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毓心里七上八下的。
    话说冷漠的酷盖怎么交流来着?话少就是个率先的难题。刚才人家好心开口,她不仅没表达感激,还……算了,咸毓直接说道:“您的好意我、奴婢心领了,可实在难当大任,还是不了吧?”
    她像个小矮人似的蹲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拧着抱在怀里的裙摆。
    涓涓溪流声伴着一霎的时间流逝,随后只听得他开口冷冷的一句:“你说什么?”
    这人前后的口气听起来也不怎么像是强招打工仔。
    于是咸毓硬着头皮重复道:“奴婢就不调去膳房了吧?”
    时至今日这个小宫人竟然还没熟悉宫中的情形?
    楚蔽无意纠正她的言行,复又低头看了一眼蹲在溪石上的她,和溪水下的小东西。
    他负手说道:“你随我来。”
    咸毓一听他这话可不是刚才有选择的语气了,这句算是命令。。
    行吧,咸毓听话地站了起来。
    楚蔽正要转身走去,身后骤然响起一道轻呼和水花声。
    他回头就看见她一只脚尽数踏进了溪水里。
    咸毓:“……”
    她讪讪道:“脚麻,脚麻。”
    说着稳住重心从溪水里走了出来。
    湿了一只鞋子倒是小事,咸毓赶忙朝他申请道:“殿下,我本在此等小姐妹取罐子来。”她衣袖下的手指指向身侧溪石——“捉蟹。”
    咸毓抬着眼,眨了两下:“若是跟着您走了,她回来后没见着奴婢该如何是好?”
    楚蔽觑了一眼她略显狼狈的宫装裙摆,顿了顿,说道:“那你捉吧。”
    哈?
    ……
    咸毓任劳任怨地捉了不少的小螃蟹——全部装进了她最外层的宫装裙摆上。
    时下的衣裳繁冗复杂,单薄的布料一套就要好几层。咸毓包裹起一团小螃蟹,捧在双掌中。
    她心底倒也不再多想。反正这位铁了心地命令她,她做就是了。
    这时他丢给了她一根枯木枝。
    “识字吗?”
    咸毓:“……只识得几个。”
    长得和简体字一样的繁体字。
    楚蔽正要皱眉,就听她道:“那就画画。”说着就爽快地一手抱着身前的包裹、一手拾起了枯木枝,就着一旁的土地上动起手来。
    他走近一瞧。
    终究皱起了眉来。
    “你画的是何物?”
    咸毓下意识回道:“我呀。”
    ……楚蔽定睛看着地上那只小鸡仔。
    咸毓画的简笔画,她传达简单的消息而已,只要保证团儿能看懂就行。
    头顶上方的酷盖冷着声问道:“那为何上头的人身后长着羽翼?”
    咸毓心里回道,因为画的是你呀。
    你一个高贵的殿下借走了本无辜小宫女,可不就是“老鹰叼走了小鸡仔”嘛。
    不过他是皇子,古时候总说龙生九子、神兽她画不出来,而她又不可能真直接把他画成老鹰。
    咸毓简单地画好简笔四宫格连环画,跟团儿表达了她被一个路过的贵人暂时叫走了,叫团儿看到后先回去,之后她不久应该也会安然无恙回去的。
    最后咸毓把枯木枝直插在土上,竖起了显眼的标识。
    楚蔽收回了瞧看地上不堪入目的画技的目光,沉着身问她:“你方才说如何做醉蟹?”
