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倒是提醒了一群人,当即就有人上来问,“我们找二娃,那你是谁?”
    “这是我姐。”二娃在后面说。
    林敏君看着上来问话的中年男人,盯着他。
    中年男人便拿了棉帽子,表情老实巴交,“我是二娃的大伯,二娃的爸爸是我弟。”
    “这位是你媳妇?”林敏君指着大娘问。
    “我们不是两口子,我是村子里的远亲,你弟把我儿子打坏了!”大娘嚷嚷说。
    林敏君依然很冷静,“打成什么样,你倒是给我们看看。”
    这大娘立刻走到门板旁边,掀开捂得严严实实的被窝,再拿掉帽子,门板上是个年轻男人,立刻还是嚷嚷,“哎哟我的娘,头疼,腿疼,我疼死了!”
    大娘一脸心疼,也帮着说,“头上打坏了,腿也给冻坏了。大夫说以后脑子可能不灵光,腿脚不能走路,我儿子还没娶媳妇了,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躺在门板上的年轻男人,乍一看伤的确实很严重,头上裹得结结实实的,一层又一层,刺目的白,白的人心惊肉跳,纱布上还隐约能看见印出来血迹,腿上就伤得更严重的,远远的看过去,那男人腰部以下,一直到脚指头的都是青色的,明显是冻伤了。
    大娘抬起儿子的腿,软软的,没有知觉,“看见了吗?这两条腿废掉了。”
    二娃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后面低声跟林敏君说,“姐,真的出事了,他冻坏了!”
    到底是个十一岁的娃,智商高脑子聪明,但乍一听见自己把人害的腿废了,一辈子都要受影响,他当然会慌张,当然会害怕。
    林敏君却眯起了眼睛,也放低了声音,“不一定,咱们先瞧瞧。”
    她怎么觉得这事儿这么怪啊,二娃回来的时候说过,他是趁着半夜逃跑的,少说是三四点,那人还是倒在室内,屋子还有煤炉子,怎么可能这么会的功夫,把腿冻成那样。
    退一万步说,冻坏了的腿是长那样的吗?
    林敏君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人受伤是肯定的,但他们应该也骗人了,伤的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
    她盯着病人看了一会,拉着二娃走到旁边,声音压得很低,“我觉得他们在骗人,那人的腿不对劲。”
    二娃便朝着那边看了一眼,掉光叶子的石榴树旁边,病人躺在门板上,从腿到脚踝全都是青的发黑,骇的他不敢再看第二眼,因为他怕那是自己导致的,他当初只是想打一棍子给自己出出气,顺便逃走,没想过要害别人的一生。
    他收回目光,握紧了姐姐的手,没说话。
    林敏君轻轻拍着二娃的后背,又说,“你试探一下,看看腿到底是不是瘫掉了。”
    “怎么试探?”二娃晦涩的开口,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里。
    林敏君想了想,“拿冷手冻他一下,或者轻轻捏他一把,看他知不知道疼。”
    “姐,可他要是真的伤了怎么办?我下不去手。”心慌意乱,二娃捏紧了拳头说。
    “要不我去?老大,我敢!”狗蛋伸了个脑袋,从旁边凑过来。
    这嗓子把姐弟俩都吓了一跳,林敏君看狗蛋贼兮兮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中一动,“那你去,不要伤人,冻他一下就行,别让人看出来。”
    “好呐,我这就去。”狗蛋简直兴奋的不行,一副要为老大排忧解难的样子,说着就冲过去了。
    他身后还跟着个拖油瓶,狗蛋的弟弟钢蛋正是走路走不稳的年纪,最爱跟在大孩子屁股后面。
    “哥哥,等等我,等等我嘛。”小钢蛋就追着说。
    狗蛋故意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你来追我啊,小钢蛋,追到我给你糖吃。”
    走到门板旁边的时候,伸出满是冻疮的手抓了一下病人的脚踝,又很快松开,再路过一次,他又掐了一把。
    林敏君这时候就站在旁边盯着,看病人脸上的表情,没想到这人倒是沉得住气,愣是一声不吭,还一直在哎呦哎呦的捧着头,说自己头疼的要炸了。
    难不成,伤的真的很严重?
