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晓得的。”春祺乖巧应下。
    见她精神不济,就又扶她躺下:“时辰还早,小姐就算睡不着了也养养精神,再眯会儿吧。”
    沈阅的确是睡不着的,但她此刻心烦意乱,连身边人都疲于应付。
    于是,从善如流又躺回了床上。
    侧着身子,朝向床榻里侧。
    等避开了春祺的视线,她眉头又紧紧的皱了起来。
    说起来她是从十年前六岁那会儿就断断续续的开始做的这个离奇的梦,只当时的梦境不甚完整,加之她年岁尚幼,还不是很明白这梦境代表着什么,就没太当回事。
    可是后来,同一个梦却反反复复的出现。
    尤其是最近——
    她不仅频繁的做噩梦,并且有关梦里这整件事的微末细节也渐渐填充完整,逻辑严丝合缝,就好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一样。
    直至现在——
    太子秦绪的亲叔叔安王秦照的出现,直接将她心里的恐惧感拉满,让她意识到那也许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梦,或者它还是对未来的预警!
    太子秦绪今年要满二十及冠。
    按照祖制是要选这个二月里的某一天办及冠礼的。
    沈阅的梦里,这一天选的是二月十六。
    她甚至还知道,那位久不回朝的安王殿下此次回朝就是因为接了皇帝旨意,要回京去参加太子秦绪的及冠礼的。
    毕竟这位安王殿下不仅是太子的亲皇叔,还是镇守一方的将帅。
    皇帝年岁上来了,身子也越发不济,如今正在紧锣密鼓的为太子铺路,奠定将来登基的基础。
    所以,在太子成年的及冠礼上唤安王回朝,这是有一定意义的。
    沈阅一动不动的躺着,努力平复心绪。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外面天色渐亮,楼下也陆陆续续有了众人起身并且收拾准备启程的响动。
    春祺重新打了热水过来,服侍沈阅洗漱更衣,之后又喊了简妈妈帮忙,一起收拾了屋里的东西先搬去马车上。
    为了节省时间,沈阅也没打算再让冬禧给她把早饭端上来。
    她径自出门。
    路过隔壁门口,脚步顿得一顿,刚抬起手来要敲门……
    靠近楼梯口那边的房门刚好开了。
    甘参将单手拎着两个包袱,另一手正扶着怀抱婴孩的甘夫人出来。
    沈阅怔愣一时。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又听见面前嘎吱一声。
    她猝然收回视线,目光直直的落在男人紧束的领口上。
    昨日被雨水打湿了衣裳,秦照今日就换了件墨色的圆领长袍,里衣的衣领雪白干净,若隐若现间能瞧见微微凸起的喉结。
    这驿站不大,楼上走廊的这一点地方就更是狭窄。
    两人面前只隔了一道门的距离,隐约之间沈阅甚至嗅到了一点陌生的浅淡松木熏香的味道。
    意识到自己这是差点敲错门,她仓促的连忙后退半步。
    抬眸。
    秦照显然也是意外她会站在自己门外,正微蹙了眉头,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
    他这人气势很强,无形中又带着对外界一切人和事都疏离的冷漠感。
    沈阅下意识的敛去呼吸,表情也是一滞。
    几乎是有些慌张的,她连忙解释:“抱歉……”
    恰在此时,隔壁屋出来的甘氏夫妻也听闻了动静扭头看来。
    沈阅连忙又退了一步,同时飞快的冷静下来,继续道:“我是想找甘夫人。”
    她甚至来得及冲秦照礼貌的微微颔首,然后转身朝甘家夫妻走去。
    双方互相解释了一下房间的事,便一同下楼去了。
    其间——
    仿佛还是在刻意躲避他,沈阅再没有回头看这边一眼。
    秦照站在楼上。
    沈阅的眼睛应该是冷敷过,并看不出昨日哭了半宿的明显痕迹,他却敏锐的捕捉到那姑娘的皓腕之上很是违和的缠了一圈布带。
    并且她抬手试图敲门时,袖间散出了淡淡的金疮药的味道。
    甘夫人是个很爽快的人,沈阅邀她一同用饭,并且表达了善意,她并未拒绝。
    快速的吃完了早饭,一行人便上车上马继续赶路。
    夜里沈阅噩梦惊出了冷汗,一番折腾也算因祸得福,这一大早起来风寒倒是去得七七八八,身上轻生了不少。
    她原也不过只是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性格虽不是跳脱活泼的那种,但为人却是开朗大方的。
    甘家的小公子瘦瘦小小的一团,却是很乖,路上和甘夫人相处的熟稔了,她也凑上去瞧一瞧,逗一逗。
    马车里不时的传出女人们低低的说笑声。
    甘参将竖着耳朵听了半晌,就打马追上秦照,大着胆子试图商量:“横竖都是要进京,末将瞧着闻家这姑娘也不矫情,当是不至于拖累咱们多少行程,殿下不介意的话……要么我去商量下,咱们就直接走一路吧?”
