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份不安下,她难免想见着表哥,哪怕只是同他聊聊天也好。
    谢知鸢就依旧是那个谢知鸢,被人护着的、每日只需担心表哥喜不喜欢自己的谢知鸢。
    休沐日结束,谢知鸢背着小书篓去了大学府,她一改日日在课上昏睡的怠惰,变得格外勤勉,课上夫子留下的问题她会绞尽脑汁去求索,哪怕不会也要将书册翻得哗啦啦响,课后的课业也一笔一划在学堂做好,才慢吞吞归家。
    可她先前落下的太多,每每将课业完成,外头暮色都已四合。
    她就成了最晚出书院的那一个。
    不知是否是那些人刻意,她才收拾好东西踏出学堂一只脚,耳朵便已敏锐地捕捉到了拐角处几人的窃窃私语。
    “瞧见没,她这几日都装出一副勤勉的模样呢。”
    “是想讨好夫子吗?毕竟与孟公子退亲,也没人会愿意娶她了吧。”
    “我看,是有些人妄想通过女子试,考取女官吧--”
    她们的语调拖得很长,声音又时不时拔高,在静默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
    谢知鸢郁闷地揪了揪小书篓的藤条,这些人刻意呆这么晚不惜以身喂蚊子,为的就是让她听见这些不痛不痒的话?
    真幼稚。
    她自诩为大人,自是不想同她们一般见识,直接目不斜视从那些人身边拐过去,脑袋仰得高高的。
    这倒是让那几个女孩子有些讪讪地收了话题,撇嘴道了几声没意思便也离开了。
    谢知鸢嘴上心里都念叨着不受影响,可一回府便将自个埋在木案前,伏桌看着手心令她头晕眼花的籍册。
    这一看便看到了陆府长孙百日宴时。
    陆府这一辈男嗣仅有三人,陆明钦在其中行三,去岁庶长子娶了新妇,三月前生下个大胖小子,只是镇国公庶子都与老夫人不大亲近,是以谢知鸢都没怎么见到过这位陆府长孙。
    但毕竟是长孙,老夫人再怎么不待见他也得将宴席办得风风光光的。
    谢知鸢最近正愁怎么再度见到表哥,一听宴席二字,黑溜溜的眼刷地一下亮起,用膳时在娘亲面前眼巴巴望了两日,满脸淡定的谢夫人才松口带她去。
    说实话,谢夫人当初会帮女儿退亲也不无有陆世子的影响,她始终觉着世子那边对女儿是有几分情谊在的,可几次三番前去试探对方却又滴水不漏,要她觉着自己的揣测是否为臆想。
    事态未明前,她本不打算要女儿与之过多接触,可转念一想,两人表兄表妹的,真要见面那她也拦不住,便也由着去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放表哥出来贴贴,上次他假装醉酒,那这次就是故意嘿嘿嘿
    ——阿鸢不会随意丢东西,也不会随意丢弃人,她念旧又心软,孟瀛知道这点,所以打的是感情牌hhh他将来还会回来的,让表哥疯狂吃醋。
    不知道大家有木有看明白阿鸢的纠结,简而言之,她之前一直是个小孩子,现在就是被迫长大后的惆怅啦[当然是要由表哥的贴贴来安抚啦]
    突然发现自己每天写文赚的钱钱从十几块翻了好几倍变成几十块,受宠若惊地搜了搜xhs,果然发现有博主给俺推文了!!![转圈圈]
    第74章 、宴席
