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便有些按捺不住脾气,抱她的手勒紧,抿着唇不顾她挣扎将人放在罗汉榻上,继而躺过去,从后拥着她,拉高了衾被。
    眼前漆黑,邵明姮被他困在被褥中,气的抬脚便踹。
    “你最好不要乱动。”他嗓音沙哑,颇含警告意味。
    邵明姮气的直发抖,但男女体力相差悬殊,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转过身去,就这么互相僵着睡了一宿。
    这几日秦翀看她尤其严,几乎是寸步不离,以至于邵明姮与宋元正说话,他都在一旁站着,宋元正便更不敢露头,三人不尴不尬的杵在那儿,从清晨到晌午,最后等到傍晚。
    罗袖过来传话,道高娘子想和邵明姮一道用饭。
    “我不去。”邵明姮拒绝。
    罗袖为难:“可...”
    顾云庭从后进来,不由分说攥住她腕子往外走,“你不要再闹了。”
    三个人的膳桌,怎么看怎么别扭。
    邵明姮低着头,不肯看他们。
    顾云庭为她盛了碗鸡汤,刚推过去,便见她眼圈发红,不禁心里一软,微低下身缓和了语气:“你便是有气也要吃饱了再发。”
    高宛宁坐在那儿看着,目光幽幽,神色复杂。
    她咀嚼着鸡丝,不得不面对一个难堪的现实。
    顾云庭怕是喜欢上阿姮,喜欢上这个替身了。
    翌日晌午,邵明姮依旧在西院,只不过没有打扰宋元正睡觉,她在院中藤架下躺着,身上盖了条薄毯,拿帕子将脸遮住。
    “阿姮。”她身子一僵,却没有立时起身。
    轻薄的帕子起伏有些快,高宛宁走近,站在她面前。
    “我有话同你说。”她声音暗淡,似有难言之隐。
    邵明姮扯了帕子坐起来,怏怏道:“嫂嫂。”
    高宛宁热泪盈眶,想拉她的手,却见她刻意躲避,便抹着眼泪开口。
    “今日的话虽然维璟再三嘱咐不能告诉你,但我实在于心不忍,思忖再三决定与你坦白。”
    “阿姮,我对不住你。”她眼含热泪,扶着藤椅慢慢跪下去。
    邵明姮呆住,想起身,被她摁住。
    “是我爹派人暗杀玉瑾的...”
    轰隆一声,邵明姮顿觉晴天一个霹雳,她恍惚的望着高宛宁,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难怪,难怪顾云庭迟迟查不出真相。
    原来,真相早就明了。
    她觉得头皮绷紧,神经发麻,有种荒诞可怖的感觉,半晌,忽然泄出笑,短促突兀,仿佛神游天外般
    。
    高宛宁咬着唇,泪珠仍在往下掉。
    “嫂嫂,你喜欢他,所以想让我离开,对不对?”
    她反应很快,高宛宁毫不意外,来之前便预料到如此,她点了点头,哑声说道:“阿姮,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他为我做了诸多事,好的坏的,我无法视若无睹,我承认,我动心了。”
    邵明姮挣了下,高宛宁用力握住她的手,似要乞求原谅一般。
    “玉瑾的死我痛苦万分,知晓是我爹爹所为更是羞愧难当,维璟不让我告诉你,但我内心煎熬,终日惶惶,不管你怎样对我,我都不会反抗。
    阿姮,是我们伯府对不住玉瑾....”
    很好。
    邵明姮想,人往高处走,她不意外,但不能踩着哥哥的尸体往上爬。
    就算想要攀附顾云庭,难道非要背一个贤惠的好名声?不能和离便只能丧夫?!哥哥何其无辜!
    她咬着舌尖,冷笑:“嫂嫂,杀人偿命。你放心,伯府的债,有朝一日我会讨回来。”
    邵明姮拂开她的桎梏,起身走向里屋。
    高宛宁擦去泪痕,从地上站起来,此时的表情全然不复方才的楚楚可怜,她目光冷静,思维清晰。阿姮柔韧自尊,知晓此事后便只有一个结果,她再不可能留下,而顾云庭又是心高气傲,寡淡凉薄的性情,趁着他尚未整理好情绪,尚且混沌之时,一旦两人发生冲突,顾云庭必然不会低头,他那样的脾气,少不得还会顾及颜面说出什么狠话。
    隔阂一旦产生,便没有修复的机会。
    阿姮是个好姑娘,当初高宛宁与她相处很是愉快,她明媚可爱,不管与谁在一起,都像一束光,温暖却不肆虐,柔和如微风习习,玉瑾亲自调/教的妹妹,高宛宁不想伤她,故而当高启提出要为她解决麻烦时,高宛宁断然拒绝。
    阿姮是无端卷进来的,无非为了给邵家翻案,而今目的达成,阿姮便没有留下的意义,她送她离开便好。
    ...
