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杯,一饮而尽。
    许太后脸色难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何况此人十之八九是故意的,他心中那夺位的弯弯肠子,她门清。
    一顿午膳,许太后和霍澹两人都心不在焉,唯一宁王吃得津津有味。饭后,宁王以府中有事,便匆匆离开了永安宫。
    霍澹瘦长的指节敲到桌面,在安静的屋子里尤为响亮,眼神不疾不徐落到许太后身上。
    “宁王之心,你我皆知,母后当真以为宁王从朕手中夺得皇位会放过许氏一族?放过母后?”霍澹道:“母后与阿婳势不相容,当着宁王的面道出阿婳身份,不就是想让宁王知道朕在京城外的益州?姻亲之下,让宁王知晓朕手中掌有益州厢军,朕有了筹码与母后一族对抗,但是。”
    目光凛冽,他刀许太后一眼,沉声道:“覆巢之下无完卵,母后别忘了,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
    霍澹撂下茶盖,起身道:“儿臣还有事,便不多留了。”走了两步,霍澹回头,凌厉的目光看向许太后,冷声道:“母后倘若还想打阿婳的主意,朕就是不要这皇位,也要找许家将这笔账,以及朕生母当年被赐白绫的账十倍讨回来。”
    “皇帝都知道了?”许太后一愣,她原来以为皇帝一直被蒙在鼓里,“什么时候知道的?”
    单手至于背后,霍澹冷着张脸,道:“朕见到母妃香消玉殒那刻便有了怀疑,纸包终究不住火,朕十岁那年便全知道了。”冷哼一声,他道:“太后娘娘好手段。”
    许太后眼底藏着不住的怒火,道:“陛下也不赖,这些年装得乖巧听话,竟连哀家都被骗过去了。”
    十二年,他装了十二年!
    许太后还以为他是近两年才生了旁的心思,没想到他藏了这般久。
    思及至此,她背后冷汗涔涔。
    ===
    话分两头,秦介在茶楼品茶,无意间瞧见街上一抹熟悉的背影,是赵玉成。
    自从上次西郊观音庙杀赵婳不成,秦介反被重伤,他就一直藏在宁王府邸养伤。
    秦介从在京城见到赵玉成兄妹两人开始就有几分好奇,两人不在益州好好待着,不远万里来京城作何?
    一路跟随赵玉成,秦介见他进了鸿胪客馆。
    太后寿宴在即,各国使臣来朝,此时的鸿胪客馆闲杂人等不可随意进入。鸿胪客馆的侍卫为何不拦赵玉成?瞧着他随意进出的模样,倒是住了鸿胪客馆许久。
    因手中有异牟硕给的令牌,秦介能随意进出鸿胪客馆,在好奇心的趋势下,他一路跟随赵玉成。
    这一跟,倒是让他看见了几分乐趣。
    因为赵婳也在鸿胪客馆。
    “阿婳啊,连老天都知道我寻你寻了许久,竟又将你送到我面前。”
    第95章 干事业第九四天
    赵家兄妹两人在鸿胪客馆做甚?
    待赵玉成与赵婳进小院, 秦介翻身跃上房顶,借着院中大树的遮挡一探究竟。
    不消片刻,只见两位面生的姑娘在院中跳舞, 两种风格迥然不同, 一个是异域风情,一个则是虞国中规中矩的舞蹈,红袖一挥, 翩翩起舞, 竟意外地将两支舞完美融合在一起。
    瞧着样子, 约莫是练舞?
    据秦介所知, 本次太后寿宴,除了南诏国,西州使团会在宴会上献舞献乐, 院中那异域姑娘约莫就是西州舞姬,只是她为何要在这院中练舞?
    赵婳又在打什么主意?