    明月高悬,陆府门前熙熙攘攘,马如游龙,香风与环佩相鸣声混着杂笑隔着夜色跃来。
    陆府长孙宴席,哪怕只是个庶长孙,也没有人敢怠慢的,盛京的人皆来了遍。
    谢知鸢跟在娘亲后头,她记性不算好,却也瞧见了不少熟悉面孔,都是上次表哥及冠礼时见到过的。
    她默默躲着众人的目光,自同孟府退亲后,就算有其他夫人来同谢夫人攀谈,也不会没眼色将话题拐到谢知鸢身上去,先前对她有意的那些个也绝口不提要提亲的心思。
    对此谢知鸢早有预感,她现下一门心思放在女子试上,来这宴席也是想再问问表哥那日同她说的女子试改革一事,也想着讨教先前不懂的课业,自是不会在意他人的青眼白眼。
    *
    环廊阁间里,着青衫粉黛的少女正对镜描花钿,纤纤指尖轻轻一挑,留下艳红的印记。
    “主子,”桃香凑到她身边,轻声道,“都已安排好了。”
    少女秀美面容平静无波,只淡淡嗯了一声。
    桃香打小就跟在小姐身边,是看着她从粉雕玉琢的孩童长成如今的窈窕少女,其间步步惊险自不必再提。
    陵川安氏虽说是个大士族,可极重血缘亲疏,有本脉分支一说。
    安珞在本家行三,但却是安家主的嫡长女。
    按理来说这样的身份应当是一辈子无忧无虑,可她生母身份低微,只是个舞姬,当年安家主一时鬼迷心窍不顾众人反对娶了那舞姬,只是没宠几年,又遇到了如今的夫人柳氏。
    柳家同安家一般,都是清贵氏族,两人因才情相知相熟,比起大字不识的舞姬,安家主显然更属意这样清雅的女子,没过多久便移情别恋。
    家里的舞姬自是成了两人海誓山盟间的阻碍。
    安珞她娘并未歇斯底里,只默默在放妻书上题了名,没过多久便郁郁寡欢,香消玉殒。
    安家主依旧是寻得所谓真爱那副模样,多年来专宠柳氏一人,两人生下二子一女,
    柳氏并不算大度,被安家主宠得拈酸吃醋是惯有的事,而安珞娘死了,这下子安珞就成了安家主不忠的产物。
    她成了柳氏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生了副既有价值的模样,族中极重视本家血脉,她怕是还没长成就要被戕害。
    正因如此,安家主也和她说了,若是能拉拢到镇国公府,他便将她娘的墓迁到安氏祖籍。
    说到世家,就不得不提上月太子反对世家垄断赋税导致百姓流离一事。
    自古世家与与皇权便有些争锋相对的意味,太子递了把刀,圣上自是顺水推舟欣然应允,惹了众氏族的不满。
    只是数年前圣上已大刀阔斧整顿世家,经休养生息也不能重归以往荣光,他们与太子相斗自是以卵击石,本以为太子被斥责后又能松口气,未曾想太子一脉和玩一般又起来了。
    起起伏伏起起伏伏的,整得人忒烦。
    这下子安家主把目光落到盛宠不衰的陆府身上,既然对抗不了,倒不如得些庇护。
    但古来胜败乃兵家常事,太子一脉能不能坐上那个位置还没有定数,他不敢拿他心上的娇娇女儿去赌,恰巧安珞又有几分勾人的本事,就派了她过来。
    桃香替小姐斟了碗茶,叹口气,外人只观得安三小姐花团锦簇的一面,又哪想得到她举步维艰。
    她看了眼小姐秀美的面容,忍不住开口,“小姐,真要如此吗?”