    顾云庭下车后便径直赶往西院,面容肃冷,神色不虞。
    “郎君,好歹罗袖姐姐硬拉姮姑娘说话,否则决计拦不住她。”长荣小跑跟在身后,却见顾云庭一把扯开披风,扔到他怀里。
    进门时,手劲过大,险些撕裂了门帘。
    四目相对,邵明姮眸中泄出几丝鄙薄的愠怒,随后便继续搀扶宋元正下床。
    顾云庭呼吸急促,看见床畔摆着收拾完好的行囊,只觉一股热流冲到颅顶,快要无法压抑克制。
    “邵小娘子,你这是要做甚?!”
    邵明姮根本不想搭理他,扶着宋元正去拿包袱,反被顾云庭一把夺过,声音战栗着:“我说过,宛宁的事日后我自会给你解释。”
    “我不想听。”邵明姮淡声说,“等我找到哥哥,他会给你想要的东西,拿到和离书,你们便是双宿双飞也与他没有干系。”
    “你不要胡闹。”他依然耐着脾气,“我从未这样想过...”
    “从未?”邵明姮发出轻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目光满是促狭,“那你隐瞒昌平伯暗杀哥哥的消息,又是为了什么?”
    顾云庭猛地朝她看去,邵明姮敛起笑,从他手中扯过包袱。
    “小饼,我们走。”
    “你要去哪?”顾云庭语气冰冷,双臂在颤抖,他没有回头,背着身子肩膀微屈。
    “去哪都同你无关。”
    “你哥哥...”
    “不用劳烦您,我自己会找。”邵明姮打断他的话,顿住脚步站在门口。
    空气中是骇人的静谧,剧烈的呼吸声便显得尤其突兀。
    “顾郎君,对于你的收留,我仍然感激,你为我所做之事,我皆已付诸回报,从今往后,便彼此两清,再不相欠。”
    她说的轻巧。
    顾云庭眼角染上厉红,晦暗的光影中,他冷冷开口:“滚了就永远别回来。”
    作者有话说:
    言而有信的我,叉腰!
    第41章
    ◎从没喜欢过◎
    乌青的天, 沉闷的雷声碾过头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落。
    顾云庭攥着拳,额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目光阴郁,直直看向前方。
    邵明姮搀着宋元正,豆绿色如意纹团花春裙,臂间只挽了条单薄的织金帔子,疾风催着她脚步不稳,衣裙簌簌鼓起,又被雨水浇落贴到身体。
    自始至终,她头也不回。
    罗袖抱着雨伞小跑而至, 欲上前,又瞥见顾云庭冷鸷的面孔,登时站定, 鼓了鼓气开口:“郎君, 待会儿便要下大了, 姮姑娘没有伞,怕是会淋病的。”
    雨点打在廊檐, 银线斜飞入地, 一阵冷寒。
    顾云庭从她手中接过雨伞, 阔步朝外走去。
    走到影壁前, 看见两人相继跨出门槛,风雨交织,宋元正冷的直打哆嗦, 邵明姮便搀着他挨近些。
    顾云庭盯了少顷, 目光移开, 撩起袍子想要上前, 却见门口堪堪停下车来,有人拿伞跳下马车,没来得及撑开,便抱着伞冲到门廊下。
    瘦削的身形,穿着一件银灰色披风,他把伞放在地上,随后解开领口绸带,将邵明姮裹了起来,文弱谦和的模样,系带子的手微微发抖,不时抬眼看她。
    顾云庭捏紧伞柄,根根手指攥到发白,他就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伞面哗哗流淌,冰冷的眼神望向申明卓,他动作小心体贴,呵护备至,末了,忽然伸出手,环抱住邵明姮。
    顾云庭抿起唇角,舌尖尝到腥甜气。
    “明恒妹妹,跟我走。”
    他把邵明姮送上马车,回过身来,看见雨幕中的顾云庭,先是一怔,继而若无其事接走宋元正。
    马车很快驶离,只有银白的水花在车轮后翻腾溅起。
    “郎君,穿件衣裳吧。”长荣抱来披风。
    顾云庭摆手,蹙拢的眉头慢慢松开,转身,举着伞折返书房。
    ....
    “大将军,郎君一整日都没出来,连口水都没要。”长荣三步并作两步,跟在顾云慕身后。
    顾云慕瞟了眼,肃声问道:“高宛宁呢?”
    长荣讪讪:“在主屋。”
    顾云慕冷笑:“还真是怜香惜玉。”
    抬脚一踹,书房的门咣当撞在墙上,顾云慕站在门口,一眼便瞧见书案前形容憔悴的弟弟。
    “你这副样子,是为了高宛宁,还是为那小外室?”
    他拖来方椅,大马金刀坐下。
    顾云庭抬头,深邃的眼眸冷凝郁沉,就像坐在黑雾中,浑身透着消极颓败,掩唇咳了声,面无表情地回他:“大哥有事?”
    顾云慕忍不住气笑:“自然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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