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见着她与孟公子和和美美的,是否也能打消先前想要棒打鸳鸯的念头?
    谢知鸢一下子想通了,她忙起身想相迎,正巧孟瀛也行至内厅,
    男人罕见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提步行来时广袖带风微卷,温柔眉眼都带着些微歉意,
    “阿鸢,”他开口轻唤她,语调微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谢知鸢直接上前两步,伸手轻轻环住男人的腰,连脸颊也靠在他的胸膛上。
    孟瀛一僵,目光与陆明钦望来的沉沉视线相撞。
    四目相对之下,他轻轻笑了笑,伸手不紧不慢环住怀中少女细瘦的肩膀,又逐渐收紧。
    谢知鸢靠在他身前,男人沾染上的佛偈香漫向她的鼻尖,可她并未太在意。
    现下心神完全被另一遭事牵扯住。
    这是她第一次离除表哥之外的男人这般近。
    明明是她的主意,可不知为何,谢知鸢下意识心生慌乱,开口难免泄露几分颤意,平日里与孟瀛对话时顺畅得不行的语句也全然乱了套,
    “孟、孟公子,你是去寺庙了吗......好香呀......”
    她忙里忙慌地蹭了蹭,孟瀛被她脑袋蹭得呼吸微乱,少女清甜微软都被他拢在怀里,烧得他微热,
    他喉结略动了动,垂眸亲了亲她的发顶,温声道,“是去了那,被一些事耽搁了,着实是对不住。”
    他说着,原本放置在她肩膀处的大掌缓缓上移,拢住少女的软嫩的脸颊肉,语调温柔缱绻,“阿鸢可是等累了?待会我送你回家可好?”
    谢知鸢轻轻嗯了一声,她想着这下陆明钦应是瞧清楚了,便扑扇着睫向自个儿的未婚夫介绍自个儿的表哥,“孟公子,那位是陆世子。”
    孟瀛这才恍然般松开谢知鸢的肩膀,侧身慢条斯理拱手略行了个礼,目光在木案上的课业稍顿,语气依旧是温温和和的,
    “陆世子安好,方才麻烦您多照顾阿鸢了。”
    陆明钦轻轻搁下手中的册子,垂眸淡声道,“不用,照顾惯了。”
    烛光噗嗤跳动了下,将男人手在纸面上投下一道阴影。
    依旧是不疾不徐敲了两下。
    *
    云梦落杂物间,圆脸丫鬟蹙着眉头,嘴也撇得老高,目光死死缩在前边那个不停动弹的背影上。
    原本下来拿纸的四喜先找了掌柜的,结果被那小厮带得去了库房,可没曾想他库房翻箱倒柜找了半晌也没找到,现下一刻钟已过,四喜这眉头是越锁越紧。
    她服气地插着腰,心里已存了十分的不耐烦,“云梦落这么大个酒楼,竟连几张纸也没有?”
    那翻着箱子的小厮笑着挠了挠头,“哎呦姑奶奶,这不是正巧最后一张也被贵人给取走了吗?您容许我再找找,兴许能找着年前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四喜打断,“找找找,我看你找了一刻钟了,如若真找不着,咱去外头买行不?这也比在这瞎耽搁好吧?”
    小厮闻言一急,他忙上前两步拽住四喜的胳膊,在她怒目瞪来时舔着脸笑道,
    “那最近的店家也得绕好几条街呢,这样如何,再给我半刻钟,若真找不着,小的便是借也得给您借着。”
    四喜下意识觉着不对劲,可确实也没法子,只得在原地等。
    转过身找纸的小厮擦了擦额上的汗,在四喜瞧不见的视野里,忙将白花花的纸压到了箱子最底部。
    又找了半刻钟,都快睡着了的四喜被那小厮欣喜大喊声惊醒,
    “找着了!喜姑娘,您看这可是上等的岁末纸。”
    四喜耷拉着眼皮子扫了两眼,淡淡地唔了一声。
    她拿完纸上楼,才到过道口,便见两道高挺身影并一道娇小的立在雅间门口,
    而那青衫公子从墨蓝锦衣公子身边牵起姑娘的手,笑着不知说了什么,便径自拉着她朝这处行来。
    “小姐——”四喜捧着一堆纸,小跑至谢知鸢跟前,朝孟公子福了福身子,才道,“是回去了吗?”
    谢知鸢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纸上,有些困惑道,“四喜,你拿纸也拿了忒久了点。”
    “甭提了小姐,”四喜垮下脸,将今日之事细细道来,谢知鸢听完只感慨主仆俩今日实属倒霉,倒是一旁的孟瀛若有所思垂落了睫。
    等坐上了孟府的马车,谢知鸢才后知后觉感到些许不对劲。
    现下车厢馁便只有她和孟瀛二人,阒寂得只听得见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方才抱着孟公子的感触与画面在脑海里起起伏伏,时时刻刻羞臊着谢知鸢的脸。
    她,她居然主动抱了孟公子。
    “阿鸢,”孟公子的声音适时打断了她的思绪,“方才课业可有写完?”
