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鸢远远瞧过去时,正巧与那人的眼神交错。
    清寒、漫不经心中透着锐气。
    他简单的一眼,仿佛可将人心层层剥开,看透了般。
    “邵大人,那便是我家了,诶,娘!阿鸢!”
    少年清亮的嗓音被染得带上意气。
    谢知礼见着她们,大幅度摆摆手,脸上满是兴奋。
    他小跑着上前,微喘着气,侧身伸着手朝她们介绍道,“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使邵衍邵大人,这回多亏了他,咱们的药材已被追回了。”
    他絮絮叨叨着,“我们去时,那老匹夫已在收拾行李,见势不妙竟想逃,于是我.......然后又.....”
    谢夫人在瞧见那飞鱼服时,神色已几度变幻,她低声打断他,“你爹呢?你怎的把他带回家里?”
    “爹在铺子里运药材,”谢知礼不明所以,老实作答,“邵大人想来我们家吃饭。”
    其实邵远的原话是“听闻谢府菜肴负盛名已久”,谢知礼一激动就将人请到家里来了,可他现下哪敢说实话。
    他觑了眼娘亲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问,“娘,怎么了?”
    谢夫人并未作答,在邵远行近时才带上温婉笑意,行礼道,“民妇见过邵大人,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邵远稍侧身子,温和笑道,“叨扰了。”
    他说着,目光不经意间浅浅放在谢知鸢身上,“这位便是谢小姐了吧。”
    谢知鸢却不敢对上他的眼,长睫紧张得不住扑扇,她强忍住躲到娘亲身后的念头,也上前一步朝他作福。
    邵远虚抬起她的手臂,清隽眉眼间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不必多礼。”
    微凉指尖带来的触感透过春衫,谢知鸢微惊地抬眸,撞上他俯视而来的目光。
    那人的瞳色偏浅,天光下好似琉璃般清透、漠冷。
    席间,灯火幢幢,小厮将几壶酒摆在桌上,余光不经意间扫过坐于左侧的邵大人身上。
    明明是做客于他人家中,可他如入无人之境,神情轻松惬意,眉眼带笑,只一身沉沉气息教人生畏。
    蓦地他眼光凌厉扫过来,小厮忙垂首匆匆退下。
    谢夫人吃得心不在焉,她朝那边瞧了一眼,差点厥过去,她那傻大儿居然毫无所觉地叽叽喳喳与人家聊天。
    青年垂眼浅笑着,也不知是个什么情绪。
    他家两只都有些缺心眼,但这儿子缺的着实有点多。
    她又看了眼乖乖扒饭的女儿,稍松口气。
    谢知鸢也好紧张,想到表哥与自己说的话,她不自觉总要往那边瞄去。
    邵远却每次都能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视线,微掀眼帘,越过重重佳肴看向她。
    他摩挲着酒杯,微勾嘴角,眼角新添的细微刀痕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谢知鸢吓得猛扒几口饭,却不小心被呛到,轻咳了好几声。
    谢夫人拍拍她的背,笑骂道,“怎的如此不小心,没人与你抢。”
    闻言,谢知鸢羞红脸,“娘!”
    说得好像她很能吃一样!
    明明表哥都说这在这个年纪是极为正常的了。
    *
    夜黑风高,疾烨拎着几坛酒在巷子人家的屋顶跃来跃去,轻盈无比、悄无声息。
    在谢府对门的瓦片上,他略做停顿,正想离去之际,一抹朱红上,张牙舞爪的四爪鱼映入眼帘。
    疾烨被酒意浸染了些的脑子瞬间清醒。
    妈呀,这也算公务吧,把这告知爷他应该不会再赏自己板子了吧?
