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不知晓这个道理。”
    殿内一瞬间落入沉寂,连风声也被隔在门外。
    阒寂中,男人声音响起,
    “我割舍不下,也全然不会割舍。”
    “至于其他人——”
    他忽地掀起长睫,眸中宛若淬了冰,字字透着凛冽寒气,“孟瀛,他可真是好样的。”
    *
    今日晚膳时,谢老爷难得再次下厨,可——
    “嗐,”谢夫人再次叹气,惹得谢老爷频频侧目,在听得她又出声时,他忍不住了,搁下筷子眉头直蹙,“夫人啊,为夫做的不好吃你直说就是,不必如此吓人。”
    谢夫人瞪他一眼,骂道,“你个呆瓜,你懂些什么?!”
    在孩子们望来时,她又和缓了下语气,“今日陆老夫人派人来同我说,永宁侯府有意同我们结亲。”
    “我记得永宁侯府没庶子呀——”谢知礼心直口快,趁着众人没动筷赶忙抢了块排骨,“他们那样的人家,又怎会瞧上咱们。”
    也不是他妄自菲薄,官家本就瞧不起行商的,更何况勋爵,还是永宁侯府这样一等一的清贵人家。
    谢夫人捏着筷子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下,“咱们家怎么了?若不是你不争气,咱们也无需被别人说道,那香还是阿鸢做出来的,可你呢?”
    被提及的谢知鸢忙缩在一边扒饭,心里却还有些诧异,孟公子竟对她有意吗?
    一旁的谢老爷眼见着谢知礼一言不发拳头紧握,忙将问题拐回原点,“好了好了,方才不是说道孟府欲与咱们结亲吗?这不是大好事吗哈哈哈。”
    谢夫人顺了顺气,又喝了口水,压下心中的火气,才继续道,“陆世子并不同意此事,想将这门亲压下。”
    从老夫人那得知这事时,她一直急到现在,她虽对孟瀛极为满意,可古往今来都讲究个尊卑秩序,孟府若是同老夫人交涉此事,那他们是万不能越过她直接同孟府定下的。
    谢夫人话才落地,谢知鸢刷地一下从碗里抬起了头,嘴角还沾着一粒饭。
    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她倏忽间想起什么,眸中水色渐渐蔓延而上,将眼眶染红。
    表哥对孟公子那般钦慕,
    是不是,是不是觉得她配不上他......
    不知为何,谢知鸢胸口泛起一股子气,那股气撑着她说道,“我去同表哥说,”
    “定亲是我自己的事,若我与孟公子两情相悦,那他再没干涉的必要了。”
    作者有话说:
    ——“性情软弱,或野心重”——
    到时好抢点喽
    小孟是故意让孟夫人找陆老夫人而不是谢夫人的。
    表哥:这个狗东西膈应人可真有一套。
    第58章 、争执
    暮夏白昼渐短,天色也亮的晚。
    洒扫声自木制外廊处传来,新来的小厮着青色短打,于晨光中细细拂去透雕的花牙子上吹落的叶子。
    扫帚再次轻扬时,一双粉色绣鞋轻轻踩在那辞柯的枯叶上,发出不堪承受的脆响。
    他抬头望去,视线划过少女藏于兜帽下的尖尖下巴。
    “谢姑娘——”自身后快步走来的是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小总管,他笑眯眯着眼,躬身问,
    “谢姑娘今日怎有功夫来此?”
    被他叫作谢姑娘的少女仰了仰脸,月白兜帽垂落之际,秀发如墨锻显露于微光中,
    小厮这才瞧清楚她乌黑莹澈的双目,柔软的鬓角。
    单薄的眼尾因晨起的单寒泛着薄红,在素白的脸上恍若暮夏里不堪一折的菡萏。
    她开口时,声音又轻又软,
    “我今日是来求见表哥的,”
    她说着,又不自觉抿了抿红嫩小巧的唇珠,“是有要事相商,这样......他会见我吗?”
    鸦黑的睫羽扑扇时,那黑白分明的大眼里也流露几分因不确定而生起的怯意,
    小厮几近想按着小总管的头要他立马应承下来,谁会忍心拒绝这样的美人。
    伴云依旧笑着,“世子爷因着前些日子的病,积压了一堆公务,若不然要小的先进去问问?”