    闻家的马车,为了保证长途跋涉赶路的需求,是刻意修整加固过的。
    沿路去车马行采买的马车必定简陋又颠簸,不如沈阅这一辆坐起来稳妥舒服。
    但秦照做为戍边的将领……
    他其实是该避嫌,尽量不与闻太师那样的文臣家族过分来往的。
    他沉默着一时未应。
    马车里沈阅想的也是要尽快与他分道扬镳,明哲保身为上,尽量少沾染。
    作者有话说:
    安王殿下:我要和侄媳妇保持距离!
    阅阅:皇家的人都是瘟神,退散退散!
    甘参将:我就是想让我媳妇儿子过舒服点儿,你们就不能互相克服一下?
    第004章 有趣
    闻氏一门清流纯臣,兼之她外祖父又为太子太师,其实一直以来默认就是将闻氏一族归于太子死党阵营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沈阅猜——
    她之所以有望被选为太子妃,凭的应该就是这一重关系。
    否则,以她一个父母双亡寄居在外祖家的孤女身份,纵然是有几分姿色,口碑也尚可,可京城中最不缺的就是容貌名声皆拔尖儿的闺秀,甚至出身还都普遍比她更好……
    秦绪的太子妃默认就是未来的一国之母,怎么轮都不该轮到她。
    沈阅是有自知之明的,从不会过分高看自己。
    而现在——
    她也只想是对秦照这人敬而远之。
    她对朝堂和皇家之事所知都不多,但是却有几本常识,闻家这样的人家是不该和秦照这样手握重兵的武将互相来往的。
    即使……
    她也半点没有想要维持名声好与东宫联姻的意愿。
    心里琢磨着这事儿,一路上沈阅就显得心不在焉。
    因为有魏妈妈帮忙抱着孩子,甘夫人前面几乎路上都不敢合眼的,今日总算是闭目养神,养回了部分精神。
    假寐片刻,她重新睁眼,见同车的小姑娘正微蹙着眉头在走神,便忍不住问道:“瞧着你今日气色是要好一些了,精神却反而更不如昨日,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沈阅的思绪被打断。
    对上她和善却不算探究的眸光,笑了笑:“没……就是夜里没怎么睡好,精神不济。”
    甘夫人道:“你这样的闺秀,单独出门还要千里迢迢赶路,的确辛苦,该是不适应吧?好在也快了,再有两日多的路程也便到了。”
    沈阅看着她明显虚弱却依旧神采奕奕的模样……
    反观自己,倒是显得矫情了。
    刚要说话,被魏妈妈抱在怀里的婴孩儿却嘤咛一声,扭动着襁褓里的小小身体哭闹起来。
    这孩子该不是足月生产,个头较之一般刚出生的婴孩明显要小上一圈。
    他挺乖的,虽然赶路颠簸不舒服,也只闹过两回。
    头半个时辰是尿了要换尿布,这一回魏妈妈探手进襁褓里摸了摸,发现没湿,就先是瞧了沈阅一眼,又面有难色对甘夫人道:“怕是饿了……”
    沈阅愣了愣,一开始没明白魏妈妈瞧自己脸色作甚。
    后来见甘夫人冲她歉然笑笑,又接过孩子要撩起衣襟喂奶,这才恍然大悟。
    虽然大家同为女子,可魏妈妈与甘夫人两个生养过的,与她这样未出阁的姑娘家的心态还是不一样的。
    她面上微微一红,轻道了句“抱歉”,然后便避嫌移开了目光。
    甘夫人觉得这小姑娘羞赧的模样煞是可爱,不由的会心一笑。
    她撩起衣襟喂奶。
    这时候,沈阅也不好开窗看风景,就只转头盯着车门那侧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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