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鸢踹了踹被子,将染着薄红的腮帮子吹得鼓鼓的,
    想起方才表哥垂眸认真地替自己系上外衫的带子,还轻声说她笨,
    随后就将她整个人都用被褥给团起来了。
    热都热死了!
    谢知鸢嗷呜了几声,门外陆明霏便匆匆进门。
    跟在高挑少女身后的绫萝将她身上的披风取下,她不等她理衣裙上的褶子就冲到谢知鸢面前。
    谢知鸢躺在床上,外衫向上翻,白嫩嫩的小肚皮露在外头。
    陆明霏对着肚皮便是一巴掌,打得谢知鸢又嗷呜了一声。
    “你做什么呀!”她支起身子,眼里闪着水光。
    陆明霏性子风风火火,最是藏不住事,一下子将从娘亲那刺探来的消息噼里啪啦全捣拾干净。
    谢知鸢倒是淡定,她垂着眸可有可无地哦了一声。
    陆明霏问,“你怎的不着急?”
    谢知鸢目光落在床边的桌案上,方才与表哥一同点起的油灯燃着光,将少女的长睫打了片阴影在脸上。
    她轻轻说,“若是不喜欢的,表哥是不会娶的,不喜欢的,怎么样都没用。”
    她不知说的是那位安三姑娘还是说的自己,噘着嘴揪了揪额上的小软毛,
    陆明钦不在时,她反而霸道起来了,
    “不过,就算表哥不喜欢我,那也得让他喜欢我,大不了把他绑了做压馆老爷去。”
    陆明霏笑着摸上她的发丝,“在我面前倒是这般说了,在三哥跟前倒是支支吾吾的,也不见得你能憋出个什么屁来。”
    谢知鸢又红了脸,她抿着唇想了半天,只觉得一见着表哥,浑身便烧得发烫,紧张得舌头都打了,哪敢再说这些话呢。
    她忽地想起什么,小手从枕子下摩挲了半晌,将今日从陆明秀那得来的本子递给陆明霏,低声说,
    “明霏,今日我得了个好东西,但也不知为何说这是个好东西,你帮我看看呗。”
    陆明霏接过翻开后轻轻扫了几眼,脸蹭地一下便红透了。
    “你,这是从何得来的?”她语气凶的要命,眼睛却牢牢地黏在那上边,眨也没眨两下。
    谢知鸢扑扇着睫将今日发生之事说了。
    陆明霏趁着这个空档儿,早已把床幔放下,她踢飞了脚上的鞋,凑到谢知鸢身边,越听眼睛越亮。
    “我原先觉着陆明秀这人装的很,没想到呀没想到,居然这般真性情。”
    “这图可老难得了,一上来便被姑娘们一抢而空。”
    她才说完,就对上谢知鸢茫然疑惑的目光。
    陆明霏道,“并非只有男子买这种图册的,在姑娘们这儿反而卖得更——”
    她忽地讪讪笑了笑,怕带坏自己的小表妹,忙又补充道,
    “当然喽,于我们而言,这档子事自是要在洞房花烛时才能做的。”
    谢知鸢应了一声,乖乖地点了点头。
    陆明霏瞧见表妹这般纯然的模样,那些子坏念头不自觉突突突溢上心头,她笑道,“看得懂这本子吗?”
    谢知鸢摇头又点头。
    陆明霏嘿嘿翻开书页,好似真正见识过般同她讲了起来。
    翌日,谢知鸢打了个哈欠,昨夜她并未入梦,反而是听着陆明霏讲了一晚上的图册。
    现下她脑子里装的全是那些乌七八糟的姿势,
    一旁的陆明霏打了个滚儿,一把抱住她的细腰,嘴里还念叨着,“美人,嘿嘿——”
    谢知鸢没忍住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下。
    同往日般的,再次捏过她的腕替她探查起身子。
    肝火旺盛,得了同四喜之前一般的毛病。
    二人梳洗打扮时,谢知鸢瞧见陆明霏拿起了一幅字画——
    她不是个会收藏字画的清雅性子,谢知鸢便问了一嘴。
    “这个呀,这个是我花重金替三哥买的及冠礼。”
    她说着,轻轻吹了一把上边沾着的灰。
    谈及及冠礼,谢知鸢便苦着脸扭头看向四喜。
    四喜摇了摇脑袋,“派人寻了三日了,未见得三木先生的孤本。”
    谢知鸢小金库很是充裕,怕是比陆明霏等高门贵女还来得多,她便想收集一些表哥喜欢的大家的孤本,好投其所好。
    可孤本实属难寻。
    她想起家中那幅歪歪扭扭的百竹图,皱巴了脸,连连哀叹。
    陆明霏问起时,她实话实说了。
    陆明霏思忖片刻道,
    “非得是名家孤本,你瞧着三哥还敬仰谁,派人去搜集几幅字画便是,如若可以,登门求画更好了,现下与以往不同,你若是多带些延年益寿的珍贵药物,诚心求见,基本不会拒绝,。”
    谢知鸢听了眼前一亮,
    没有隐居的,最好现下还在盛京的,表哥钦佩的......
