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八岁那年, 他母妃弃他而去那般。
    “是不是伤口扯裂了。”霍澹心急, 手指落到赵婳衣襟, 正欲拨开她外衫看看心口那伤,意识到举止有些过了,在她的瞪眼下慢慢把手收了回来, 急道:“你坐着别动,朕去叫杨医女来瞧瞧。”
    赵婳拉住他,“我没事。”
    霍澹不敢有半分马虎, 小心翼翼看护她, 不看一眼不放心,“还是瞧瞧吧。”
    以往她受伤时, 也没见他这般小心谨慎,赵婳多少有几分不适应,她昨晚不过是回应了他,今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陷入热恋中的男人都这般?
    跟霍澹相处有一阵子了,赵婳清楚他性子,若是不亲眼瞧见绝不放心。
    她身子如何,她最清楚,霍澹总是小题大做,倘若直接不让杨医女来,他定是听不进去。
    赵婳灵机一动,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霍澹正欲叫人,赵婳伸手拦住他,“陛下这是,在担心我?也是难得,我还当真没见过陛下这副模样。”
    见他脸上被她说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赵婳眨眨眼,语调软了几分,道:“我真没事,那口子又不深,别惊动杨医女。”
    霍澹还是第一次见她小鸟依人的模样,以前他总觉得许明嫣在他面前娇滴滴的模样是矫揉造作,一刻也不想多见,可今日阿婳也对他这般,他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原来,阿婳也会对她撒娇。
    霍澹嘴角止不住上扬,“好,那朕就听你的。”
    他撩了聊衣衫,在她旁边坐下,“阿婳……”
    “阿婳!听说你醒了,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霍岚的声音从殿外一路传来,霍澹脸黑了一片,这丫头来得真不是时候。
    昨日他去霁华宫告知霍岚,他们认识的阿婳回来了,哪知霍岚今日如此早就来了。
    赵婳起身,站到一边去,没再跟霍澹靠太近,问道:“长公主知道咱们的事吗?”
    霍澹刚坐下来,跟她相处不过两三句话功夫,便被霍岚这声给突然打断,心中自是不爽,不悦回她,“知道。”
    话音刚落,霍岚带着拎着食盒的莲心一前一后进了怡和殿。
    “是你最喜欢吃的点心,还有热乎乎的杏仁酪!”霍岚笑道,进来在榻边瞧见霍澹还有几分惊讶,“诶,现在还差小半刻钟辰时,皇兄今日散朝真早。”
    赵婳朝霍岚那边去,霍岚大步迎过去,“你身上有伤,快坐着,你我又不是外人。”
    扶住她臂膀,霍岚将人带到一边的凳子上坐着,从莲心手中接过食盒,端出奶白奶白热气腾腾的杏仁酪,道:“京城的深秋干冷,喝点热的杏仁酪暖暖。”
    赵婳道了声谢,拿起勺子尝了尝。
    霍澹面色微沉,赵婳同昭仁聊得来,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搭理他。
    以后得让高全盛在殿外死盯着,不准再让昭仁再乱闯进来。
    “朕回思政殿处理公务了,”霍澹瞪了霍岚一眼,“你没事少来吵阿婳,她需要静养。”
    “整日待在殿中烦闷,长公主一来我还有个能说话的人。”赵婳道。
    霍澹轻哼一声,沉着张脸,不满地踏出怡和殿。
    待他背影消失在怡和殿,霍岚撇嘴,小声嘟囔,“皇兄真小气。”
    皇兄跟阿婳能走到今日,得感谢她,若她不是执意招阿婳进宫,两人不是何时才能相逢,更别提这段时间感情与日俱增。
    这背后,她花了不少心思。
    这厢,霍澹出怡和殿吩咐高全盛,“找几个嘴巴紧、机灵点的太监,这几日将凤栖宫打理干净。”
    高全盛应了下来,心想这即将入住的,估摸着就是里头那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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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光殿。
    “凤栖宫?”许明嫣正在屋子里染丹蔻,本来心情还算好,一听宫女说凤栖宫中置办了不少物件,心里顿时不高兴。
    冬儿道:“奴婢今日恰巧路过,见好凤栖宫宫门开了条小缝,里面好几名太监在打理,奴婢在宫外听了一耳朵,好像是高全盛突然让他们打理的。”
    跪在地上的宫女在给许明嫣涂凤仙花汁水,她心中不快,就朝宫里的人发火,抽手道:“还涂什么涂,都给本宫下去。”
    现在高全盛是陛下身边的贴身太监,他的意思,可不就是陛下的意思?
