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荣跟过去,挡在她前头,急了:“三更半夜,天又下起雪来,你要去哪?”
    邵明姮哑了嗓子:“找我哥哥。”
    她踩上马镫,轻巧的翻身上去,然还没坐稳,便有只大手从氅衣下探了过来,手指圈住,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
    邵明姮的鼻尖一酸,头也不肯抬,瓮声瓮气:“马钱我都给你了,还想怎样?!”
    顾云庭“呵”了声,冷言讥讽:“那钱是从哪来的,不必叫我再说一遍。”
    邵明姮猛地抬起眼睫,愤愤的瞪着他。
    顾云庭没理会,转头与躬身而立的长荣吩咐:“备车,出门。”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晚啦,本章落一波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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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想晚更,今天身体有一点问题,休息了会儿,明天准时见!
    第35章
    ◎我只要我哥哥!◎
    风雪渐大, 青帷黑漆马车停在原地,长荣手执马鞭站在前头,而顾云庭已经在车内等了盏茶光景。
    “姮姑娘, 骑马多冷,坐车吧,里头有炭盆手炉兽皮毯子,还有冯妈妈做的茶水果子。”长荣为难地看着她,马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前蹄抬起又哒哒落下,喷出的热气瞬间凝成白雾。
    雪花在她头顶撒了一层晶莹,邵明姮松开缰绳, 提起裙摆踏上马车,甫一掀开帘子,便被扑面而来的温暖激的血液涌荡, 睫毛上的雪融化, 使得视线湿润模糊, 她低头用力一眨,进去后坐在最靠外的边角处。
    随着摇晃, 长荣驱车前行。
    车内气氛令人压抑, 透不过气。
    水珠沿着发丝往下滚, 额发鬓角全湿了, 脖颈微凉,邵明姮抬手胡乱擦了下,又捏着帕子将眉眼弄干, 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起。
    愤怒并没有因为冰天雪地而消减, 相反, 在她脑中不停堆积怂恿, 以往桩桩件件的委屈不甘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她已经无法理智淡然地思考,觉得自己就像被烤的热气窜动,焦皮膨胀的红薯,只要碰一下,便会“刺啦”炸开火热。
    她紧紧咬着唇,沉默不语地自行整理。
    面前一暗,擦头发的手被顾云庭攥住,她兀的抬头,眸光澄明,手指捏紧了帕子,往外一拽,顾云庭纹丝不动。
    “闹够了没?”他依旧是寡淡乏味的表情,漆黑的瞳仁冷静地望着她,就像看一个负隅顽抗的人,在他面前做无谓的挣扎。
    邵明姮摆脱不了他的钳制,又痛恨他不咸不淡的态度,遂抬起脚朝他小腿骨狠狠踹过去。
    一声闷哼,顾云庭面上终于闪过波动,蹙着眉,愠怒地将人拽着手腕摁在车壁。
    浓热的呼吸不断拍在邵明姮面颊,她解恨地回瞪过去,轻笑:“疼吗?”
    顾云庭不说话,只用幽深的目光注视她,胸口起伏慢慢变得剧烈急促。
    “郎君若是知道疼,便该清楚现下的我如何焦急恐慌,你不会感同身受,因为哥哥是生是死都与你毫无干系,但你不能冷血绝情!背弃承诺!”
    顾云庭在听到这句话时,眸色如浓墨陡然晕开,手指用力,邵明姮疼的颤了下,却依旧面不改色。
    “既占了我的身子,便该给我应有的回报!我只要我哥哥!我只要他活着!”
    凶神恶煞的表情,咄咄逼人的气势,温顺乖巧的女娘仿佛变了个人,不甘示弱地与他对峙,对他指责。
    在她清澈愤怒的瞳仁中,顾云庭看见自己紧绷的面孔,被气到根本不想反驳的模样,那唇瓣不断吐出逼人的字眼,一句一句踩在他神经凌迟,尽管那些话他私下也曾想过,但由她亲口说出,却无端令他愤怒,憎恶,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让她停下来!
    让她把说出去的话全部收回去!
    狭长的眼眸冷光闪过,邵明姮禁不住打了个抖,刚要挺直腰背,忽见他俯身下来,在她开口前咬住她的唇。
    雪片硕大如鹅毛一般,马车跑得飞快,经过城门时,长荣跳下去,将金质腰牌拿给守城士兵看,那人看完立时张罗着开门。
    邵明姮的双手皆被箍在头顶,像条泥汤里蹦跶的鱼,头昏眼花,浑身无力,快要窒息,他的苦药味蔓延至舌尖,她抵触,狠狠报复,血珠溅开腥甜。
    随即是更为猛烈的纠缠。
    她含糊不清地反抗,拒绝,用不配合来表达内心的恼恨,羞耻。
    双膝被抵开,他站在她面前,右手举在头顶箍住她的腕子,左手捏住她下颌,似失了分寸,毫无克制地汲取,令那些讨厌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此起彼伏的呼吸,渐渐安静。
    他睁开眼,对上她雾气缭绕的眼睛,滚圆的杏眼一眨不眨的瞪着他,堆满水花的眼眶承载不住,扑簌簌沿着下睫坠到腮颊。
    她倏地别开眼睛。
    顾云庭松了手,往后退回榻上,嘴里仍有她的香甜,有她咬出血的伤口,虽然痛,但至少好受多了。
    郁结的内心抚平,他坐在茵毯上,端起茶水抿了口。
    车辆出城走了半个多时辰,前头探路的秦翀折返与其并行。
    “郎君,还剩五里地,不远了。”
    关山给他使了个眼色,秦翀用力一夹马肚,两人跑到马车前。
    “车内不大对劲,”关山小声说道,“两人上车到现在,几乎没说话。”
    秦翀扭头看向车帘,凑近关山问:“姮姑娘还在哭?”