    她忽地想起那日在马车上瞧见的《历山游记》,正正好便是有这么个人选,
    孟瀛公子。
    第36章 、雨落
    孟夏,细小的雨珠在竹叶上缓缓滑落,于尖端摇摇欲坠,
    滴答一声,掉进姑娘墨黑的发里。
    谢知鸢抬眸,亮晶晶的瞳仁含着几分初到他人家中的怯意。
    她怀里抱着个大盒子,静静靠坐在竹屋外的小凳子上,黑白分明的大眼儿望着面前的竹林。
    方才那个小厮同她说,孟公子每日巳时都会出去一趟,自己来早了......
    不一会儿,从竹林小道上慢慢行来一位青衫公子,捧着几册案牍,广袖垂落间,修长如白玉的手清晰可见。
    踏过竹林,浑身恍若也披上些许清冽的雾气与湿意。
    孟瀛温润的目光在女孩微湿的额角微顿,
    “方才我便听誉同提及你来了,可是有何事?”
    他说着,从袖里取出一方丝帕递予了她。
    谢知鸢忙起身行礼道谢,因着怀里的盒子过大,一时之间小手只能轻翘着接过帕子。
    “今日携礼诚心来求画。”她软声软气的。
    孟瀛替她取下怀中之物,女孩抱了满怀之物,他一手便可提起。
    “这是?”
    谢知鸢扑扇了下睫,润润的水瞳满是认真的神色,
    “这是我与阿翁研制出的新药物,常人吃了可强身健体,精火旺盛,反正好处可多了。”
    孟瀛在听到“精火旺盛”时笑了下,他提步来到竹门前,用手肘抵开门,侧目道,“进来罢。”
    谢知鸢颠颠地跟着进门,好奇地瞄了几眼屋内的陈设。
    不大的室内最里侧摆了道屏风,一件长衫懒懒搭在上面,对窗有张大木案,案上整整齐齐摆着各类籍册。
    孟瀛将手里的案牍搁于左侧桌案,又把大盒子放在一边儿的暗格里。
    一面用木盆前的水净了净手,一面侧目望向揪着手指头,茫然望向他的女孩,温声道,“随意坐。”
    屋内可坐的地方不多,谢知鸢磨磨蹭蹭挑了屏风前的竹榻上。
    孟瀛于桌案前落座,转眸问,“谢小姐可是想求什么画?”
    谢知鸢揪了揪呆毛,毫不犹豫,“竹。”
    她补充了句,“我实则为表哥求画,他近日将行冠礼,我便寻到公子这来了,还望孟公子勿扰。”
    孟瀛展开洁白纸筒的手一顿,温和的语调带上几分意味不明,“是——陆世子吗?”
    谢知鸢点点头。
    孟瀛已将豪素染了墨,他笑了声,“某才疏学浅,到如今怕是高攀了。”
    他说着已提笔落墨。
    谢知鸢本想反驳他,但见他已开始作画,便知不可轻易打扰。
    大抵文人作画都是要许久的。
    谢知鸢闲不住偷偷踱步到他身边,歪着脑袋看如竹的公子画竹。
    孟瀛轮廓柔和,可鼻子却很高挺,略阴略亮的光线下,似玉般通透。
    长睫认真地垂着,
    他手背覆着青筋,力度瞬发时,筋络□□,纸面上划过锋利的弧度。
    谢知鸢一时之间看的入了迷,是并不带任何男女情思的入神,
    不论是男是女,这种作画时的风韵,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敬佩。
    谢知鸢托着腮,白嫩的脸颊肉被挤出一些,她眼巴巴地看着孟公子手底下的画,脑海里却浮现起表哥看到这幅画时的情景。
    想到那清冽的眉眼浮上笑意,宛若雾凇上开出一朵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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