    那这就麻烦了,这家人恐怕要赖上二娃了。
    “哥哥,等我,等等我嘛。”钢蛋还在一摇一拐的追着,小孩也不懂绕路,看哥哥就站在门板对面,钢蛋直接从病人身上爬过去,一肘子按在某个最脆弱的地方。
    林敏君就看见病人猛地瞪大眼睛,疼得憋红了脸,更可笑的是,他只穿着袜子,能明显看见他左边脚指头猛地蜷缩在一起,右边脚指头猛地张开,疼得差点跳起来。
    试问腰部以下冻坏了腿的人,脚指头能这么灵活吗?
    所以林敏君完全确定,他们在骗人,他们是来讹钱的!
    可能吗?当二娃是肥羊,谁都能来薅一把呢?
    林敏君看着还在吱哇乱叫的‘病人’,还有他那个闹腾个不停的老娘,心里有了主意。
    装病?有本事就装到底!
    作者有话说:
    我掐指一圈,哥哥今天该回来了。
    依然是三更
    第47章 胡说八道
    二娃大伯带过来的亲戚还在不停地拉着人说, “二娃得赔钱!我儿子被他给打坏了,娶不到媳妇了,孩子一辈子都毁了, 不赔钱甭想我们走,这事儿没完!”
    她眼睛扫了一遍这间四合院, 刚开始还不觉得怎么样, 越看越有意思, 这四合院这么大,地方这么宽敞,院子里种着多子多福的石榴树,就连上面的砖瓦都是他们在乡下从来没见过的,这房子一定值不少钱,要是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儿子还担心娶不到媳妇?
    想到这里, 大娘的眼神里便流露出贪婪,她哇哇叫着, “不对, 光是赔钱就行了吗?我儿子现在是废人了, 娶不到媳妇了, 得给我们老两口养老送终, 让我们住在这。”
    这话一说,林敏君便知道这是赖上来了, 要赖着二娃了, 见他一个小孩子好欺负好说话。
    “他婶娘,话怎么能这样说。”大伯赶忙上来, 劝着说, “要点钱就罢了, 你怎么能拖家带口的过来,二娃还是个小孩子,事情不能这么办!”
    “不这么办还能怎么办,你看我儿子的腿,再看孩子的头,以后还能找到媳妇吗,破相了!”大娘立刻嚷嚷回去。
    二娃的大伯嘴上说着劝阻的话,但也只劝了那么一句,咧开转过来跟二娃说,“二娃你看现在怎么办,要不然就掏钱赔了吧,不管怎么说,你把人家的脑袋打坏了。”
    “你的钱呢?我记得这房子被国家给租过去了,应该拿了不少钱吧?要是没钱,你把房契地契给我,我也可以借给你。”说着他就要把二娃拉过去。
    二娃当然不同意,死死盯着他,眼神那叫一个愤怒,“什么赔钱,要不是你把我骗过去,把我关起来,我怎么可能打他!”
    “娃啊,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是你大伯,我跟你爸是嫡亲兄弟,怎么可能关着你。”大伯连忙上来捂着二娃的嘴。
    这时候夏嫂子和倒座房的徐嫂子都出来看热闹了,大伯就捂着二娃,一脸赔笑,“二娃在胡说八道。”
    二娃跟个愤怒的,炸了毛的小猫一样,用力踩着大伯的鞋子,踩的他疼得龇牙咧嘴。
    他脚下受疼,手上力气就不够了,二娃用力挣扎开,两只眼睛几乎喷火,“我没说谎,你们过年之前说把我接回去,得了我哥的消息,结果全是骗人的,我一过去就把我关押起来,跟我要房契地契!我没说谎!这个人就是想拿我的东西!”
    二娃又气又急,呼哧呼哧的在喘着粗气,简直就像是一头被逼到极点的小兽,张牙舞爪,竖起全身的尖刺来保护自己。
    在他看来这是在自保,但是在大人眼里,小孩子说的话几乎没什么分量。
    看了一眼还躺在门板上,头上裹满了绷带的病人,林敏君知道二娃现在说这话是没人听的,只能是添乱。
    她上前把炸毛的二娃拉过来,重新拉到自己身后,不停用手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示意他先冷静下来。
    等二娃稍微平静下来一点,林敏君便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她清了清嗓子,朗声说,“什么赔钱,养老的都放在后面,我现在有办法把他给治好。”
    “治好?都伤成这样子了,还能治?”
    顿时,二娃的大伯和大娘都傻了眼,“你要怎么治?”