    作者有话说:
    邵远和三皇子应该都算男二。
    唔,马上就能开始撩表哥了【搓手】
    邵远本名为邵衍,但作者看他名讳与大衍(本朝)冲撞了,遂改名
    第12章 、孟瀛
    齐国公府,傍晚戌时一刻,花宴。
    飞檐翘角,廊腰缦回,青石铺就的小道旁花簇相拥,与静水相连,暗香疏影。
    大衍不忌男女大防,花宴上来往的皆是适婚年龄的少爷小姐们。
    遇上对眼的,公子可将其信物投于贵女手里的篮中,算是应了相看之道。
    园中更深处,曲水流觞旁,摆着小案,坐的多是些高门大户,或吟诗作对,或举杯相邀,好不风流快活。
    通往曲水流觞桃花岸的小道上,一名青衫公子停下脚步,看向几丈之外被几个男子围着的少女。
    她大抵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筵席,在面对公子们的示好时,无措地搂紧篮子,那双羞怯的眼湿漉漉的,耳朵尖泛红。
    他略蹙眉,思忖片刻,还是上前几步为她解围,
    “各位如此,可非君子之道。”
    众人寻声望去。
    谢知鸢从未想过平日里守礼的公子们竟如此缠人,也不知是不是在戏弄她,话题皆往教人无法回答的地方上引。
    在这位青衫公子出口时,她松了口气,揪着篮子上藤条的手指也稍稍放松。
    在众人目光投来之际,那位公子将腰间的玉珏取下,朝谢知鸢略施一礼道,“在下永平侯府孟瀛,今日初见姑娘,甚觉欢喜。”
    他说完上前一步,如玉的手拈着玉珏,那双纯澈的眼眸望过来。
    谢知鸢微愣着把怀中的篮子朝前递,下一瞬,玉珏与篮底相撞的声音传来。
    他清浅一笑,“可否知姑娘的名讳。”
    少女软糯的声音传来,“谢知鸢。”
    孟瀛听罢,转身看向其他公子,正色道,“我欣赏姑娘,非要她对此回应,得知名讳已心满意足,倘若皆如先前诸位所为,反倒坏了花宴的规矩。”
    公子们被他说的面红耳赤,与谢知鸢道歉后,经她同意,将信物放入她的篮中,便礼貌性地离开了。
    孟瀛并未急着离去,反而垂眸望进女孩的眼中,嗓音轻柔,“下次若遇着此事,从心即可,是他们失礼在先,无论你如何说,如何做,都不会有人怪你。”
    谢知鸢抱着篮子愣愣地看向他,一股热烘烘的感触涌上心头,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多谢公子。”
    如今好多人,如景砚,如孟瀛,都在和她说,从心而已。
    可......
    谢知鸢垂下眼睫,抱紧怀中花篮。
    齐国公府花宴需有投名帖,收到的大多是官家后代,便是商户,那也是皇商。
    陆老夫人给谢知鸢的是最上等的一级,按理说可凭此入任意一阁。
    但她知晓自己的身份,也无甚结交男子的心思,是以只想寻一处亭子静静赏花。
    可不曾想,这一趟下来,谢知鸢篮子里的扇子扳指玉珏竟满满当当装了半篮子。
    紫岫在她耳边不时轻声叨叨,“方才那位是文华殿大学士的独子,虽官职不高,但内阁势重,且也是个守礼的。”
    “这位是太常寺少卿嫡次子,为人踏实能干.......”
    “这个也不错......”
    “当然了,”她话意陡转,“最最不错的还属孟瀛孟公子。”
    谢知鸢听得惊呆了,她揪了揪花篮子上藤条凸起的杂毛,想着怪不得陆老夫人要她将紫岫带上。
    到海棠毓亭时,四处僻静无人,只余四处的海棠开得娇妍。
    谢知鸢寻了一处角落坐下。
    她看着丛中的海棠花,静默了会儿,也不知想些什么。
    紫岫知她最喜海棠,小时来陆府也总要撸几朵回去,她正要开口调侃——
    “阿鸢——”
    谢知鸢被这声唤打断了思绪,转眸望去,
    着金丝软烟罗的陆明霏笑着朝她挥挥手,发上的步瑶随着她的走动摇曳出灵动的弧度。
    她踏入亭子后还四下打量一番,“啧——此处真荒凉,若不是陆明秀说你在这,我还不大信呢。”
    她止住紫岫行礼的动作,上前几步欲拉谢知鸢起身,“待在这多没意思,和我一道去曲水流觞桃花岸看看他人诗酒唱酬可好。”
    曲水流觞?
    谢知鸢心中一动,顺着她的力道直起身子。
    她并不热衷于“对看”一事,反而因孩子心性,喜欢凑凑热闹。
    若只有她一人,那大抵是不敢的,可多了陆明霏就不一样了。
    *
    齐国公府的曲水流觞虽是人工修禊的细水道,但引的是活水,工匠们将河道绕成桃花状,是以称为“曲水流觞桃花岸”。
    她们二人到时,流动的酒盏正被一双修长的玉手拾起,他轻瞥压在其下的字条,淡笑着开口,一首吟月的七言绝句惹得众人惊叹。
    陆明霏边拉着谢知鸢于外圈的客案上入座,边好奇朝他看去。
    此处地势稍高,倒是能看清主座们的风采。
    “那不是孟瀛孟公子吗?”她挑眉,戏谑道。

章节目录


每晚都能梦到清冷表哥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汪汪碎大冰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汪汪碎大冰并收藏每晚都能梦到清冷表哥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