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知鸢愣神间,安珞已朝陆老夫人福了身子,举止优雅大方,端肃从容。
    老夫人左瞧右瞧,满意地点了点头,握着那姑娘的手,说了几句体己话,末了笑着提及阿鸢和明霏,
    “这两位一个是府里的三小姐,另一个是谢府的谢姑娘,想必你也有所耳闻,近些日子你便与她们和府里的姐妹几个好好玩耍,先安顿下来再谈其他。”
    那日陆夫人提起这件事,她便派人同陆明钦说了,那边的态度不定,没说可不可以。
    想到明钦同他母亲的近乎老死不相往来,老夫人悠悠提了点心。
    现下看来,这位安珞眉清目正,出身清贵,性子乖顺又温柔,明钦会喜欢也说不一定。
    男人或许会对承安郡主那般天仙模样的女人心生距离感,对着她这般的却完全不会。
    旁边的程夫人笑道,
    “是该好好安顿,不过见与明钦相看之事也不能耽搁了,他那孩子性子冷,模样却极好,满京城的少女们哭着喊着要嫁给他嘞。”
    “不过,我今儿瞧了三姑娘一眼,倒是觉得再合适不过。”
    她这一番话下来,捧了陆明钦,却也在暗中提点安珞,要她好好抓住此次机会,用点手段把人拴住。
    安珞垂眸,白皙的脸颊微红。
    长辈的聊完了,就得由着小辈的带出去逛逛,
    若是陆明霏想,她与谁都能处得好,可谢知鸢不同。
    她跟在相谈甚欢的二人后边,怕自己藏不住事儿,猛垂着脑袋,手指不停拧巴拧巴的。
    行至蔓花小道边,突地传来侍女们的行礼声,“见过世子爷。”
    谢知鸢下意识扬起脑袋,可一瞧便对上了不算陌生的脸,高挺英俊,浑身上下都有种浑然天成的贵气。
    他目光越过前面两位小姐落在自己身上,瞧不清楚意味。
    那不是太子吗?
    谢知鸢偏了偏眼,
    却只瞧见太子旁边清冷淡漠的男人垂眸,轻轻转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淡然地说了句,
    “起来吧。”
    “三哥,这位是今日才来的安三姑娘,单字珞,”陆明霏福了福身子,礼貌介绍,随后又对安珞说,“这位便是我的三哥了。”
    陆明钦目光随即落在安珞身上。
    谢知鸢紧紧盯着他的眉眼,见依旧没什么变化这才松了口气。
    她早已察觉到,当太子与表哥出现的那一瞬间,原本落落大方、端庄秀雅的安珞浑身的气息瞬间变化,柔弱无害,连轻声行礼时都带了几分羞怯。
    这不就是,不就是明霏先前同她所说的手段最最高明的女子吗?
    在外可掌事受婆婆尊重,在内又可受夫君疼爱。
    谢知鸢忍住鼓脸的冲动,她看向了太子。
    *
    与几个姑娘家作别后,陆明钦与太子接着商讨方才未完之事,
    太子才扯到自己的谋划,
    “你觉着这般还可行?”
    陆明钦脑中的画面依旧停留在表妹那双水眸里含怯的引诱,
    只淡声道,“七分把握,看你自己。”
    太子轻笑着应是,又想起方才见过的姑娘,懒散道,
    “那位安三姑娘我瞧了也不错,你要不便应了了事,往后也不必再发愁长辈们的催促,我母后虽与陆夫人关系决裂,但却是顶关心你的婚事,如今听说了有安三姑娘怎么一回事,还想着将人召回宫里瞧瞧。”
    陆明钦一句都没多说,只道,“姑母多虑了,此事不必麻烦她。”
    宋誉启看半天也不知他的成算,只好移开视线,半晌他又似是不经意间提起谢知鸢,
    “你那表妹,上回见着也不过是几日前,怎生得......”他顿了一瞬,才找着个词形容,“生得越发勾人了点。”
    身段且不提,尤其是瞧过来的眸子,明明纯然至极,却宛若带了怯怯的钩子,想叫人狠狠地——
    他边说着,就察觉到陆明钦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逐渐沉下去。
    “太子既欲娶承安郡主,便不要对他人家的表妹动心了吧。”
    小家伙真是随时随地都在勾人。
    陆明钦将她的刻意瞧得清清楚楚,她这是想作甚,嫁给太子吗?
