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曾听苏韶棠说起过这件事。
    但依着苏韶棠的性子,做出这种事情,又好像并不奇怪。
    沈玉案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忽然意识到,哪怕前世和苏韶棠做了夫妻,但他和苏韶棠之间也是格外陌生的。
    成亲后,苏韶棠仿佛变了个人,二人几乎并无相处。
    成亲前,两人只有一次偶遇,相当于从未见过面。
    他其实压根不了解苏韶棠。
    沈玉案内心难得出现一点迷茫,苏韶棠是他发现一切不对劲的起点,在他心中,苏韶棠有着与众不同的位置。
    但沈玉案又说不清,他对苏韶棠究竟是何感觉。
    说是心动,但也只有一面之缘,那些所谓的心动,也是基于苏韶棠是他未来妻子上的期许。
    苏韶棠一直在不着痕迹地观察沈玉案,在觑见他眼中的迷茫时,直接误解,纳闷问:“你迷路了?”
    苏韶棠左右打量一番,的确没有在沈玉案附近看见引路的婢女。
    苏韶棠心中轻啧,她那位在外人跟前面面俱到的舅母居然也会有所疏漏?
    沈玉案倏然回神,算上前世,国公府他来过不止一次,自然不会在国公府迷路,否则也不会稍加思忖,就找到了苏韶棠所在之地。
    可是,在对上苏韶棠的视线时,沈玉案冲她轻轻点了下头。
    整个国公府,除了外祖母,苏韶棠对其余人感观很差,懒得替国公府招待宾客:“我嫌前厅吵,不想现在过去,小侯爷如果想现在离开,就自行找个下人引路,不然就先坐下歇会,等我要过去时,再带着小侯爷一道回去。”
    沈玉案当然不想走。
    他在苏韶棠对面坐了下来,轻声温和道:“那就麻烦夫……苏姑娘了。”
    一时嘴快,沈玉案险些将前世对苏韶棠的称呼喊了出来,幸好他及时反应过来,改了口。
    因此,沈玉案没有注意到苏韶棠朝他看了一眼。
    苏韶棠垂下眼眸,默不作声地喝茶,只是心中对沈玉案刚刚的回答产生了狐疑。
    她认识沈玉案,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沈玉案认识她,却不正常。
    京城贵女无数,一杆子砸下来,都有数不清的贵女比她身份贵重。
    加上她不爱参加宴会,哪怕一直待在京城的裴时愠都不认识她,甚至许多世家女子和她也不相识。
    苏韶棠不是一直都待在京城,她年幼时,父亲在外地任职,才回到京城没有几年,所以,她在京城几乎没有社交圈。
    苏韶棠不自贬,但她的确只是区区四品官员的女儿,沈玉案怎么会认识她?
    苏韶棠在心中有点好奇沈玉案的目的,但针对二人身份差异,她什么都没说,也懒得去问。
    国公府内风景很好,凉亭靠近湖心,池中养着不少锦鲤,聚在池边的荷叶底下,甚是好看,凉亭中有片刻的安静,是沈玉案打破了沉默:“今日是邱国公的寿辰,苏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他没记错的话,邱国公的孙子一辈不止苏韶棠一人,前世侍郎府安静低调,和国公府以及赵府的关系似乎都还不错,不论如何,也不该将苏韶棠一个人冷落在这里。
    沈玉案没有意识到,他直接无视了苏韶棠不想搭理其他人的可能性。
    苏韶棠有点不想回答,她皱了皱眉,直接道:“我脾气不好,和表哥表姐们关系不怎么样,又不想掺和长辈话题,就出来躲躲清静。”
    沈玉案直接被噎住。
    他不蠢,知道这是女子对他有点不耐烦。
    沈玉案默默咽下声音。
    凉亭中拂过一缕清风,吹起女子脸侧的青丝,她觉得有点碍眼,皱起细眉,抬手将青丝挽到耳后,这个动作,让沈玉案更加看清女子的脸庞,小巧的琼鼻,不耐而抿起的粉唇,以及那一蹙细柳弯眉。
    沈玉案眼神倏然轻闪。
    他有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苏韶棠现在才十四岁,距离及笄还有两年,他刚刚在想什么?
    沈玉案有点被动,他看得出如果他不找话题,苏韶棠压根不会和他搭话。
    沈玉案不明白自己还要继续待在这里,但事实就是,他不止不想离开,他甚至还在冥思苦想地思索话题。
    就在这时,凉亭话忽然传来一道惊讶的声音:“表姐?”
    苏韶棠听见这道声音,就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沈玉案见状,和她一起转头看向来人,一个和苏韶棠年龄相仿的女子,穿着身鹅黄色裙装,称得上是清秀佳人,小小年龄就亭亭玉立,她俏生生地拎着裙摆进了凉亭,笑容明媚,又喊了声表姐,才将视线转到沈玉案身上,她陡然睁大了眼睛:“侯爷?”
    苏韶棠静静地看着女子表演,赵慧鸣,她姨母家被当做嫡女养大的庶女。
    并非她姨母亲生,和国公府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在国公府,她的地位是比苏韶棠要高的。
    谁让她姨母是国公府嫡出一脉,苏韶棠的生母是庶出,注定了在国公府要低人一等。
    赵慧鸣左看看右看看,视线在苏韶棠和沈玉案之间不停地移动,到底年龄小,见两人都不理她,她憋不住了,试探性地问:“原来侯爷和我表姐认识?”
