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不远处传来花瓶落地的声音,高宛宁快要喘不过气来,眼珠子瞪得滚圆。
    便见顾香君兴致盎然地转了身,又朝着声音所在处,快步走去。
    “啊!”
    尖锐的嚎叫,像利箭刺穿耳膜。
    高宛宁打了个哆嗦,牙齿咬住嘴唇,闻到血腥气。
    后脊寒毛竖了起来,凉湛湛的冷汗打湿衣裳,她的脚麻了,但忍着难受不敢乱动。
    嚎叫声仍在继续,凄厉绝望,又带着极强的怨恨。
    不知过了多久,顾香君离开了冷宫。
    高宛宁再也忍不住,从柜中滚了出来,一抬头,便见顾音华捂着脸痛苦的呻/吟,她蜷曲着身体,浑身都在打哆嗦。
    “顾三娘,你是个禽/兽!”
    “你猪狗不如!”
    顾音华没有疯。
    高宛宁很是诧异,她攥着拳走到顾音华脚边,看到地上被丢弃的短刀,上面沾了血,腥气很重。
    “是你!”
    顾音华咬着牙根说话,她相貌极美,就算在冷宫就算年岁大了,也能看出年轻时候的模样,但现在——
    那脸爬满刀痕,狰狞可怖。
    高宛宁惊诧且又畏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滚!给本宫滚出去!”顾音华忙捂住脸,眼睛充满怨恨,像一只厉鬼,无力地挣扎,咆哮。
    高宛宁忽然扯出一个笑,弯腰不动声色捡起那把匕首,掌中垫着帕子,挪到顾音华身边。
    在顾音华的咆哮中,举起刀来。
    当胸直直刺了下去。
    血喷出来,她提早防备着,并未染上多少,加之她今日本就穿了红色裙子,故而不仔细盯着摸索,根本瞧不出异样。
    顾音华的头高高昂着,眼睛瞪得硕大,丑陋的面孔毫不遮拦的呈现在自己面前。
    高宛宁没有拔刀,倒退了几步,这时才觉出害怕。
    “娘子?”墨蕊的声音响起,高宛宁打了个哆嗦,爬起来快步走出门,浑身都汗,她二话不说,拉起墨蕊便往外走。
    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恐吓之意。
    “方才顾三娘来过,人是她杀的。”
    墨蕊点头:“奴婢知道。”
    沿途,看见侍卫回去站岗,她们脚步不由地加快,从小路直直折返,竟比顾香君还快了盏茶光景。
    顾香君穿的是件雪白大氅,边沿绣着绯色牡丹花,高宛宁眯起眼睛打量,如愿看见她氅衣边缘的血珠,很小几滴,但能看出是血。
    忐忑狂跳的心慢慢平复,她喝了口冷茶,面色恢复如常。
    “三娘,你氅衣脏了。”她开口。
    顾香君正在脱衣服,将氅衣递到宫婢手中,闻言瞟了眼,其余官眷亦跟着看过去,那几滴血淌在雪白面料上尤其明显,熏了热,隐约还能闻到腥味。
    顾香君冷笑:“既脏了,便扔掉吧,回去给我换件新的过来。”
    高宛宁抿唇不语,暗自数着时间。
    便在顾香君安排宫婢出门时,守冷宫的侍卫急急闯进来,面色惶恐地走到顾辅成面前,低声回禀完,顾辅成的目光倏地朝顾香君瞥来,顾香君心虚,自然低头,这一低头,更加印证了顾辅成的猜测。
    随后,顾辅成离席,顾香君便唤出去。
    高宛宁心里的郁结瞬间消散,是无与伦比的畅快欢喜。
    ...
    “不是我,不是我...”
    顾香君摇头,边摇头边向旁边的顾云慕求救,“大哥,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杀她。”
    “畜生!”一记耳光直把顾香君抽倒在地,她撞到门框,额头立时鼓起红包。
    顾云慕想去搀扶,又畏惧顾辅成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站在一旁,干看着。
    “她是你姑母,你连你姑母都杀!”
    顾辅成手在哆嗦,嗓子像是粗粝的砂石,隐隐发颤。
    “父皇,我只想吓唬她,我没有杀她...”解释苍白无力,顾香君百口莫辩。
    刀是她的,侍卫证明是她的人将他们引开,所有证据都指着她。
    她什么都说不了。
    顾辅成气到快厥过去,一脚踢在她腰间,青筋几乎暴鼓裂开:“滚回去,永远都不准踏出殿门。”
    .....