    秦介前阵子受宁王之托, 来鸿胪客馆给异牟硕送东西, 无意间听异牟硕对西州使臣的抱怨, 似乎是初到鸿胪客馆那日西州使团卸箱子时故意找他们南诏的茬。
    如今西州的人和赵婳在一起, 秦介忽地想到一点,猛地一惊。
    难道是赵婳知道了宁王与异牟硕的计划?所以西州使臣才会碰瓷为难初来乍到的南诏,让双方大打出手, 异牟硕受伤后便不能如期出现在太后寿宴,如此一来宁王挑拨异牟硕当众求娶昭仁长公主的计划便失败了。
    赵婳不知何时已经跟皇帝搭上了线,千方百计要报复他, 否则为何他一到京城, 隔三差五就会遇见她。赵婳在以自己为诱饵,引他上钩, 就想当初他百般接近她一样。
    思及至此,秦介眸子变得狠戾起来。
    “阿婳,你既然想玩,那我便奉陪到底,看看这一局究竟谁赢。”秦介喃喃自语,觉得如此也好,两人的恩怨,须尽早做个了断。
    秦介纵身一跃,从屋顶跳下,准备离开时在小院拐角处发现一抹陌生的身影,那人探了个头,却在看见他时将头往后缩,似乎跟他一样,也在探听院中的举动?
    秦介追了过去,那人跑得快,墙角处哪里还有影子。
    那人头上戴了顶毛毡帽,风格明显,不像是虞国款式,也不是南诏的是笠帽,若说外朝人,那便只有西州了。
    望着这墙边过道,秦介眸色渐深,在原处愣了片刻,沿着此路走去。
    秦介一路抄近道去了鸿胪客馆主岔道,无论往哪个方向去,此处乃毕竟之路。
    迎面还让他真遇见了那墙角鬼鬼祟祟的男子,只见他不慌不乱迎面走来,约莫是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秦介拦住他,“兄台,都是同道之人,借一步说话。”
    他素来是个直来直往之人,弯弯绕绕只会浪费时间,倒不如将目的摆在明面上来得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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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泽院。
    “先说说,你的目的,本将军为何要与你合作?”
    赫哲休屠将人带会屋中,简明扼要问道。
    昨日知道他派人杀错了舞姬后,赫哲休屠气得一颗甜蜜饯也没吃下,今日他跟随古兰珊朵一路出了乐泽院,还以为她会去昨日那舞姬住的宅子,没承想竟还在鸿胪客馆。
    在他眼皮子底下行事!真当他是瞎子!
    赫哲休屠在院外角落观望一阵,亲眼瞧见面前这男子跃到屋顶借大树遮挡窥探院中情况,此人必定与这院中所住的人有嫌隙。
    裹着如他所想,这位叫“秦介”的男子想要与他合作。
    秦介落座,道:“你们西州之间出了何种矛盾我不关心,我只要那院中女子的性命,如此而已。”
    赫哲休屠眉色沉沉,小院中两个女子,一位是古兰珊朵寻到的舞姬,一位是中间的传信人,不论是谁,都是他准备要除去的人,倘若有位虞国人横插一脚,还能扰乱古兰珊朵的视线,让她不会怀疑到他身上,赫哲昊也能先暂时放松对他的戒备,不失是个好办法。
    秦介见他迟迟不说话,似在犹豫,便道:“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休屠大将军和我都想对院中的人下手,不如结为同盟。”
    赫哲休屠唇角扯了扯,“就依你的意思。”他端起茶杯,“以茶代酒,不过需尽早下手,赶在太后寿宴前。”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倘若此次没得手,便只能出下策了。
    端起桌上的茶杯,秦介道:“我也等不及了,若是可以,明日便可动手。休屠大将军耐心等我消息,今晚再细谈。”
    为确保此次布局万无一失,秦介打算去找个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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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国大将军府。
    “将军,府外有位叫秦介的男子求见。”门房来报。
    “不见,将人给我轰走,越远越好。”傅钧看不惯秦介,对他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
    门房道:“将军,此人说有要事相商,是关于一位赵姓姑娘的,说将军必定感兴趣。”
    傅钧脸色半黑,本是不想见他的,顿了顿但还是松了口,“罢了,将人带到议事厅,我随后就到。”
    赵姓姑娘,可不就是那善于挑拨、前这阵子刚升为贵妃的赵婳。
    傅钧后悔没在此女还是个小小琴师便下手,果真不能心软,夜长梦多。
    议事厅。
    傅钧坐在正堂上,语气不佳,道:“你瞒着宁王来找我有何事?”