    这此计谋行差踏错一步,那先前的盘算可都将毁于一旦。
    安珞笑了笑,看着镜中的自己,只道了声,“莫要乱想,按计划来便是。”
    言罢,乌黑眼睫一垂,眼底的情绪被遮掩得严严实实。
    眼下陆老夫人对她却是满意,可她知晓这事做主的只能是陆明钦,她来陆府已近两月,因老夫人的撮合见了那男人无数次,可对方面对她的引诱一直显得淡漠无比。
    若说是厌恶她都还有几分把握,可他那副模样倒像是没把她放在心上,只当她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土。
    安珞原先还不明白,可在那日宴席恰巧看见陆世子望向谢府那位姑娘的目光。
    深沉得恍若要将其拆分入腹。
    她先前的预感俨然成了真,陆明钦心系谢知鸢,眼下那姑娘又退了亲,不管谢知鸢喜不喜欢他,依着陆世子的手段必定不多时便能与其定亲。
    安珞伸手拧断了青玉瓶中的月昙,纤细玉手带着它点缀在青丝间,她眉目一转,竟显出几分娇憨的神色。
    放在从前,她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要用上这等低劣的手段,可如今情势危急,也无怪她如此了。
    *
    另一厢,伴云侧身直直立在廊下,侧耳听着小厮的汇报,“错不了,您吩咐小的盯紧那桃香,果不其然要小的发现了那丫鬟收买了个妇人,在今夜世子爷那桌的酒中掺了东西嘞。”
    见小总管不言不语,依旧在暗色中斜睨着他,小厮慌急慌忙加了句,
    “千真万确,小的亲眼所见。”
    伴云唔了一声,手里捻了几粒银子丢过去,淡然道,“知晓了,之后不必再跟,便只当不知此事。”
    那小厮是懂眼色的,舔着脸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全烂在肚子里了。”
    他说完又小心翼翼问,“那小的便先离去了?”
    待小总管颔首,他这才松口气一路溜到廊外。
    伴云把钱袋子重新挂到腰间,抬起头哪还复先前的淡然,已是满脸笑意。
    回停南轩的途中恰巧碰到了疾烨,那呆子还一脸懵然地问,“怎的如此高兴?”
    伴云斜睥了他一眼,满脸都是你不懂,一路上疾烨都在问,他皆不置可否,只到了外廊处,才唤来了沐炎,吩咐道,
    “去将表小姐腰间香囊给偷了,仔细着点,别被发现了。”
    沐炎应了声,身子一晃便消失在暗色中。
    这是那边新派来的小厮,为人机灵,自小习武,话又不多,伴云用得极为趁手,不像疾烨,托他件事推三阻四不说,在他面前都摆起了架子。
    疾烨还在问,“那是主子吩咐的吗?”
    伴云故意不说,只道让他自个儿猜。
    疾烨哪猜得到,眼见着伴云到了内室,对着屏风后的那道身影躬身道,“皆安排好了。”
    男人没有停下换衣的动作,修长如玉的手指最后搁在了镶玉腰封上。
    透过屏风,劲瘦有力的轮廓若隐若现,他不紧不慢地扣紧,长睫掀起,“收拾一下,待会同我一道赴宴,记得莫要忘了将人引来。”
    疾烨呆愣在原地,才转眼便听伴云笑着说了声是。
    不是,到底发生了何事,
    怎的他才解决完孟瀛的事回来,就看不懂这世子爷这一来一往了呢。
    *
    因是小娃娃的白日宴,男女客都在浮山居前落座,此处占地极广,许是沾亲带故的关系,谢府的座次离上首不远。
    陆明钦前半晌并未来,谢知鸢一直偷偷往那头张望,却只瞧见个空空落落的席位。
    做此举措的哪只她一个,不少大家闺秀跟着自家父母来参席,皆是为了陆世子一人。
    前些日子才有消息传来说陆府有意同安氏结亲,不少贵女偃旗息鼓,可这都两月过去了,陆世子半点要定亲的迹象都没有,又让她们心生期盼。
    谢知鸢才同娘亲说了几句话,一抬眸便瞥见一道身影漫不经心踱来,她一下子愣住。
    陆明钦先朝主座陆老夫人告罪。
    他今日穿了件玄黑织金云纹锦衫,玉带封腰,宽肩窄腰,面若冠玉,墨发被压在玄黑暗铜冠下,眉目压着沉沉气势,越发显得矜贵逼人。
    陆老夫人坐上首,脸上满是笑意,只道了声无事,便由着他到一边去了。
    旁边婢子手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黑溜溜的眼睛不住朝他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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