    第41章 、花灯节
    浮香居。
    窗牖边几株缀着叶的木桃入内,日光洒得少女的皓腕近乎通透。
    谢知鸢单手支颐半靠在木案上,另一只手懒洋洋地于洁白宣纸上落墨。
    她课业不行,字倒是顶好看,小小的秀气,又能立起来,乍一看还有几分风骨。
    搁下纤毫时,同样秀气的小手在唇边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都说春困秋乏,可这闷热的夏日,也很难叫人精神。
    谢知鸢把纸张立起,凑到唇边吹了吹,就着一旁的药方子一同封入刚绣好的香囊内,
    当日遇刺之事发生的过于突然,为着些许气运之说,元和郡主当日又回了佛寺里,
    倒让这月与她仅见了一面的谢知鸢悒悒不少,一月一次的书信来往里也添了不少女儿家的碎碎念呢,包括近日来的那个安三姑娘。
    谢知鸢小心翼翼封好了香囊,将一旁逗鱼儿的四喜唤了过来,
    又细细吩咐了一番,才松口气让她去交给盛京的驿使。
    陆明霏恰巧拿了几捧莲花进来,面上还带着汗,
    她偏头瞧了谢知鸢一眼,一面把莲花放入游鱼所处的玉盆里,一面劝道,
    “方才我们几个去玉镜湖游了船,那大片的莲花可漂亮了,要是我说呀,也不必因着安三姑娘在那便委屈了自个儿呀。”
    谢知鸢小嘴撅得老高,狠狠地撇过头去,“连明霏也被她收买了。”
    陆明霏见她这般,忙凑过头去哄,哄着哄着一时嘴快,“在我心里阿鸢自是最好最最可爱的......不过那安三姑娘真是极好......哎呦!”
    谢知鸢收回掐她的手,仰着漂亮的小脸瞪她。
    “好了好了,”陆明霏讪讪一笑,“不过明日花灯节,祖母要我们带着她,那时你总逃不掉了吧?”
    谢知鸢闷闷不乐地揪了揪手指头,“逃不掉便逃不掉,我不会让她瞧出来的。”
    午后,谢知鸢将裱好的孟公子的那副拿到院里晒,结果才摆好,伴云从院前的小道里走来,
    谢知鸢下意识地将字画挡在身后。
    伴云不动声色地收回落在字画署名上的目光,开口道,“谢姑娘,世子爷让您别忘了后日的课业考核。”
    什么嘛,亏她看见伴云时还心生期待,会不会是表哥找她了,结果到头来却是这么一句扫兴的话。
    那边伴云同表小姐知会了声便往回赶,回到停南轩时,心底里还一直在琢磨着。
    那副字画明显出自孟公子之手。
    他曾听说,孟公子虽为人请和,但手中作品从不轻易相赠,
    有人愿出千金买他一副字帖都被其回绝,
    可表小姐手里那副——
    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墨竹图,旁边还提了诗的。
    伴云这心里头一阵发愁,直到了停南轩,见着了疾烨也没着什么好脸色。
    疾烨嘴里正叼着狗尾巴草呢,看见他这幅唉声叹气的模样,不由得好奇地问了一嘴。
    却被他冷冷地斜了一眼,“和你个呆瓜有何好讲的?”
    *
    盛京的花灯节自酉时初便开始了。
    天光微末中,商贩早早开始摆摊贩卖,那些小玩意儿也被端上来。
    直至戌时,行人才多了起来。
    盛京的夜历向来比白昼要浮华得多,更莫说今晚,仿若是大半个城的人都被倾倒在了街头上。
    如墨般的夜色下,风刃卷积起大街小巷的点点浮光,淹没在人流中。
    谢知鸢披着织金披风,慢腾腾跟在陆明霏几人身后,手里拿着根糖葫芦细细地舔着。
    白嫩的脸被圈在披风兜帽里,小巧的下巴若隐若现,时不时能从红唇里瞧见粉嫩的舌头在红彤彤的糖衣刮一下又缩回。
    她们几人挤在闹市之中,街边的店铺灯火通明,道两旁摆满点着花灯的竹棚。
    商贩们卖力的吆喝此起彼伏,整条街上人头涌动,行人比肩接踵。
    时不时三五人停下翻看摊点上的货物,或是捏个糖人或是拾个绣囊,在花灯下比量着。
    欢声笑语溢耳,谢知鸢扑扇着睫看着,漂亮的眉梢也被暖黄的灯光染上几分笑意。
    四喜掂了掂小姐的大大宽宽的兜帽,这兜帽几乎将她乌溜溜的眼儿都遮住了。
    前边儿陆府几个小姐还在同安珞说着话,谢知鸢听了一耳朵便听不下去了。
    “安姑娘,我见着那边棚子里的花灯不错,咱可要去瞧瞧,论着您的本事,哪道灯谜能难倒您呀。”
    说话的是二房的一个庶女,话语里的巴结藏也藏不住。
    可其他小姐纷纷附和,便是陆明霏也提着说要去看看。
    听着耳边那安三小姐的软声软语,谢知鸢轻轻咬了口糖葫芦,山楂外糖衣碎裂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顿住了脚,可前面几人却好似都未察觉般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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