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成婚数月就被贬黜,这在本朝算是独一份的稀奇事,早朝过后消息便如雪花般飞快的散开了。
    沈阅得到消息时,正坐在书房看账册,有好一会儿的全无反应。
    春祺等半天,忍不住又道:“王妃?是奴婢没把话传清楚吗?柳氏害得杨氏小产,戕害了太子子嗣,太子殿下于今日早朝之上请罪,请求贬黜她的太子妃之位,如今她只有嫔位了。”
    沈阅回过神来,脸上却并无几分幸灾乐祸之色。
    她看了兴致勃勃的小丫头一眼,眼底嘲讽的神色鲜明:“于男人而言,男女间的情爱算什么?繁华盛世之下的锦上添花罢了。真要与利益相悖……还是名利地位更重要些。”
    她其实从来也不觉得秦绪与柳茗烟之间是什么刻骨铭心至死不渝的所谓真情,只是因为梦里那一世他们都过的太顺遂了,顺遂到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就只能把所有心思都用在算计圆满他们之间的这点子事上了……
    也许柳茗烟是非秦绪不可的,可秦绪却绝对不是!
    天下美人千千万,风情万种的都有,哪怕他独好柳茗烟那一类的——
    只要他还是太子,只要他权倾天下,即使没了柳茗烟,他还能拥有无数个甚至比她本尊都更出色的替代品。
    四个月!短短四个月不到的时间,这辈子柳茗烟和秦绪之间此志不渝的这场情爱就自繁华处落幕了?
    笑话一般!
    “那是太子个人的品行修养不行。”春祺却较真起来,不以为然的直撇嘴,“小姐您看不上他也别把所有男人都一竿子打死,咱们姑爷对您还是好的,是不是?”
    沈阅失笑。
    但再转念一想——
    若是真有一天她和秦照的利益也站在了对立面,他会如何抉择呢?
    虽然以他们俩的用心和理智,当是不至于将彼此陷入那般境地,但她心中竟然就是无比坚定的相信,相信秦照是一定不会背弃她的。
    东宫的这场风波,以太子妃柳茗烟失势倒台告终,很快又恢复平静。
    沈阅的初步打算,是等到九月中吃过她娘家小侄子的满月酒再行离京,秦照也无异议。
    转眼便是重阳,宫里又有个小型家宴。
    这日,东宫陪同秦绪前来赴宴的就只有侧妃陈氏了。
    双方在御花园门入口处遇见。
    秦绪笑容之中明显带了几分冷硬的阴鸷,按部就班与秦照打了招呼。
    “听说皇叔已经定下了离京日期?”秦绪主动说道,说着,又别有深意看了沈阅一眼,“南境之地荒凉苦寒,气候也与京城大不相同,安王妃怕是住不惯吧?”
    没等沈阅说话,秦照便将她往身边一揽,面无表情呛声:“这京城里的风水也未见得就更养人些,上月中秋,太子还是携三美同游,今儿个就只剩一位侄媳妇相伴了,多管管你自家内院的事吧。”
    他如今甚至都见不得他这大侄子与自己的王妃同时站在一起,甚至都不顾身份与人斗起嘴来。
    沈阅觉得好笑,又不好意思当面笑出来,就用力的抿了抿唇。
    秦照刚要带着她离开……
    对面的秦绪却居然也一反常态的脸色都未变一下,又突然道了句:“太师府的满月宴是这月十五摆对吧?届时本宫也给贵府上一份礼。”
    本来都已经转身的沈阅,心头猛地一跳,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秦绪带着陈氏还站在原地,唇角挂着虚假的笑,情绪毫不外露。
    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作者有话说:
    二更。
    嗷呜,渣太子和柳白莲的完美爱情,坚持了四个月不到,这……算夭折?
    第117章 想他
    沈阅是有几分自制力, 并且善于隐藏情绪的。
    重阳这顿家宴,她虽是全程收放自如,并且说了那么一句话之后这期间秦绪也未再找他们夫妻的麻烦……
    沈阅心里却被种下了一个疙瘩,始终揣着几分惴惴。
    她不怕秦绪针对她, 但他提到闻家, 甚至是她那个才刚出生不久的小侄子, 这就属实掐住她的命脉和软肋了。
    秦照自是明了她心中所想,并且也能感知到她的情绪。
    只因在宫里,一直都与宗室中人一块儿,他也没说什么。
    重阳这日,宫中设的是午宴。
    午后出宫, 坐上回府的马车, 秦照才带着几分迟疑道:“本王想安排你提早离京, 你定是不肯的对吗?”
    沈阅心不在焉。
    闻言, 便是狠狠一愣。
    她骤然抬头朝他看去:“怎的?是这京里……”
    难道是今日他在宫中看出了皇帝与太子那边有什么情况不对了?
    沈阅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只觉得喉咙发干发涩, 说话都有些艰难了起来。
    “那倒不是。”秦照伸手将她抱过去,拢在怀中,面色忧虑又歉疚:“是前两天收到了前去北边的探子密信, 那边的情况有些特殊, 本王思来想去……可能是得亲自去一趟。”
    他派去北边的人, 是准备密谋刺杀定国公贺崇明的!