    “隐约听见几声,但是听不明白。”
    “那是不大妙,咱们郎君清冷倨傲,指定拉不下来脸哄她。其实没什么大事,两人说开了就好,但难就难在....邵怀安的事儿,郎君与她说不明白。”
    他们有时候也在想,如若邵怀安没有推迟五日启程,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但是谁都无法料到前程,也就无法回头重来。
    “郎君尽力了。”
    这些日子,顾云庭私下遣出人员沿着临安周遭搜查,又有多条暗线并行布防,但邵怀安好像凭空消失一般,竟没有查出可靠的消息。
    顾云庭后脊抵着车壁,余光扫到暗自垂泪的邵明姮,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愿发出哭泣声。
    他看的烦乱,抬手掀开车帷,冷风夹着雪花涌进,车内的暖意霎时被冲刷一空,刺骨的冷。
    邵明姮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顾云庭扭头,将车帷放下。
    “喝口热茶。”他倒了盏茶,耐着性子推过去。
    邵明姮侧开身子,无视他的话。
    顾云庭深吸一口气,嗓音低沉:“我不介意亲口喂你。”
    邵明姮难以置信的望过来。
    顾云庭的目光顺势落到她嫣红的唇瓣,凝脂般莹润,喉咙动了下。
    邵明姮咬牙端起茶,仰头喝得干净。
    随后又是持久的沉默。
    马车停稳,长荣在外面喊道:“郎君,驿馆到了。”
    邵明姮起身便要往外走,手腕又被扯住。
    回头,顾云庭颇为严肃的开口:“方才的话不好,以后都不许再说了。”
    邵明姮忽然就有些难受,却没甩开他的桎梏。
    细长的指头在她手腕抚了下,“邵小娘子,你哥哥不会有事的。”
    .....
    长荣从外掀开帘子。
    车内,顾云庭如竹骨般纤长素白的手指,灵活的解开邵明姮打成死结的绸带,重新系了个漂亮的结扣,复又抬起眼皮,从后整理好兜帽,将邵明姮的脸裹得极其严实。
    溜滑的团绒贴着皮肤,她低下头,自行跳下马车。
    长荣去扶顾云庭,却见他微微弯腰,掩唇咳了几声,深邃的眉眼染上薄红,他脚步轻缓,面庞虚白,像是一阵风便能吹断。
    驿馆的胥吏拿出投宿的簿子,顾云庭翻看着,尽量迁就邵明姮的速度,直至最后一页,没有邵怀安的名字。
    邵明姮便又与那人仔细描述哥哥的身高长相,说话声音,惯用俗语,然她期待着看着胥吏回想,最后仍旧摇头,“没有,来往住宿的大抵都有户籍过所,若真有这个人,我不至于一点都记不起来。”
    顾云庭往后扫了眼,关山和秦翀立时戒备。
    那胥吏不解地问:“而且我们驿馆从来没有叫孔厚的官员,这张名帖是假的。”
    话音刚落,只听房梁上传来窸窣声。
    肩上一重,她被顾云庭护在身前,抬头,看见黑压压的人影相继跃下来,胥吏惊声喊叫,然还没跑出去,便被人一刀砍在后背,血喷出来,他匍匐趴倒,很快没了动静。
    邵明姮惊呆,明晃晃的刀浸了鲜血,转头横劈,她往后退,顾云庭拽住她的手避开,刀刃落在廊柱,砍下去两寸深。
    木屑随着拔刀而溅开,秦翀和关山将两人护住,浴血厮杀。
    十几个黑衣人,蒙着面,刀刀狠辣,皆是朝着面门心口砍杀,似乎笃定不留活口。
    “郎君,你和姮姑娘先走!”
    长荣听见响动,立时解开缰绳,朝着驿馆大喊:“郎君,快过来!”
    话音刚落,黑衣人冲出门口,一跃跳上马车,长荣躲避不及,被他横刀劈在胸口,当即后仰着摔在地上。
    浓烈的血腥气浸润着驿馆前堂,厮杀声惊动了楼上住客,他们或跳窗逃走,或紧闭房门,尖叫声奔跑声嘈杂纷乱,摇曳的烛火映出狰狞可怖。
    因有秦翀和关山的庇护,顾云庭和邵明姮得以冲出厅门,两人飞快的往前跑,头也不回,追逐的声音近在咫尺。
    马车被砍断车辕,只剩被惊扰慌乱,不停打着响鼻咆哮的高头骏马,邵明姮一眼看见它被缠裹的位置,忙上前解开,她知道此时不能慌,不能怕,咬着舌尖尽量冷静。
    “郎君,上马!”
    邵明姮很快解开,刚说完话,便见两个黑衣人摆脱了秦翀,朝着他们奔来,腰上一紧,顾云庭抱住她将人托上马背,随后翻身上去,从前握住缰绳,用力挥鞭,骏马嘶鸣一声,扬蹄踹起雪沫,疯了似的往前跑去。
    邵明姮攥着缰绳,而顾云庭的手则覆在她手背,两人手心全是汗,此刻冷意袭来,方觉是虎口逃生。
    邵明姮回头,却被顾云庭一把揽在胸口。
    “噗”地一声,顾云庭手指一紧,邵明姮扭头,看见他痛苦的表情,箭羽穿入皮肉,直直钉进他肩胛骨中。
    邵明姮吓得脸色苍白,反手握住他下滑的手掌,左手用力一扥,骏马继续加速狂奔。
    身后人有些坐不稳,下颌垫在她肩膀,似在强忍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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