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半路,陆明钦停下步子,侧身替她拢起坠落的兜帽。
    今日风凉,但日光融融,谢知鸢不冷,她晃了晃脑袋,那才被戴好的帽子又掉下去了。
    陆明钦心下觉得好笑,他一面将她被风吹乱的额发顺好,一面垂眸问,“现下脑袋不疼了?”
    谢知鸢扑扇了下睫,忽地想起昨夜自己同表哥耍赖,在他手底下不是说腰酸腿疼便是扯落头疼,让他好饶过自己才肯罢休。
    她眸中闪过心虚,怯怯看了他一眼,见他好整以暇地等着答复,这才低声吐出几个字,“好像,好像还是有一点......”
    陆明钦捏住她兜帽的毛边,低声笑了笑,“那便好好戴着,免得今夜头又疼了。”
    什么嘛。
    谢知鸢鼓了鼓脸,玉雪般的脸颊在兜帽毛茸茸的一圈里好似只软糯的小团子,“才不会了......”
    她是胆小,但也不能日日胆小,先前只是因着身份的转变,她对那种陌生感手足无措,可现在多与“身为夫君的表哥”说几句话,自己就能缓过神来。
    表哥还是表哥,无论是阿鸢的表哥还是夫君,都是一样的。
    “夫君”在女孩眼里仅只是一个称呼罢了。
    陆明钦不知他昨夜的提点全然作废,不然定要被气得再好好教她表哥同夫君的区别。
    两人一路笑着回了停南轩,谢知鸢才跟着表哥踏入屋内,便有好几个机灵的丫鬟上前替她摘身上的披风。
    怎么有这么多个......
    她被唬了一跳,强忍着被众人环伺的不适,开口问,“你们都是管事派来的?”
    “她们都是祖母指给你的,”不待丫鬟们作答,陆明钦将披风挂至架上,淡声道,“若是不喜,遣退了便是。”
    此话一出,在场的丫鬟纷纷白了脸,一个个眼泛泪花,陆明钦却扫也未扫一眼,他对这些女子向来丝毫不留情面。
    他不留情面,谢知鸢还是要留的,她清点了下人数,唤过守在门口的春桓,让她安排着分配给她们其他活计,至于她房里,就不再多留人了,不然四喜怕是要念叨个没完。
    待一串丫鬟鱼贯而出,她这才松口气,抬头却见抬头却见有个小厮一溜烟急匆匆从侧门入内,跑到陆明钦身边说了什么。
    白茫茫的光被窗牖前的布帘稍挡住,细小的灰尘颗颗飘散于空中。
    男人神色隐于暗处,瞧得不分明,只好似眉头微蹙,隐隐朝她望了一眼。
    这一看就是有什么要务需派人来请他处置。
    谢知鸢脸色一枯,心里头不由得有些闷烦。
    他们官署的人都这般无用吗,怎的还要在别人新婚时来打扰人的。
    果不其然,在小厮走后,陆明钦重新拎起挂着的披风,一面往身上套,一面朝她道,
    “今日用膳不必等我,若是晚了你便先自个儿睡。”
    作者有话说:
    ——阿鸢其实很想看表哥失控、崩坏(?),结果之后就是她调戏表哥结果被男人揪住......
    第131章 、事态从急
    “今日用膳不必等我,若是晚了你便先自个儿睡。
    此话一出,女孩脸上的闷闷不乐都快溢出来了,连带着小嘴也往下撇,陆明钦拉系带的动作微顿,抽紧后旋身到她身边。
    男人熟悉的成熟气息溢来,身影落下时将她牢牢罩住,
    谢知鸢耸耸鼻尖,瘪嘴偏过脑袋,一副不想听解释的模样。
    她脸蛋鼓鼓,又白又软,发髻上簪钗却是满满当当的,陆明钦无从着手,便只好轻轻捏住她柔软的后颈,
    那儿软肉包着细骨,无端显出倔强的韧性,
    这时倒被逼出几分小脾性了。
    陆明钦眼里含了笑,俯身凑到她耳边,哑声亲了下女孩软嫩的耳廓,“乖,我替你带酥宝斋的糕点回来。”
    他这时的语调倒不似先前高高在上逗弄她时的淡漠与漫不经心,反而加了些诱哄的意味,
    谢知鸢耳朵动了动,烫意自那处蔓延,她强忍羞意,侧过身子仰脸看向男人。
    他此刻背着光,却因俯身近在咫尺,清隽的脸也相对分明,那双墨黑的眸子好整以暇望着她,
    谢知鸢原本打好的草稿都在紧张之下没得用,她小脸通红,揪着手指头磕磕绊绊地提条件,“那,那你欠我的狩猎,也得还回来——”
    他先前答应过她,谢知鸢可心心念念记得牢牢的,只是顾虑到表哥太忙了,才没敢催他,如今有了这么个机会,那不得可劲提?
    陆明钦并未有刻意耍她或是承诺却不想做到的想法,只是狩猎南台那边出了些事......他眉目稍敛,
    垂眸却见女孩自下而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乌溜溜的眸子溢满了渴望。
    他眸光忽闪,摩挲着她雪颈处的软肉,喉结低低滚出个嗯来。
    谢知鸢顿时满意了,她压抑住唇角的上扬。
    这本就是表哥该答应自个儿的,如今不过是还回来罢了,没什么好开心的。
    —
    那边厢陆老夫人午睡睡醒后兀自在床头坐了片刻,思来想去还是觉着不妥当,又唤过守在屏风后的紫鹃。
    “昨日停南轩那边来报的人是真的说明钦同鸢丫头那事成了?”