    高宛宁这夜睡得很是安然,起初在笑,后来做了个梦,梦见柳姨娘来找她寻仇索命,她素日便不怕柳姨娘,梦里自然也不怕。
    甚至拿起剪子递到柳姨娘手里,叫她再死一次。
    但见柳姨娘握着剪子,朝喉咙又捅过去,她总觉得姿势奇怪,说不清为什么,忽然迎面喷来血,她吓得惊醒。
    拂开帘子下床,走到妆奁处从匣中掏出剪子,对着铜镜,兀自比划。
    她知道哪里古怪了,柳姨娘死时攥剪子的手,根本不是正常人握剪子的方式,像是被人刻意摆出来的。
    也就是说,柳姨娘不是自尽,而是被人杀死的。
    高宛宁心中大惊,当即便怀疑起高静柔来,越想越清楚,高静柔烧纸钱时,她看见她右手有烫伤的痕迹,那会儿不觉得怎样,只以为是不小心,但现下回忆,仿佛那伤是假象,为了遮掩什么才故意烫到的。
    她忽然冷笑起来,自始至终她根本没想到,高静柔竟能心狠至此,对自己亲娘下手。
    还真真印证了那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顾云庭醒来时,人已经在回京的途中。
    他挑开帘子,对上那人的眼睛,正是心怀叵测想要取他性命那位,或许是因为顾云慕严令禁止,他迟迟没有动手。
    总之,安然无恙回到京城,恰好赶上除夕团圆。
    顾云慕拍着他肩膀,沉声道:“父皇最近心情不大好,你回来,多劝抚着。”
    他将顾音华死因简略讲了遍,明显偏袒顾香君:“三娘也不是有意的,纯粹为了发泄恨意,你不知道当初姑母和萧云活着时,是怎样折磨三娘的,她就想出出气,没有真的要杀她...”
    “但姑母不还是死了吗?”
    顾云庭淡淡开口,明白顾云慕将他接回京城的缘由,但也不甚上心,仍旧冷漠疏离的样子,虽说顾云慕嘱咐他与父皇求情,他却是只字未提。
    顾辅成看见他,内心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当着顾云慕的面,将兄弟二人的手放在一起,叫他日后好生辅佐太子。
    ...
    秦翀等人暗中寻觅,始终不得音信,今日看见顾云庭完好无损的回来,不禁喜极而泣。
    然顾云庭躺在浴桶中,阖眸吩咐的第一句话,便是:“往南边多派点人过去,要不了多久,婆娑石便该用完了。”
    他对辅佐太子没有兴趣,等东西都弄到手,他要去找他的邵小娘子。
    婆娑石唯一的渠道被他垄断,只要邵准还活着,便一定需要源源不断的供应,他们从许州应当往北去了,既往北,肯定没有门路,届时只要有人打听婆娑石,他便可以逆着踪迹追寻。
    总之,他一定会找到她。
    ....
    苍茫荒原上的白雪皑皑无尽,远处天际传来厮杀声,越来越近。
    被风吹卷着鼓入耳中。
    骑马的人已经开始拔刀,目光凝聚,竖起耳朵聆听厮杀的距离,估摸人数。
    宋元正绕到邵明姮车前,弯腰与她说道:“你们在此处不要上前,我们过去看看是不是裴将军的人。”
    “小饼,要小心。”
    “好。”
    骏马疾驰,扬起簌簌雪沫子,漫天白雾涌荡堆聚。
    邵明姮擦了擦眼睛,看见天边黑压压的兵马,像一道道波浪翻涌而来,她的心拧成一团,下意识握住哥哥的手,邵怀安将她护在身后。
    忽然说了声:“阿姮,顾二郎救我出大狱时,同我说过几句话。”
    “他说他想娶你为妻,是认真的。”
    邵明姮手指一松,唇微启,“哥哥...”
    “我不喜欢他,但又为他所救,我觉得这些话是你应该知道的,我总想着为你做决断,为你找一个合适的郎君,能一辈子对你好。我反感他,无非因为他在徐州时趁人之危,但这又何尝不是厌恶我自己,因为我的无能而使你坠入其中。
    语气说恨他,不如说恨我自己。
    阿姮,作为你哥哥,更作为一个男人,从我的角度来看,顾二郎此人,应当是值得托付的。”
    邵明姮久久没有说话。
    邵怀安目光柔和下来:“他性子不好,阴暗,寡淡,又不常笑,无趣,清瘦,多病....”
    “哥哥,他其实没有这么一无是处。”邵明姮忍不住开口解释。
    邵怀安抬手阻了她的话:“虽然他有这么多的不好,但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
    “他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用尽全身心去庇护你,尊重你,这样的人,若你嫁给他,应当是会欢喜的。
    三郎死了,你的路还很长。
    阿姮,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选择。”
    “哥哥,我不....”
    话音未落,奔腾的马蹄声像是山呼海啸般狂卷而来,踏着神经一点点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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