    “就……”其实也没做过的咸毓估摸着回道,“泡酒里。”
    *
    咸毓抱着一小包裹的小螃蟹跟在他后面。
    这会儿要说她不忐忑是不可能的,她一边厚着老脸开始联系系统,一边又感觉这酷盖虽然话少但也长得不像是个坏人。
    咸毓感觉自己走了挺久的路,两人在一座荒僻的宫殿前停下了脚步。
    她望了几眼远方,恍惚都能望见宫墙了。
    看来这里是后宫最角落的地界了,比她住的地方还要偏。
    楚蔽推开了熟悉又陌生的院门。
    院子里荒草丛生,墙边有一棵枯树。
    他也没顾身后的人,径直往前走,在枯树前蹲了下来。
    咸毓本是安静又安分地跟在他的脚步后面,直到见这人突然从自己的腿侧取出一把匕首来。
    她一惊,恨不得立马退避三舍。
    楚蔽瞥了一眼抱着衣裹的她。
    自顾动手挖起了土来。
    他手起手落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埋在枯树旁地底下的东西就显露了出来。
    咸毓瞪大眼睛。
    她好像反应过来了这位的用意。没想到是个面冷心热的酷盖,竟然听进去了她的话,还好心过来挖东西。
    她走上前去,一同蹲下,等着他开口。
    楚蔽将暗红油纸上的土粒抹去,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往昔的回忆,缓缓说道:“这是我母妃埋下的。她说叫……”
    “女儿红?”咸毓犹豫地回道。
    楚蔽:“……”
    他又冷眼觑她。却也不再多添介绍。
    “普通的酒酿罢了。”
    吃了没古代文化亏的咸毓缩了缩脖子。
    所以这人就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吧,母妃都已经去世的那种,才有空在宫里偏僻的地界瞎逛。
    哎,不就是古代三妻四妾的缘故,子女中总会有几个爹不疼娘又没能力保护的。
    “你家里给你埋了酒?”
    他打断她的思绪。
    咸毓摇头:“家中不兴这……”她顿了顿,“奴婢的阿耶是个‘书生’,在‘乡里学堂’教书的,他戒酒,家中没有过一坛酒。”
    全家杜绝酒驾风险。
    他闻言瞧了她一眼,倏地说道:“我没有阿耶。”
    咸毓眨眨眼。
    这话的潜台词是父子关系不融洽?
    虽然这位冷漠的酷盖说不上哪的有些不对劲,但总不可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哦差点儿忘了,他说他有母妃的。
    “蟹呢?”他似乎无意再多提及了。
    “哦……哦。”咸毓解开自己怀里的裙摆包裹,摊开来里面生理性死亡的小螃蟹。
    他摘开一张油纸封盖,问她:“扔进去便可?”
    咸毓点头:“……大致如此?”
    那纯天然的溪水也没工业化污染,应该不用专门洗吧?
    咸毓自觉地将小螃蟹放进酒坛子里,一边忍不住地问道:“殿下,之后的醉蟹……你我一人一半可好?”
    他没有回应,自顾封上了封盖。
    咸毓开始紧张她的小螃蟹了。
    但毕竟也是他珍藏了多年的酒,她咬牙道:“四六分?殿下六。”
    楚蔽睨了她一眼。
    他长得肖他母妃,精致的脸上带着冷然的眉眼,清泠泠地睇过来一眼,倒不是女子般的妖冶,却又在冷峻中带着一丝俊美。
    咸毓走了个神。
    确实,他要不是个帅哥,她可能对他还有些防备。虽然现在知道他是同她分享好酒。
    行吧,就看在脸的份上,咸毓慷慨道:“那要不三七分?殿下你七!”
    ……
    院外,一道身影降落在另一道身影旁。
    “那小宫女回来后瞧见地上的鸟画后走了?”
    “走了,回咸池殿了。经美人跟陛下在院子里?”
    “唉,你我等着受罚吧。”
    他们原是盯着咸池殿经美人的动静罢了,今日经美人行踪怪异,他们便远远跟着她来到了西海,按兵不动看着她跑到溪边摸蟹。
    可没成想今日陛下也驾临西海,他等还未来得及上前禀告陛下,溪边这位正是换了宫女衣裳的咸池殿的经美人,就已经教双方碰上面了。
    “那先去禀告万内侍?”
    “……这回换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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