    他一面说着,一面摆了个手势示意谢知鸢跟上。
    再次举起扫帚的小厮瞧了眼两人的背影。
    少女提步时,身上月白绣金云纹披风裙摆维扬,卷起的弧度宛若水中一圈一圈的涟漪。
    谢知鸢被带到偏殿坐着,她望向伴云踏入内殿通报的背影,手不自觉紧攥住裙子。
    昨日才夸下海口,可今日见着那牌匾,那股子不自觉便能滋生的紧张瞬间窜上心头。
    伴云给人安置在外厅稍等候,这才拐入内屋通报。
    休沐日,陆明钦身上只批了件月白织锦单衣,靠在宽大的太师椅里。
    伴云边说着余光也不自觉落在世子爷的脸上。
    苍白孱弱,唇色浅淡,越发显得双目漆黑,宛若画本子里所描绘的病弱贵公子。
    虽说暗中编排主子是大忌,可他经不住地想——装病装的可真像。
    陆明钦垂着眼听完,指骨不紧不慢地敲了下扶手,似乎早有预料般地抬了抬眉,
    “请她进来。”
    谢知鸢原以为自个儿又要不被允许入内,没曾想今日倒是顺顺溜溜进去了。
    细细算来,离上次见到表哥,已近一月。
    她控制住要朝他脸上瞟去的视线,可难免扫到了两眼,
    月白锦袍的男人看起来有些疲惫,半阖着眼,眉心微蹙,苍白病弱的眉眼,拿着泛着热气的杯盏。
    他并未睁眼,手指轻轻敲了下扶手,“有何要事?”
    谢知鸢目光不自觉落到他的手上。
    清隽修长,原本白皙如玉的手背上横亘着几条疤痕,因快近一月而变浅,可不难想象当时皮肉绽开的画面。
    就是连指节处也有细细小小的伤口,似是荆棘划过后残留的痕迹。
    不过是一瞬的功夫,谢知鸢心口已不住翻涌,酸涩泛上眼眶。
    一如小时候见到表哥躺在床上时的,那种无力与心疼。
    往日的谢知鸢必会为着这架势与“表哥病弱我竟还要拿这些事来烦他”的念头不敢再开口,可如今全然不同,
    她不是个傻的,既已下决心割舍,又怎会容许他人破坏自个儿的亲事。
    谢知鸢垂下眸子不敢再看,她忍住那股子心疼,稳了稳心神,开口道,“我是来问表哥......孟公子那件事的......他——”
    “不可,”他轻轻抬眼,露出乌黑如墨的眸,“这门亲还需三思。”
    听说是一回事,被他当面驳斥又是另一回事,昨夜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的胡思乱想瞬间涌入脑海里,
    表哥是不是觉得,她配不上孟公子。
    “为何?”
    谢知鸢手不自觉绷紧,她语气不自觉带上些呛人的意味,没等陆明钦回复就再次开口,
    “我觉着孟公子极好,我娘也对他极为满意,”
    出于莫名的情绪,她加上最后几个字,“他极喜欢我,我也极欢喜他。”
    女孩的声音越说越大,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荡漾。
    她一次用上四个极,好似他再不允就是罪大恶极。
    陆明钦黑眸凝在她柔软的发旋儿,这才真真正正意识到她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爱慕的人,甚至可以为之与他顶嘴。
    原本他想着,她不通情爱也不打紧,他可以慢慢教她,不曾想她竟先对他人生起了爱慕之心。
    他摩挲着指腹间夹着的茶盏,忽地笑了下,“为何?谢知鸢,孟瀛来日将外出游历,你难不成乖乖在家等他?”
    意思就是说她身娇体弱、全然吃不了苦?
    还是忧心孟公子被她拖后腿,耽误了行程?
    一想到表哥对孟公子的仰慕与前些日子对她的冷落,谢知鸢便不惮以最大恶意揣度他。
    她攥着裙子的手越来越紧,还没等她缓过劲儿来,
    陆明钦再度开口,语调带上些许压迫,
    “况且,哪有那么多缘由,非要扯落出几个,那通通都是我不允。”
    谢知鸢垂着脑袋,声音细若蚊响,
    “......不要......”
    陆明钦手顿住,她这话太轻,习武之人自是可以将她的念叨听得一清二楚,可他还是下意识问,
    “你说什么?”
    小姑娘刷地一下抬头,手攥着裙子,纤长睫毛上的泪珠要落不落,望向他时,那黑溜溜的眼睛带着委屈与控诉,
    “您凭什么管我,”
    “为什么要倒我的银耳汤,为什么要丢了我的盒子,为什么要对我那般冷漠之后还来管我?”
    说到后来,她的语气不复平日的柔软,甚至带着嘶哑与哽咽,
    陆明钦视线在她颤抖的长睫顿住一瞬,神色罕见闪过几分错愕,调转目光时,又落在她滑落至玉雪脸颊处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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