    苏韶棠轻勾唇。
    赵慧鸣口口声声喊她表姐,但凡她的热情有三分是真,她这个问题询问的对象都不会是沈玉案。
    沈玉案淡淡地看了赵慧鸣一眼,没有回答她,有赵慧鸣在这里,看样子也是不打算离开了,他根本没有机会再和苏韶棠独处,哪怕觉得赵慧鸣碍事,他明面上也只能不动声色。
    对于赵慧鸣的问题,沈玉案只是看向了苏韶棠,选择让苏韶棠来回答。
    他能察觉到赵慧鸣话中对苏韶棠的恶意。
    如果他直接回答不认识,在不清楚赵慧鸣和苏韶棠关系的前提下,许是会让苏韶棠难堪。
    要是回答认识,他又怕会给苏韶棠带来麻烦。
    毕竟一男一女独处凉亭,哪怕苏韶棠的婢女也在凉亭中,苏韶棠现在处于虽然未及笄但已然可以相看亲事的年龄,已经要注重名声。
    尤其是先前出了裴时愠一事,他就更得注意这方面的影响。
    由苏韶棠来否认这个问题,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苏韶棠没有等到沈玉案说话,抬头朝沈玉案看去,却和沈玉案的视线撞到了一起,看出了他的想法,苏韶棠有些意外。
    赵慧鸣等不到沈玉案的答案,已经朝她看来。
    苏韶棠才轻飘飘地说:“不认识。”
    赵慧鸣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那表姐怎么和侯爷在一起?”
    苏韶棠皱眉,反问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问得半点不客气,她和赵慧鸣关系很好吗?
    她已经回答了一个问题,赵慧鸣还得寸进尺地不懂收敛,真是不知所谓。
    赵慧鸣被噎住,意识到自己有点急切,尴尬道:“我只是有点好奇。”
    苏韶棠轻瞥向她:“和你没关系的事,还是少点好奇心。”
    第119章 番外五
    沈玉案番外二(3)
    被苏韶棠当场这般下面子,赵慧鸣的脸色有一刹间门不好看。
    她按捺不住地朝沈玉案看了一眼,见沈玉案对此无动于衷,心中忍不住对苏韶棠生出埋怨。
    她虽然不是嫡母的亲生女儿,但生母早逝,自幼就养在嫡母膝下,和嫡母感情深厚,和嫡出的几乎没有区别。
    加上国公府的情况,赵慧鸣在国公府的待遇一贯是比苏韶棠要好的。
    对于苏韶棠,赵慧鸣哪怕不说,在心中也是一直隐晦地有种优越感的。
    哪怕她是庶出又如何?和国公府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
    苏韶棠这个正儿八经的国公府外孙女不是照样比不过她?
    赵府在京城默默无名,赵慧鸣很想抓住和国公府的这一层联系。
    和其余的表兄妹相比较,她的身份尴尬,所以赵慧鸣一直对苏韶棠暗暗关注。
    她是有点想要和苏韶棠交好的,只有这样,才能在国公府找到一丝丝优越感。
    只是苏韶棠的脾气太差了,郎中府将她惯得无法无天,当初在小县城她耀武扬威习惯了,如今回了京城,居然还不作收敛。
    不要说对她,哪怕是国公府的表兄妹,苏韶棠也是不远不近。
    也因此,在发现苏韶棠和沈玉案待在一起时,赵慧鸣的心态才有点失衡。
    赵慧鸣臊得脸颊有点红,她咬了咬唇,红眸委屈道:“表姐教训得是。”
    她生得明媚娇憨,眼眸红了一圈后,整个人都显得低落下来,让人不由自主生出心疼。
    这是赵慧鸣在府中时惯用的招数。
    但在凉亭中的二人,沈玉案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苏韶棠身上,苏韶棠只觉得赵慧鸣这幅表演腻歪,无人搭理她,时间门一长,赵慧鸣本来只是七分演戏三分真,如今也变得真情实感了。
    赵慧鸣再看了眼沈玉案,见他依旧无动于衷,对于两姐妹似乎爆发矛盾的场景,既不回避,也不劝解,被噎得死死的。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
    加上如今安伯侯府只剩下沈玉案和沈玉晦二人,沈玉案在朝中又没有任职,赵慧鸣待不下去,勉强道:“表姐不要生气,既然表姐不想让我在这里,我就先回去陪母亲说话了。”
    苏韶棠觑向她,心中纳闷,她和赵慧鸣一贯交情浅淡,很难理解,都这个时候,赵慧鸣为何还要装作可怜地坚持给她挖坑?
    等赵慧鸣离开后,苏韶棠想起适才在凉亭中沈玉案的表现,领了他的好意,终于舍得站起来:“时辰也快到了,我送侯爷回前厅。”
    苏韶棠终于反应过来,老安伯侯去世,沈玉案如今已经承袭了侯位,再叫他小侯爷,就有点不合适了。
    沈玉案也注意到这一点,他有心想要继续了解苏韶棠,但他没有理由拒绝苏韶棠的领路。
    沈玉案只好跟着起身,轻声道:“有劳苏姑娘。”
    一路上,沈玉案都没有询问苏韶棠刚才凉亭中发生的事情,也没有试探她和赵慧鸣的关系。
    苏韶棠不由得再看一眼沈玉案。
    她回京后,不是没有人想要接触她,男女皆有,她模样好,父亲在官场还有进一步的可能,又是身居六部中至关重要的户部,再加上国公府这么一个隐晦的靠山,自然有人想要交好她。
    但这些人,无外乎都被赵慧鸣一一劝退。
    赵父官职虽然不高,但赵家在京城的势力错从复杂,其母在国公府的地位又截然不同,很少有人想要因她和赵慧鸣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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