    现在——
    这个差事, 难道他还要亲自去办?
    沈阅终究不过一介闺阁女子,从未经历过这等大事。
    她一时之间脑子都有点懵, 嘴唇嗡动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虚弱问道:“为什么?”
    这种事, 为什么得要他亲自去?
    北边是定国公的地盘,甚至脱离朝廷掌控多年。
    那岂不是危机四伏,风险重重?
    秦照知道她会担心,但有些事,明白说开了反而比模棱两可瞒着她,更能定她的心。
    他握着她微微发凉的指尖,替她暖手,一边轻道:“那边情况比预想当中的要麻烦些,那老匹夫做贼心虚,这些年约莫一直防着朝廷暗杀,这十多年间便很少在人前公开露面了。并且狡兔三窟,弄得很是神秘。去行刺杀一事的都是些年轻力壮的暗卫……他们之中甚至无人见过贺崇明真容。”
    他微微叹了口气:“此次行事,必须一击必杀,否则只会打草惊蛇,将整个局面推向万劫不复,所以……”
    一旦暗卫摸不准,杀错了人,本就如惊弓之鸟的贺崇明必定破釜沉舟,立刻揭竿而起。
    届时,整个局面就会失控,搞不好就得是个天下三方混战的乱局。
    他当然也可以派别的以前见过贺崇明的老将过去认人,但属实是因为事情实在太过重大,到底还得是他亲自过去主持大局能更稳妥些。
    秦照道:“这种事,不能拖,拖得越久,走漏风声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
    他面色迟疑看向沈阅。
    他不能明着跟皇帝父子说他要北上行刺,只能借口回南境,届时路上乔装改道。
    而既然他要离京,便不可能放心将沈阅留在这。
    沈阅心中已有定论,但她心中惶惶,还是忍不住问道:“非得你亲自去了不可么?”
    秦照不语,算是默认。
    沈阅心中极度不安,但她却又比任何人都清楚,事到如今,他们夫妻都没有回头路可走。
    她心中决定做得很快,只是太过挣扎煎熬了……
    一直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自他怀中挪动身体,转过身去反手抱住他的腰。
    “如果非去不可,那你便去吧。”她将脸藏在他胸前,未曾多看他面容,“我留在这里,正好可以掩人耳目,打消陛下与太子他们的疑虑。”
    知道秦照要反驳,她直接就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又讥讽的笑了下:“咱们那个大侄子,他多少还是了解我的,本来就是说好了的,是为了等着吃我们云哥儿的满月酒我才一直拖着没走,若是我现在火急火燎离开,他们一定会起疑。”
    “你自军中寻个合适的借口走吧,对外就说我要等着吃云哥儿的满月酒,回头你忙完了再来接我。”
    也不全是为了给秦照打掩护,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担心闻家。
    她现在有秦照做靠山,随时想脱身都没问题,可是闻家怎么办?
    虽然,即使她在京,若皇帝和太子真要对闻家人下手,她也无力护住了他们,但至少有她在的一日,皇帝父子首要针对的目标就只会是她。
    闻家和秦照之间——
    说到底还是隔了一重的。
    秦照张了张嘴。
    为保万全,他其实是该强势带她走的,可是纠结了数日,他却发现自己终究是做不到,做不到枉顾她意愿,强迫她背弃本心去舍弃她认为珍贵的东西。
    所以,挣扎再三,秦照只道:“本王会自南境再派人来接应,你暂时可以留下,王府的亲卫包括商秋我都留给你。一旦本王在北边事成,会第一时间传信回来,届时……赶在秦熙父子有所察觉并且发难之前,叫他们护送你与闻家众人离京。”
    而此时,闻家的人也是不可能走的。
    闻太师虽然辞去官职赋闲在家了,可是他的身份太扎眼,可谓万众瞩目,一旦离开,很容易被察觉。
    而沈阅那两个舅舅又都有官职在身,两个表兄弟也都在书院为着来年春闱刻苦用功……
    他们这些人,若是突然抛开差事与学业离京,也会立刻引发朝皇帝等人的警觉。
    好在是北境离着京城远,双方之间消息传递闭塞,秦照是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比朝廷更早将消息送回来,为闻家人脱身争取时间。
    这便是他这几天思来想去,能拿出的最佳方案了。
    “好。”沈阅毫不犹豫的应下,“我听你安排。”
    说着,双臂紧紧用力,将他死死的抱住。
    她未曾过多的嘱咐他什么,他心中对她有牵挂,自己就会知道保护好自己。
    而她需要做的,就是稳定他的心神,不叫他因为她而瞻前顾后的分心。
    秦照是做好了后续安排才向沈阅坦诚的一切,所以仅在重阳的次日,早朝过后皇帝就将他紧急叫进了宫里。
    说是南方军报,大晟方面自中秋之后就联合了边境上的几个外族部落往边境屯兵,行事极是不轨。
    秦照与兵部的人一起在御书房呆了整个上午,下午便回府简单收拾了一下,甚至都没等到次日,就点了一队府兵,带上包括长赢在内的几名亲卫火速离京南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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