    这宫中多久没选秀了,就是现在她也没有听到一丝选秀的消息。
    皇帝突然让人将凤栖宫腾出来,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不久后这凤栖宫会迎来它主子。
    既然皇帝一时半会不会选秀,那这要住进凤栖宫的女子,必定就是皇帝认识的。
    目前,许明嫣能想到的就是那有几分手段的赵婳。
    凤栖宫,凤栖宫,光名字就比她这瑶光殿好听白倍。
    单一个“凤”字,就让许明嫣气得够呛。
    龙凤龙凤,皇帝这不摆明了有要了册立那心机贱人的为皇后的念头?
    论出身,她那点比赵婳差?赵婳不过是个身份低贱的琴师而已,也配坐上受万人敬仰的皇后之位?
    许明嫣辛辛苦苦忍了五六年,若是赵婳成了妃嫔,她可就再也没有机会翻身了!
    以前没有赵婳在,她尚且不能得到陛下一次侍寝,现如今陛下要纳赵婳入后宫,她便更没有再入皇帝眼里的机会。
    她若没有用处,许太后和许丞相就不会再护她,她必定会成为一颗弃子。
    横竖都落到这般窘迫田地了,她还不如主动出击,将她那好姑母、大伯拿捏在手中,让两人不敢动她分毫。
    不就是怀上孩子?
    这有何难?
    她得寻一个能保她性命的男子。
    许明嫣扯了个笑,拿起小桌上染丹蔻的小细刷,一点一点描指甲盖上的花式。
    ===
    这段时间,赵婳在怡和殿养伤,不得不说霍澹给她用的凝肤膏很管用,她不过才用了三日,额头上的疤淡了许多,想必不出五日,这伤痕就彻底没了。
    赵婳醒来后的第二日赵玉成就来宫中探望过,亲眼见她无事,这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去。
    那天在观音庙阿婳受伤昏迷,赵玉成目睹了陛下失控的模样,恨不得生擒秦介千刀万剐。他已有家室,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并非一窍不通,当即便猜到了皇帝对阿婳的心思。
    京城与益州相距千里,赵玉成起初是不愿意让阿婳进宫的,但这些日子见陛下对阿婳照顾有加,是真心待阿婳好,如此一来,他释然了,便让阿婳在宫中养伤。
    这日,霍澹得空,带了伤好了大半的赵婳出宫去了。
    马车在一处宅子前停下。
    张焱自从授予参知政事一职后,便从客栈搬了出来,这宅子就是他如今的住处。
    赵玉成自然也住到了张焱府上。
    张焱在书房,一听霍澹来了,忙放下书卷出来相迎,“不知陛下御驾亲临,臣有失远迎。”
    霍澹手一抬,扶起正要行礼的张焱,道:“张参知不必多礼,秋日风大天凉,进屋说话。”
    这厢,在后院帮忙督促家仆置办屋中物件的赵玉成听说妹妹和陛下一同来了,也跟着赶到正堂。
    “朕今日前来有一事想要请教张参知,”霍澹端坐主位,对张焱,他十分尊敬,也一直盼望着他能回京城重新入仕,于是虚心请教道:“夏季多雨,青州又地处低坳,前阵子赶上暴雨又加之上游泄洪来水,青州多处被水淹没,朕让工部尚书负责河道疏浚一事。青州的这场洪灾,冲毁堤岸,淹没粮仓,让数千百姓流离失所,朕差人前去青州赈灾,可迟迟没达到效果,难民好似不减。”
    推了推杯盏,张炎起身,抬头望了望透过门扉秋日里略显沉闷的天。
    良久,张焱回身,对霍澹道:“依臣之见,河道疏浚乃是重中之重,赈灾也同样重要,难民人数不减约莫是陛下赈灾的方式出了问题。陛下一味给难民粮食,人一旦被养懒了,便很难将这性子改过来。”
    见张焱不说话了,约莫是讲完了,赵婳倒有个想法,道:“陛下,张参知,可否让小女说一句?”