    谢知鸢回过神,眉头拢了拢,软声软气道,“没有呢,还欠两道。”
    现下已不算晚,若搁以前,谢知鸢到府后便可安置好自个儿躺下睡觉,现下却只能赶完课业后再入睡了。
    孟瀛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笑道,“往后不会的皆来问我便可,今日剩下那两道,你且交予我便是。”
    谢知鸢本不明白孟公子的意思,可第二日到了学堂,才被告知自个儿的一应课业已转由孟瀛亲自教导。
    对着众人艳羡的目光,谢知鸢不好意思地抿抿唇,等回家之际,她又由清隽温柔的男人一路牵着手从学堂行至大学府门口,再上孟府马车亲自接送归家,第二日大街小巷便穿出永宁侯世子同他那未过门夫人直接的甜蜜事迹,一时要众贵女心碎不已。
    谢知鸢回谢府后还得知孟公子遣人送了一批时兴的小玩意儿,算作是那日迟来的赔礼。
    这一下子,谢府上上下下都对这位未来姑爷满意得不得了,谢夫人更是怕夜长梦多,恨不得将谢知鸢现下便嫁过去。
    盛京的夏才踩着了个尾巴,在阖府欣喜的氛围里,谢知鸢瘫倒在床上,听着四喜念叨着孟公子如何如何好。
    她动了动脚,在四喜又一次问她时敷衍地嗯了一声。
    “小姐,”四喜不敢置信望着她,“你不会还忘不掉陆世子吧?”
    少女如锻的墨发在锦被上肆意流淌,她轻蹙了蹙眉,其下如水般的眼眸忽闪了闪,
    “谁说的,我现下只当表哥是表哥,将来可是要与孟公子过一辈子的。”
    四喜才擦到瓶口,听她这话倒是松了口气,转念又想到什么,提醒道,“小姐,虽说定亲了,可有些事也需得婚后才能——”
    谢知鸢急急打断她,“你在想些什么呀四喜!!!”
    她先前完全没想到那档子事,四喜这么一提,她满脑子又是梦里被表哥抵着弄时的刺激与黏腻,对孟公子原先就有的愧疚感越发浓烈。
    或许是相处久了,孟公子的好便越发显出她的卑劣,谢知鸢心里不免压上块沉甸甸的石头。
    她叹口气,望向身边修了一半的香囊。
    *
    永宁侯府,竹屋。
    黑影侍卫俯身将手中纸条递上,侧目瞧主子的表情。
    这还是主子第二回 ,收到那位递来的命令。
    孟瀛垂眸看着手里的薄纸,不变的眉眼渐渐染上霜寒,手指用力时,碾碎其中一角。
    他轻嗤一声,“做梦。”
    *
    中元节快到了,虽说可在小摊子上进行采买,可因着心意,各家早早糊起纸张,想着亲手做几盏河灯祭拜先祖。
    谢府也不能免俗,只那灯做的歪歪扭扭,自是不能同外头的相比。
    纤细的手指捻起一点米糊糊,可下一瞬还是吧唧将粉嫩的纸张压得扁扁的。
    谢知鸢垂眸看着手里新鲜出炉的“漂亮”河灯,重重地叹了口气。
    今夜她与孟公子约好了互换已做好的河灯,眼见快到了时辰,可这一个个的着实是丑的不能见人。
    又做废了好些个,她才勉强带上其中一盏,心里期盼着孟公子勿要嫌弃,一边匆匆忙忙朝两人说好的那处行去。
    作者有话说:
    ——大渣女阿鸢努力把表哥视为值得依赖的大哥哥(纯亲情)
    第63章 、河灯
    中元节习俗使然,众人皆着素衣戴月白发带,一眼望去乌泱泱攒动的人头间还有少女戴着白纱围帽,裙摆飞扬、翩然若仙。
    谢知鸢手里捧着扁扁的荷花灯,才行至河边,头顶的纱布便被风刮得猎猎作响。
    边上的四喜拎着一大推作废的纸灯,歪过身子来替她理了理吹翻的围帽边缘。
    河畔处,画舫一座座流光溢彩坐落于河面,其上黑影来来往往,歌女的声音自远处飘来,兀自动人。
    到了那处地界,谢知鸢耷拉着眼坐到了靠栏下边的条凳处,虽说是与孟公子亲亲密密的好时机,可她始终开心不大起来。
    现下虽不说三从四德,可对女子总要苛刻一些,男子娶妻前有通房实属正常,而女子嫁人前若丢了清白,最终只能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谢知鸢虽有些迟钝,却也知梦里那档子事便是与清白相关。
    若说迷迷糊糊的春梦便罢了,可那梦她宛若亲历,老早将不该体会的体会过一遭。
    她不断提醒着自己,她没错,况且不过是梦罢了,可世人的惯调与周遭众人都在提点她,字字句句成了枷锁,谴责着她永不能说出的那份卑劣。
    谢知鸢垂眸揪了揪河灯上已干涸的米糊糊,思绪也好似糊成一团。
    四喜已从边上的小摊子里买来火折子,叽叽喳喳在她身边讲着待会该如何如何。
    谢知鸢漫不经心地听着,时不时歪头轻笑一声,面前行人如织般的流,汇聚成细细密密的网。
    她侧目看着,突然有些窒息,直至一名着素色衣袍的女子经过,身边跟着的两名男子与之姿势亲密、姿态娴熟,存着他人不可插/入的氛围。
    谢知鸢一愣,便听得四喜在耳畔羡慕道,“一看就是宫里的哪位大人啦,真好呀。”
    她也跟着想,真好。
    于她自身而言,她心里塞不下两个人,可是她们这份与世俗抗衡的勇气,却是她一向羡慕的。
    主仆二人静静坐着,谢知鸢心里一片空濛,连时辰过了孟公子再次未到之事都未曾留意。
    风声萧索,与游人的笑闹渐渐交织在一块,显出某种诡异的静默。
    “呦,这不是谢姑娘吗?”
    一道声音自几步之外的摊子前传来,谢知鸢巡声望去,身形窈窕的少女手挑白纱,冲着她露出半张妍丽的面容。
    “怎生孤零零在这?”柳玉容掀了掀嘴角,娇笑道,“莫不是孟公子落了你一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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