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镇定下来,苏韶棠咬了咬唇,她上前,拿起刚才被松箐放下锦帛,沾了点水,去替沈玉案擦背,她力道不大,擦过沈玉案后背后,手指不由得轻蹭上去。
    两人再亲密的动作也不是没有,但只是手指碰到沈玉案后背,就有点让苏韶棠心跳紧促。
    沈玉案不知为何也没有说话,净房中一时间安静下来。
    苏韶棠眼睑轻垂,一颤一颤的,再次不慎碰到沈玉案后背时,手指不由得蜷缩在一起。
    等无意中摸到沈玉案腰背中的那道伤疤,苏韶棠才堪堪回神,这次不是无意,而是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把。
    刹那间,苏韶棠就察觉到沈玉案身子紧绷。
    苏韶棠眨了眨眼,她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崇安帝的孝期应该过了吧?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的想法,她的手腕倏地被人抓住,苏韶棠只听见沈玉案哑声问了一句:“待会再换衣裳?”
    不等苏韶棠回答,骤然手腕上力道收紧。
    下一刻,她整个人都仿佛凌空而起,然后落入水中,赤红的衣裳襦裙都是被浸湿透,紧贴着身子,浑身黏糊难受,苏韶棠抬头,撞进沈玉案眸中,只见他视线落在她衣襟处,眸色稍暗。
    女子肌肤白皙,着一身红装,衬着这般亮眼的颜色,当真是人比花娇,尤其是她惊慌失措下抬眸,杏眸中仍有些挥之不散的惊慌,似是林中惊鹿,配衬着衣襟前的那大片瓷白,只叫人心中贪欲渐深。
    繁琐负重的衣裳被褪去,不等凉意袭来,身前人就压了下来。
    苏韶棠骤然噤声。
    浴桶中不断传来动静,水声不断,似溅了许多出去。
    沉沉浮浮间,苏韶棠咬唇侧眸,只见净房中狼藉一片。
    水蔓延到脖颈,她只能无力地攀着身前人的脖颈,下一刻,她被人抱起,水线又迅速下降,冲撞之间,水面不断荡开涟漪。
    过了不知多久,羞人的动静终于停下。
    苏韶棠被人打横抱起,用一袭外衫将身子盖住,沈玉案抱住她回了床榻。
    苏韶棠像个鹌鹑埋头在他脖颈间,没眼去看净房中的狼藉。
    说好的替沈玉案擦背,她可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等到锦被重新裹身,苏韶棠才堪堪敢抬头,就听沈玉案温声:“你先睡,我去净房中收拾。”
    她那一身赤红云织锦缎襦裙,是刚做出来的,绣纹繁复,只这一套衣物,就得数千两,在京城也买得下一座小宅子。
    断不能就这样扔下。
    第113章
    暖阳透过楹窗照在苏韶棠身上,将她骨头都晒酥了,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她睡了一夜,刚醒过来,半点都不觉得困。
    她蹭在锦被上,看着沈玉案将她湿漉漉的襦裙拿出来,手忙脚乱地挂在屏风上。
    好半晌,才听见沈玉案叫外面的人进来收拾。
    络秋进来就迎面撞上湿漉漉的襦裙,错愕下回头看了眼夫人,被臊得脸颊通红。
    虽说刚才听见了些许水声动静,但谁能想到夫人和侯爷真的会青天白日的在屋中做那事。
    婢女拿着锦帛进净房擦拭地面,苏韶棠扭过头,不忍直视。
    沈玉案若无其事地回了床榻,淡声吩咐:“动静小点。”
    婢女们齐齐低头,收拾完地面,麻溜地把水抬出去,一时间,室内又恢复平静。
    苏韶棠敛了敛心神,刚要转头和沈玉案说话,就撞见沈玉案眼底的青黑,他安静地阖着眼眸,呼吸平稳。
    苏韶棠蓦然噤声。
    意识到沈玉案当真是累了。
    他从回京的那一日起,就一直忙个不停,至今方才得闲。
    沈玉案这一觉睡得很沉,等他醒来,外间天色早就暗了下来,室内点了烛火,被灯罩罩住,只散出昏黄的灯光,温和而不刺眼。
    “你醒了?”
    沈玉案抬头,女子坐在铜镜前,细白的小腿裸在亵裤外,慢条斯理地涂抹着乳霜。
    见他醒来,也只是稍稍抬眸,斜睨了一眼过来,顿余风情。
    苏韶棠觑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吩咐络秋:“去看看厨房炖的汤。”
    听到这句话,沈玉案终于回神,他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什么时辰了?”
    “亥时。”
    沈玉案意外,没想到自己睡了那么久。
    松箐伺候他起来洗漱,那边的苏韶棠终于收拾好自己,有了心思放在沈玉案身上:“宫中情况怎么样?”
    沈玉案净面:“冯太妃拿出了珺阳公主谋害先帝和四皇子的证据,珺阳公主已经伏法,现关押在大理寺中。”
    那日见到裴时愠时,苏韶棠就料到这种情况了,并不觉得讶然。
    她只是不解:“新帝呢?”