    紫鹃细心搀起老夫人的胳膊,在脑中搜刮了一遭,这才审慎地点了点头,可她又想起今早上谢姑娘敬茶时的端庄姿态,不由得问,“您是怀疑——”
    陆老夫人叹口气,她拍了拍紫鹃的手,“去将停南轩的彩玉唤来。”
    毕竟事关镇国公府的香火,总该要瞧着些。
    *
    停南轩融进其他两个院落后,由盛京最负盛名的山水师傅修葺了假山与小池,其间游廊穿巡而过,点缀着些许四季常青的翠绿,在冬日也显出勃勃生机来。
    院落太大,所需的洒扫人手也多,丫鬟小厮们在游廊上三三两两散落着谈天说地,欢声笑语隐隐约约传来,明明是一派热闹的景象,可在谢知鸢眼里,却是空荡荡的。
    没有了表哥,就好像缺了点什么......
    她抿着唇回了正屋,径自来到案前。
    表哥忙,她难道就不忙嘛?
    ——她一定要比表哥还忙。
    这般想着,谢知鸢俯身从桌案前的架子上抽取了好几本书,这些都是她提前派人送来的,为的是好向表哥讨教讨教。
    可结果呢,功课是留下了,想要讨教的对象却跑得没影啦。
    谢知鸢手中狠狠地翻了一页,她细细扫着上面的字据。
    处时她还觉得这些古籍晦涩难懂,世间最难之事不过如此,但经过两月的锤炼,她已是能轻轻松松背下大多数。
    更何况今日心中忿忿不平,背起来竟比往日还要更快一些。
    午后日头正盛,暖意淌得人个个似趴在墙角的大猫,懒洋洋翻身子晒肚皮。
    大黄被牵着进屋时,谢知鸢才修改完第二回 有关于大澧到如今礼教崩溃的诱因论析。
    俗话说春困秋乏,冬日亦不例外,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垂落手边忽地传来湿热的气息,她冷不丁醒了神。
    谢知鸢一垂眸,便见到一只热乎乎毛绒绒的狗头往她手上蹭。
    大黄是府中的大狗大,威风凛凛能看家护卫,被膳堂里的嬷嬷当成是心头肉,被养得很好,即便上了年纪,依旧膘肥体壮。
    谢知鸢是它童年的玩伴,是以大黄每回见到她都会兴奋得不行,粗粗的大尾巴直直翘在半空,尾端扫来扫去。
    她顺着大黄脖子上的红绳往外一瞧,就看见了垂帘外抻着脑袋往里的陆明霏。
    “你站那做什么?”谢知鸢摸了摸大黄的脑袋,它眯着眼哈了两下,伸出柔软的舌头,
    她忍不住弯眸笑了笑。
    “这不是怕三哥在,贸然来会打扰到你们俩吗?”陆明霏悻悻然撩起帘子进来,她一壁到谢知鸢身边,一壁草草打量了两眼屋内的陈设,感叹道,“成了亲就是不一样啊......”
    谢知鸢还在同大黄玩呢,她揉搓着狗子软乎乎的大耳朵,又用手指头帮它把毛发梳好,这才得了空疑惑问,“哪里不一样了?”
    “就,就是......”陆明霏目光在她身上同脑袋上转了一圈,忽地嘿嘿笑道,“就是不一样了嘛。”
    谢知鸢斜斜看了她一眼,没忍住露了个嫌弃的神情,她垂眸摸摸大黄,感叹道,“大黄啊大黄,我还是与你玩吧。”
    陆明霏嘿了一声,她俯身凑到她跟前,轻声道,“别这样嘛,三哥不在,你不想同我出去玩吗?”
    谢知鸢手微顿,任由大黄□□自己的手掌,忽地有些心动,“去哪?”
    *
    陆明钦到东宫时,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脸色罕见露了沉色,张公公窥着他的神色,想要替他脱了披风,却被男人挥退。
    “孤知道此时约你来此不好......”感受到身前落了阴影,宋誉启从案前抬头,露出一张些微疲倦的脸,“也知晓你刻意提前忙完空了这些天陪你表妹......”
    陆明钦未发一言,垂眸看着他。
    宋誉启悻悻摸了摸鼻头,
    “昨日孤喝多了,未曾想一起来便得知了这些糟心事......”
    他把几个被扯得破破烂烂的信封丢到桌上,无奈道,“你瞧瞧,他们这是有多嚣张——”
    那信封在上好的紫檀木上格外显眼,好似鱼目放入珠宝中般格格不入,
    修长如玉的手捏起其中一张,墨黑的眸在其上涣散的墨迹上扫过。
    “如今孤人手不够,下边的人还没提拔起来,便只得劳烦从瑾了。”
    陆明钦没再多说什么,只应了一声,将另外两张纸并着手中这张叠一块儿,匆匆踏出门外。
    男人长腿步子迈得急,后头的伴云小跑着才勉强跟上。
    “去诏狱。”话音落地,陆明钦已俯身进了车厢。
    伴云稳住快要掉的帽子,同世子爷一块上了马车。
    什么事这么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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