    秦介笑了笑,道:“请将军助我一臂之力,除掉赵婳。”
    傅钧沉真张脸,道:“大言不惭,你可知那女子已经被封为了贵妃,岂是你说除掉就除掉的?”
    “贵妃?”秦介眸色骤变,暗自攥紧拳头,“皇帝纳她为妃。”
    当日湖上他真应该亲眼见到赵婳沉入湖底才离开,如此一来便不会凭空生出这么多事情。
    这次他倒要看看是赵婳命硬,还是他手段高明。
    但是,倘若皇帝知道赵婳早前与他发生的一切,还会护着她?
    秦介真想瞧瞧皇帝知道这件事的表情,自己心爱的妃子,曾经对别的男子死心塌地,要死要活。
    倘若没有皇帝的宠爱,他对付赵婳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光想想,秦介心中就舒坦许多。
    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秦介脸上的怒气随之消去,道:“赵婳的身份,我不多说,想必傅将军也知道。陛下先是纳了贵千金为妃,如今又将益州刺史的独女纳进宫中,陛下真如将军所说,什么都听从许丞相和许太后的?我看未必,相信将军此刻已有了答案。陛下纳赵婳为妃,不管处于何种原因,其中一有点是肯定的看中了赵家在益州的兵权。”
    秦介察言观色,见傅钧脸上有异样,便知道这话是说到了傅钧心坎上去了,继续道:“傅将军与赵婳交过手,想必是领会到了此女的手段。赵婳不是个省油的灯,多留无益,势必会影响殿下的夺位大计。赵婳这几日出现在鸿胪客馆与西州献舞的舞姬有往来,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不得不防啊。西州王的弟弟赫哲休屠已经答应我帮忙除掉赵婳,届时可以将所有罪责推倒西州那边,就是此事需要傅将军帮忙。”
    傅钧拧眉,思忖良久,能够借西州除掉赵婳,霍澹若要怪罪,也是问责西州,与他傅钧无关。
    “想法是好的,但是你有何计策?”傅钧问道。
    “自然是有妙计。”
    秦介过去,在傅钧耳边低语……
    片刻后,秦介回身,道:“这算是我跟赵婳的私人恩怨,将军勿让宁王知道。”
    傅钧点头,如此算来在,这也是他与赵婳早前结下梁子,该了结了。
    夜色悄然降临,秦介悄悄去了鸿胪客馆找赫哲休屠。
    ===
    翌日。
    霍澹几乎又是整夜未眠,看着自己睡的床沿,又看看怀里把他抱得紧紧的赵婳,他是哭笑不得。
    这姑娘,睡觉一点也不老实。
    起初还好,两人各盖一床被子,各睡各的,中间那床缝都能塞下半个身子。
    后来赵婳睡睡着了,便开始不老实,一个翻身,双手伸过来搂他,紧接着越发没规矩,头在他颈间蹭了又蹭,睡得香甜。
    藕白手臂从宽大的袖口露出,明晃晃横在他身上,沐浴过后的馨香久久萦绕在他鼻尖,挥之不去。
    偏生这熟睡的人还不住得挤他,硬是将他从床中间挤到床沿,霸道得很。
    黑乎乎的脑袋就搁在他臂弯,似乎是将他臂弯当成了枕头。
    初冬夜里霍澹非但不觉得冷,反而与寻常相比躁动得很,尤其是怀里的人东蹭西蹭,雪白中衣被她蹭得松松垮垮,月光和昏暗的烛光下那湘妃色小衣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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