    林敏君想了想,学着上辈子去谈生意的陆德平,露出一个淡定从容的笑,说道:“你们都知道我从云南来,我们蒙自深山里有数不清的宝贝,最多的就是药材,天麻你们听说过吗?石斛听说过吗?灵芝听说过吗?那都是能治病的宝贝,我从小就跟着同乡人进山采药,也熟悉药性,正好我从云南带了一味药,可以治冻伤。”
    “什么药?”大娘都给林敏君说蒙了,顺着她的思路就问。
    林敏君装没听见,故意转移话题,“什么药你不用管,反正是好药,而且是专门治疗冻伤的药材。”
    她捏着拳头,手心已经开始出汗了,但脸上是一本正经的胡编,“当初我家附近也有个人,大冬天喝了酒睡在外面,大夫来看以后说冻伤了,命都保不住了,他爹娘就去别人家求了这药材,回家煎成药给他喝下去,第二天就能走路了,神奇吧?正好我把那味药材从云南带过来了,现在就去煎药。”
    如今的人们还相对比较淳朴,根本想不到会被骗,甚至好多年后,还有人相信可以把喜马拉雅炸个口子,再造出一个塞上江南来。
    大家愣愣的听林敏君说的天花乱坠,一时间都信了,还有人在心里想,还有这种好药?
    林敏君说着,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包裹里取出已经炮制好的三七,找来瓦罐放了点水便开始煎药。
    把水放进瓦罐的时候,大娘终于反应过来,跑来阻止林敏君,“哎,我儿子不用你煎药。”
    “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你儿子身体好起来?”林敏君皱着眉故意问道:“难道你是故意来讹钱的?不会吧,你跟二娃不是远亲吗?难道为了点钱就可以牺牲儿子的身体健康?”
    院子里的街坊众人在旁边看着,听见这话便忍不住感叹,果然是做生意磨练人,看小林刚来的时候还不会跟人打交道,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说起话来这么利索,简直把人噎死。
    关系到儿子的身体,大妈当然不好再拒绝,一句话就这么堵在喉咙里。
    煎药、倒进碗里,晾凉,这些流程林敏君一气呵成的做完了,端着碗送到病人那边。
    此时因为天色阴沉沉的,大家害怕要下雨或者夏雪,就把病人抬到了抄手游廊下面。
    林敏君一边往抄手游廊的方向走,一边用勺子搅和着晾凉,嘴里还在说,“这位小哥你别害怕,我这个药对身体特别好,你是冻伤对吧,我保管药到病除,以后你绝对能活蹦乱跳的走路,这药材就是活血化瘀的。”
    煎药的时候二娃就一直跟在林敏君身边,此时听她说的这么神奇,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姐,你的药真的这么神奇?”
    “没有啊,胡说八道的。”林敏君用气声儿跟二娃咬耳朵。
    她只放了三七,这东西确实是活血化瘀,还能扩张血管,对人体有益无害。
    但他们又不知道。
    林敏君就这么一路端着送到病人面前,还招呼说,“二娃狗蛋你们也别闲着,把哥哥扶起来,别浪费了我的药。”
    狗蛋感觉跟过家家似的,还挺有意思,就过来帮忙扶了一把,俩娃把病人撑起来。
    这病人看见林敏君皮肤雪白,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坠在胸前,眉毛弯弯,脸上还带着温软的笑容,一时间都看呆了,也不挣扎,迷迷糊糊的张嘴,被喂了一口汤药。
    等他完全喝了一口,林敏君这才面不改色的说,“对了,刚才我忘了说,这药虽然可以治疗冻伤,但有个副作用。”
    她歇了口气,又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以后嘴歪眼斜,两只眉毛不一样高。”
    嘴歪眼斜,那还了得?
    大娘一听简直要吓死,立刻扑过来,“你敢给我儿子下毒!”
    “这怎么能是下毒啊,我是在治病。”林敏君端着药碗轻巧躲开,又喂了一口,安慰说,“你儿子已经冻伤了,腿废掉了,我现在能治好他的冻伤,让他站起来,跟这个比起来,嘴歪眼斜算什么,总比半身不遂好吧。”
    “你!你!”大娘气得哇哇叫起来,气得在原地跺脚,手指着林敏君,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儿子的半身不遂本来就是装的啊!本来没病,要是吃了药嘴歪眼斜可怎么好!
    这时候她儿子也反应过来,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下,一个仰卧起坐从门板上坐起来,再一个箭步,冲到旁边就开始吐了,生怕吐不干净,他还在原地跳了两下,用力往嗓子眼里抠。
    直到把胃里吐空之后,病人指着林敏君咬牙说道:“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好看,心思这么狠毒,你要我面瘫!”
    呵呵,终于撕破脸了吧,露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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