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对方应当只是想要坏了她与秦照的婚事,若是在明知她和秦照有了婚约的情况下设计叫她和太子有了首尾,那么闻家这边的态度姑且不论, 单就是秦照——
    那必是要直接记恨上太子的。
    现在的秦照, 毕竟还是个忠臣良将, 阻止太师府和安王府的联姻只属防患于未然, 可如果直接往秦照头上种一把草,那这梁子就等于公然结下了, 这绝对的得不偿失。
    要坏了这门亲事, 只需毁了她便成, 反正每天宫里行走往来的侍卫那么多,等到真出了事,就大可以将所有脏水都泼她身上。
    她一个姑娘家百口莫辩,届时秦照为了颜面,大概率上也只会选择息事宁人,尽快将此事翻片儿,毕竟他也犯不着为了这么个根本就不怎么相熟的所谓未婚妻去出头,讨什么公道。
    想通了这一点,沈阅突然觉得心寒至极。
    在梦里的那一世,她就嫁的身不由己,后又死的稀里糊涂,现在真实的世界里,虽然换了条路走,却依旧逃不过权利和命运的束缚,依旧是别人棋盘上任人算计的棋子罢了。
    秦照一直没说话。
    她兀自垂下了头去,却没有哭,只是极力的克制,掩饰住眼底抑制不住泛起的水光。
    恰在此时,马车微微晃动了下,终于停了下来。
    商秋从外面叩了叩车门:“主子,太师府到了。”
    沈阅闻言,连忙就打起精神来,埋头飞快的整理衣裙。
    秦照转身自己先穿回了靴子,又顺手取过沈阅的绣鞋给她套回脚上。
    沈阅心情不好,她怕自己情绪绷不住,就全程低着头回避,不与他对视。
    秦照先下的马车。
    冬禧和春祺随后跑过来要搀扶沈阅。
    沈阅伸手出去,下一刻却直接被一双健壮的手臂捞了过去。
    春祺发出低低的一声惊呼。
    沈阅只觉得整个身体腾空了一瞬,等回过神来再看——
    她人已经落在了秦照怀里。
    十六岁纤纤弱弱的小姑娘,一点都不重,秦照将她抱在怀里甚至都没觉出怎样的分量来。
    沈阅仓惶抬头,对上他目光沉敛深邃的眸子就蓦的红了脸。
    她仓惶扫了眼四周,小厮护卫和跟车的丫鬟婆子站了一片。
    她连忙推拒挣扎,小声哀求:“快放我下来。”
    秦照却道:“脚受伤了,最近一定少走路。”
    言罢,他便是旁若无人般直接端着她大步往台阶上走。
    此时,恰好车夫叫开了门,门房小厮也迎了出来。
    大庭广众,沈阅无地自容,连忙一头扎进男人怀里,索性自欺欺人的眼不见为净。
    秦照前一天才来过太师府,并且去了她院子一次,所以这回就轻车熟路,完全不用等人引路,抱着怀里的姑娘就朝月影轩去。
    沈阅躲在他怀里,嗅到他身上松木的香气,心里想的却不是从今以后她在这府里还哪有脸见人,而是就着之前在马车上就极度压抑难堪的情绪汹涌的挤出几滴泪。
    差点被人算计糟践,她是有委屈的。
    只因设局算计她的人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皇族,她甚至连情绪都不敢肆无忌惮的发泄,想想都憋屈的难受。
    秦照一路把她抱回月影轩,沿路引来无数围观。
    最后把她送回房,放在睡榻上,沈阅再次抬起头与他对视时眼中已经恢复了清明,只是想到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脸上依旧烧的厉害。
    其实不难猜——
    秦照分明也是发现了她那会儿情绪就快绷不住了,故意逾矩抱她进来,就是给她找补,变相的安抚呢。
    她咬了咬唇,还是如实开口:“殿下是不是觉得我太矫情了些?”
    “是本王考虑不周,你没错。今日之事已经翻片儿了,你不要再多想,好好休息。”秦照的声音尽量温和,但可能因为皇族的身份使然叫他也不能多论宫里的是非,所以对于宫里发生的事他也没再多说。
    安抚了小姑娘两句,他又抬手想揉揉她的头,沈阅立刻如临大敌般露出嫌弃的表情又要躲。
    秦照只能讪讪的收回手:“那本王就先走了。”
    他起身,整理了下身上方才因为抱她弄出来的褶皱就要离开。
    “哎!”沈阅突然叫住他,面色略显纠结的试探道:“要么……你还是先洗个手再走吧?”
    秦照:……
    你这是得多嫌弃你自己那脚?!
    沈阅也觉得心里尴尬。
    虽然安王殿下回家之后也未必不会第一时间去洗手,可是他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时,她只要想想他那手之前刚摆弄过自己的脚丫子却还没洗,就感觉浑身不舒服。
    这份矫情——
    她认!
    受不了就是受不了。
    可能是她眼底嫌弃戒备的神色太伤人了,秦照倒是好说话,居然真就乖乖走到墙角的盆架前面洗了手。
    为了叫她满意,中间还叫春祺换了次水,又多洗了一遍。
    沈阅坐在里屋的榻上,隔着半张屏风监督。
    秦照等擦干手上水渍,见他盯着这边还特意张开十指,手心手背都展示给她看过,并且虚心询问:“现在可以了?”