    赵婳一开口,霍澹的目光全凝在她身上,点点头算是默许了。
    在益州,赵明哲拜访张焱时,带上过赵婳,那时这姑娘还未及笄,端庄识礼,如今这自信的模样倒是与印象中有几分不同。
    “赵姑娘请讲。”张焱道。
    “洪水淹没良田,河道疏浚倘若没做好,来年夏日同样会发生这情况,百姓辛辛苦苦种的粮食眼看这快到秋天就能收了,这一场雨,一场水,半年乃至一年的辛苦全白费了。朝廷有赈灾,不用忙活就能有粮食,这种侥幸心理在百姓中肯定有,但应是不多,可人人都干坐着等朝廷救济,这难民自然是不减反增。”眸光转动,赵婳无意见瞧见霍澹正盯着她看,眼神如糖丝。
    赵婳冲他笑了笑,继续道:“陛下可让赈灾官吏出条规定,粮食人人有份,但是数量比之前少些,倘若有人去疏浚工程帮忙,亦或是去田间清淤耕种,便可凭干的实事,多领粮食,劳者多得。”
    “阿婳说得没错,这法子好,能难民不一味等着朝廷拨粮食,还有奖励,如此一来,做农活都有干劲了!”赵玉成感觉眼前的姑娘长大成熟了不少,看来是这段日子待在宫中,在陛下身边耳濡目染,看问题深入不少啊。
    赵玉成很是欣慰,陛下之前隐瞒身份在刺史府养伤,平易近人,丝毫架子也没有,光性格这点就很不错,阿婳与他在一起,定是会幸福。
    张焱理理胡须,欣赏地看她一眼,笑道:“赵姑娘眼光独到,与老夫想要表达之意不谋而合,甚至比老夫考虑得还有周到。赵姑娘一介女流竟能如此见解,老夫今日听姑娘一说,实乃如沐春风。”
    赵婳谦虚道:“张参知过誉,在您面前班门弄斧,见笑。”
    张焱笑了笑,道:“老夫跟你爹是故交,当过他一年的夫子。你爹年轻时候可没你这般的见识,老夫今日可算是见识了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正堂中气氛一片欢乐,赵婳笑笑,不经意见瞥见坐于主位之上的霍澹,他也瞧见了她,赵婳冲他微微侧头,似在炫耀。
    霍澹沉沉一笑,点头回应她。
    正事聊完,赵玉成有事情找霍澹,刚巧霍澹也有要事与赵玉成说,便让赵婳先回马车等他。
    前院,桂花树下。
    赵玉成道:“小将不喜绕弯,便直说了。阿婳是小将唯一的妹妹,也是我爹娘唯一的女儿,早已到了出阁年纪,但爹娘至今未将阿婳的夫婿定下来。陛下将阿婳留在宫中,传出去对阿婳名声不好,不知小将可否将阿婳接到张参知府上暂住几日,之后便一起启程回益州。”
    他就是益州一小小的将领,哪敢直接当面逼问皇帝,并且要挟皇帝给阿婳名分。
    若是被皇帝听出质问,他这项上人头还要不要了?
    便就出此下策,迂回问他。
    霍澹能让赵婳走?
    自然是不能的。
    “朕有意立阿婳为妃,只是她现在身上的伤尚未痊愈,额头上的疤也还未消,朕想等她头上的疤消了,就这几日寻个吉日颁旨。”霍澹长身如玉,郑重道。
    赵玉成有几分激动,“陛下此话当真?”
    霍澹目光坚定,道:“当真。阿婳与朕共患难,是朕等了许久才等来的姑娘。”
    过几日就是许太后的寿宴,霍澹打算在此之前册封赵婳,如此一来,寿宴那日,她便能与他同席,不再是以一名琴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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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厢,赵婳在马车里左等右等,小片刻钟后那垂落的车帘终于掀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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