐太傅府的马车回去。
    她离开国子监前,帝京的天色便昏昧暗沉, 酝酿着一场秋雨。
    马车回府的途中,顾晚卿挑起车帘看了眼外头珠帘断线的雨幕,无意瞥见了路边街头淋着雨往前小跑的一名男子。
    说来奇怪,那人被雨淋得那般狼狈。
    她也只看见他一记背影,却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并在脑海中, 刻画出了男人俊雅的容貌轮廓。
    沈复生这个名字浮上心头时, 顾晚卿觉得十分陌生。
    总觉得,那男人不该叫沈复生。
    可那本就是别人的名字,爹娘起的名字。
    顾晚卿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荒谬。
    -
    就在少女走神之际,路边冒雨而行的男人在马车经过时,碰巧侧首,朝马车看了一眼。
    于是顾晚卿的视线无可避免地与他交接了片刻。
    许是意识到自己盯着别人看还走神,实在失礼。
    顾晚卿尴尬地收回了目光,并将车帘放下,彻底隔绝了窗外密密麻麻的雨幕,以及男人隔着雨幕投落到她脸上的视线。
    马车转眼便从荀岸眼前行过,寸步未停。
    他那双狭长的眼眸里覆上了秋雨的寒凉,脚步缓了下来。
    若是以前,顾晚卿定不会这般对他视若无睹。
    哪怕不顾男女之别,她也一定会将马车停下,让他上车避雨。
    虽然荀岸也清楚,现在是现在,从前是从前。
    如今他与顾晚卿连相识都算不上,她理所当然待他如此。
    可他心中仍是愤愤,恨卫琛从中作梗,逼得“荀岸”死在了乌山深处。
    逼得他变成了“沈复生”。
    若是没有卫琛,他与顾晚卿早该在国子监相识。
    以荀岸的身份,正大光明与她相识相知,相爱乃至成婚。
    这一切,都是卫琛的过错。
    他若不死,何以平他心中之恨……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挽回少女的心。
    越快越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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