    沈阅这回是知道自己过分了,满心尴尬又强做镇定的点点头。
    “那本王走了。”
    得她首肯,秦照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春祺:……
    冬禧:……
    然则秦照这边才走了没两步,沈阅却突然又再叫住了他:“安王殿下。”
    秦照再次止了步子回头,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沈阅先给俩丫头递了眼色,她俩便心领神会的先去了院子里等着。
    秦照看她居然连贴身婢女都遣退了,心下不由的慎重几分:“何事?”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沈阅神色略显挣扎,“今天宫里发生的事能不能先不要告知我家里人?尤其是祖父……他病还没好,我怕……”
    话没说完,先黯然的垂下眼眸。
    外公是看重家人的,而且老人家持身清白了一辈子,本就气性大,前面已经为了她的事被气病了,病情紧急,今天宫里对她做的事甚至比秦绪公然悔婚那次都更恶劣,她是怕极了老人家一旦知道会受不住。
    她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多是依附父兄长辈的,通常受了委屈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家告状。
    也许如果今天站在她对面的不是皇室中人,她这会儿也会跑回家来哭诉委屈吧,只是现在受制于皇权,权衡利弊之下也只得是忍了。
    秦照心中略感烦闷,胸口被一口气顶着。
    “知道了。”他道了句,便转身匆忙走了,也并未再多言。
    春祺二人也只当自家主子是小女儿心思,留秦照又单独说了两句悄悄话,所以再进来时都是一副八卦嘴脸。
    只是冬禧稳重,想想主子方才支使安王殿下的事,心中惊疑不定,便委婉的提了句:“小姐啊……您现在就开始事无巨细的这样唠叨着管束安王殿下……是不是……不太好?”
    这名声传出去,怕是要不好听吧?
    因为秦照自己并未介意,这话沈阅听听也就算了,看了看她,并未置可否。
    旁边春祺则是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兴奋,跃跃欲试的看沈阅,又用一言难尽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冬禧——
    我的好姐姐,这是重点吗?重点不是安王殿下他居然连咱们小姐唠叨的这种废话都听诶!
    现在就这样,回头等成了婚,这未来姑爷不得被小姐拿捏的死死的?
    春祺这边小心思活泛的不得了,忍不住戳了戳多管闲事的冬禧腰窝,“走了走了,干活儿去。”
    拽着冬禧从房里出来,才躲在廊下咬耳朵:“姐姐你好笨啊,我可巴不得安王殿下是个耙耳朵呢,只要殿下他夫纲不振,那以后到了王府咱们就都可以跟着鸡犬升天了,能少看别人多少脸色啊?你说是吧?”
    冬禧:……
    她俩站在外面,就隔一扇窗户,嘀嘀咕咕的闲话沈阅都听了个差不离。
    这会儿跟前没有别人,她倒是不觉得怎样尴尬。
    说实话,在第一次遇见秦照时,她也万万不曾想到对方私底下会是这样体贴的一个人,仅仅只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他都刻意千依百顺的迎合她吹毛求疵般的无理要求。
    原来被人偏爱和纵容就是这般吗?
    说实话,这感觉不错。
    她甚至突然有点明白秦绪无条件给予柳茗烟的种种,为什么会叫他自己引以为傲,更是叫柳茗烟欲罢不能,满心满眼都是他了。
    当然,做为他俩爱情的受害者,沈阅依旧只是膈应,可祝福不起来。
    想着知道她回来,还“受了伤”,两位舅母应该很快就要杀过来了,沈阅悻悻的栽倒在睡榻上。
    刚想闭会儿眼,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一骨碌爬起来,几乎是尖叫着冲外面嚷:“春祺冬禧,快!快去烧热水,我要洗头发!”
    另一边,秦照已经出了大花园。
    商秋候在花园入口处通往后宅的垂花门下,等着送他出去。
    两人一边朝大门口的方向走,商秋一边禀报:“宫里刚传出来的消息,那个死了的宫女太子让送去内廷司草草葬了,看来是做贼心虚,打算喜息事宁人了。”
    秦照一语不发。
    商秋从他一成不变的表情中也看不出他具体的情绪,可是宫里发生的事,他不是当事人,只一知半解,所以就仍是忍不住询问:“今日宫里究竟出了何事?他们当真是打算对沈姑娘做些什么吗?”
    秦照依旧未发一字一言,只摸出之前在马车里被他顺手收走的那方沈阅的手帕扔过去。
    商秋将帕子接在手里,那上面水渍半干,他又嗅又闻,最后甚至碾出一点茶汤在指尖,送进嘴里尝了尝。
    最后,便是神情大变:“他们这是……”
    已经走到门口,秦照在上马之前终于止步停了下来。
    他的神情极其冷硬,漆黑深邃的眸子里蕴藏着很深很沉的凛冽怒意,但情绪并未爆发,讽刺的冷冷道:“什么血脉相连的所谓骨肉亲情,在权利和利益面前全都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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