    这时络秋端着晚膳进来,沈玉案坐了过去,闻言,抬头看向她,不知她问的是什么。
    苏韶棠轻啧了声:“新帝是珺阳公主一力推上皇位的,如今珺阳公主伏法,那新帝的位置——”
    沈玉案摇头打断了她:“皇室血脉死的死,残的残,大皇子和二皇子身份有污,新帝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况且登基大典早就举行过了,新帝人选不会有变。
    苏韶棠挑眉,没想到珺阳公主倒是做成了一件事。
    苏韶棠没再继续问新帝这般年幼该如何处理朝政,左右不过朝中大臣辅佐,但辅佐大臣的人选才是艰难。
    不过这些都和苏韶棠没什么关系。
    苏韶棠以为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谁知翌日,大理寺传来消息,珺阳公主要见她。
    苏韶棠额角抽疼,她纳闷得要命,要说她和珺阳公主也只相识短短一年时间,论交情,珺阳公主何必苦苦抓着她不放?
    但苏韶棠还是去见了珺阳。
    距离两人上次相见,不过隔了半月时间,但珺阳公主的状态判若两人。
    那时她垂帘听政,好不威风,如今沦落成阶下囚,谁来都鄙视轻贱一番。
    珺阳对自己的处境仿佛毫不在意,苏韶棠到的时候,她还在不紧不慢地梳理着青丝,一件简陋的囚服,也被她打理得干干净净。
    在苏韶棠等得快不耐烦时,珺阳才抬头看向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苏韶棠有点莫名其妙。
    珺阳直直地看向她:“你上交制冰之法,提炼细盐,甚至水泥铺路,不论哪样,若搁在男子身上,升官加爵也未必不可能,但只因你是女子,这些功劳就轻飘飘地变成了黄金万两。”
    苏韶棠不论穿书前还是穿书后,都只是商人。
    她不觉得黄金万两有差。
    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商者低贱,对钱财也嫌脏堵。
    况且,那些东西本不是她想出来的,站在巨人肩膀上,拾人牙慧罢了,而且,崇安帝也给她赐了县主之位。
    人不能一口吃成胖子。
    苏韶棠听懂了珺阳的话,正因为听懂了,才觉得无奈。
    女子由裙装变裤装,都经历了一场革命,想要提高女子社会和政治地位,非是能够一蹴而就。
    珺阳想要执政的想法,有几分是觉得世道对女子不公,又有几分是因自己野心,想必只有珺阳自己清楚。
    苏韶棠不想掺和这些事情,她本性惫懒,加上自己对这个时代并无归属感,就连悲愤都多了几分无力。
    珺阳忽然抬头,她浑身紧绷,质问道:“就因我是女子,所以,我不能执政吗?”
    苏韶棠揉了揉额头,其实她一点也不想和珺阳讨论这么沉重的话题,哪怕是这本书中的历史也都有女子执政,所以,女子能不能执政早有了答案。
    她觑向珺阳有几分执拗的神色,纠结了下,选择实话实说:“你没有成功的原因,其实是你自己的问题,你操之过急,又一心依赖旁人,你既无倚仗,又不得人心,且不说女子执政本就艰难,哪怕是一个男子,似你这般处境,也同样不会成功。”
    珺阳的失败,有一部分是她女子缘故,但终归到底,还是其能力不足。
    珺阳脸上血色刹那间褪尽,她失声打断苏韶棠:“闭嘴!”
    她一心觉得是女子身份拖累了她,但苏韶棠的一番话揭开了她的遮羞布,让她再无法寻借口。
    苏韶棠被斥了一番,恼了恼眉,叫她来的是珺阳,问她的话也是珺阳,最终还不许人说实话。
    惯得她臭毛病!
    苏韶棠冷下了一张脸:“公主要是寻我就为了这个问题,答案我已经给你了,若无旁事,我就先告辞了。”
    这里毕竟是牢房,味道难闻,苏韶棠说完,忍不住抬手掩住口鼻。
    在她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珺阳公主的哑声:“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同样的问题,她问了两遍。
    苏韶棠狐疑地回头,她忽然觉得有点弄不懂珺阳了,这也许就是她们最后一面,苏韶棠默了默,还是道:“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从不觉得可笑。”
    她话音甫落后,身后久久无声,苏韶棠也不再停留,身影消失在牢房中。
    而她离开后,珺阳跌落在地面上,被她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囚服顿时染上尘土,她失神地看着前面空地。
    在这半个时辰后,大理寺又迎来一位探监的人。
    来人脚步声不疾不徐地响在牢房中,珺阳也被惊动,回神抬眸。
    他身穿月白色衣裳,是由上等的云锦制成,袖口和衣领用金线滚边,腰封坠玉,玉佩只看成色,就知是极品羊脂玉。
    这一身哪怕抵不上刚才苏韶棠的行头,也相差无几了。
    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把玩着腰间的羊脂玉,珺阳再往上看,裴时愠那张挂着似笑非笑的脸就露了出来。
    近来裴时愠在京城横行,大理寺拦不住他,边城要靠镇北军拦住匈奴,在知道他会返回边城时,京城对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津内忧外患,没谁想让边城破防。
    裴时愠抬了抬手,很快有人搬来一张椅子,裴时愠慢悠悠地坐下,看见珺阳公主浑身狼狈,轻啧了声:“你这先是唤来安伯侯夫人,后又要见我,是要做什么?”
    他一手托腮摩挲脸侧,有点好奇不解:“侯夫人惯来好性子,这是说了什么,能叫你失魂落魄至此?”
    珺阳公主没回答他的问题,她见到裴时愠后,终于回神,撑着身子坐起来,脊背挺直,仿若还是那个尊贵无比的珺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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