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老天都在欺负她。
    谢知鸢瘪着嘴,枯了脸,她默默绣鞋在地上磨蹭了下,便离了他好几步。
    陆明钦也停了脚步,在原地侧身望过来,他早已习惯女孩使小性子,哄起人来也越发自然,“带你去城东看舞狮子可好?”
    表哥每每在她生气时便只知道转移话题,谢知鸢原本垂着的脑袋再度抬起,噘着嘴看向他。
    男人今日着了与她同色的大氅,他立于灯火璀璨之处,光影在他周身刻录出矜贵的轮廓,平日里清冷淡漠的眉眼带了笑,街头游人来来往往,可都被他映衬成了虚化般,
    谢知鸢最吃他这一套,原先因羞怯生起的恼怒早已不易而飞,她屁颠屁颠三两步到他身侧,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圆溜溜的大眼仰视着他,“那表哥可不能再偷偷亲我了!”
    陆明钦垂眸看了她一眼,未说好还是不好,便带着小汤圆一同前往城东了。
    一路上谢知鸢蹦蹦跳跳,她东西全都由表哥替她拿着,自己倒是乐得轻松,时不时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而陆明钦则捧着大堆东西,耐心地看着她胡闹,两人颇有几分家长带着小孩子出来玩耍之感。
    越往城东走,喧哗声越大,闹腾得好似要将盛京城都给掀翻了,
    谢知鸢远远便瞧见一大堆行人挤在一处,无不拍手叫好的,她正要兴冲冲往前赶,却被男人唤住。
    “糖要化了。”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自己的手指头。
    谢知鸢垂眸一看,暖融融的糖汁顺着指节缓缓淌下,有些都淌到她手背了,
    她啊了一声,忙用一只手拿住糖人,低头舔了舔空出来的手指头。
    她舔得太急,手上糖渍都沾上的嘴角,陆明钦垂眸看着,眼里又不自觉泛上笑意。
    真是小孩子模样。
    男人的目光过于灼热,谢知鸢脸颊热热地抬起脑袋,目光在他拿着糖人的手上停顿。
    不知是不是因着陆明钦还没开始吃的缘故,那糖人还好端端地立在竹竿上,可一滴橙黄晶莹的糖液却在谢知鸢的注视下瞬间落至他的手背上,
    男人手背白皙通透,那暖色在微凸的掌骨上,便好似青珠落了玉盘般漂亮。
    谢知鸢眸光忽闪,犹疑道,“......表哥可是也想我帮忙?”
    陆明钦微愣,眉眼顿时落了意味不明的晦暗。
    女孩犹然不觉,她抿了抿唇上的甜渍,目光在他掌骨上流连,“若不然我也替表哥......”
    话还没说完,她便凑过头去,在那滴糖液上轻轻一抿,
    女孩的唇瓣暖乎乎软糯糯的,带着些微湿漉漉的触感,
    陆明钦喉结滚动了下,却任由她靠近,垂眸看着她仔仔细细替自己吮干净了糖液,垂落的长睫掩住不辨的眸色。
    男人的手背再度变得白皙,谢知鸢满意地弯了弯眼眸,心中可开心了,
    让表哥方才偷亲自己,她现在可算是扳回一城。
    她替表哥吃了,自己这又惨不忍睹。
    谢知鸢无奈,只好在原地将自己竹签上化得差不多的小糖人全都吞进肚子里,她一边含住糖人圆滚滚的头,一边含糊不清地怜惜道,
    “小表哥真可爱,若是我们有娃娃长成这样,那我也愿意的......”
    这些天她也想通了,就算再不喜小孩子,可当那孩子是她与表哥的,心中的抵触便少了许多。
    陆明钦低头看着她嘴边沾上的糖液,唇角微伸,“养阿鸢一个还不够吗?”
    谢知鸢立时把嘴里的糖咬得嘎嘣响,她恶狠狠,“表哥,我不再是小孩子啦。”
    不是小孩子还日日同他较劲,事事想着扳回一城,
    男人闷声笑了下,顺着她的话无奈嗯了声。
    这幅模样倒像是她逼迫他,让他不得已承认的。
    谢知鸢再度炸毛,她把竹签子舔干净了,才把它折断,从怀中掏出个帕子放了进去。
    大衍律令颇严,像如今这般的废弃之物,都是需由自家收集,届时再统一销毁。
    她把帕子卷成了个小布包,伸手往男人怀里一阵乱摸,最终把它别到了他的交领里头,利用完表哥,头也不回地往前去凑热闹了。
    陆明钦无奈摇头,提步牢牢跟在她的后头。
    待两人玩完要回府时,谢知鸢已经累得走不动道了,
    可正月前三日的盛京不设夜禁,即便到子时依旧有大半数的百姓欢庆,更遑论现如今才亥时,那街头的人依旧乌泱泱的一片,马车在其间根本寸步难行。
    谢知鸢枯着脸看着表哥的一堆东西,又摸了摸小肚皮,便拉着男人去了江边的横木落座。
    此处北面是林立的房屋,点点光影晕在远处的飞檐翘角间,南面则是开阔的江面,几座巨大的画舫与佚?无数小画舫在平静的黑水间飘荡,悠扬婉转的歌声顺着风传来,自这处还可见其上舞女影影绰绰的身影。
    许是风萧瑟的缘故,这边的游人寥寥无几,都是对插着手步伐匆匆赶向画舫的。
    谢知鸢让表哥先坐下,再叉着腰吩咐他把手里的东西搁到一边去,
    面对女孩的颐指气使,陆明钦耐心地一一照做,他今夜全然是被她摆弄的,去哪做何事,事事皆听之让之,并且乐在其中,
    便似如今这般——他单手抱住背对着坐到他腿上的女孩,垂眸看着她侧着脸颊一点一点咬着他手中竹签子上的小糖人,贝齿轻轻一磕,小舌头一卷,沾着糖渍的脸颊便又鼓起了一小团。
    明明说好了是要给他吃的,结果临了还是落到她自个儿的肚子里,
    陆明钦失笑,尽管那点糖先前因不舍得没吃,可现下心里头也好似涌上蜜一般,奔涌流淌着,如蛛丝罗网般层层叠叠将他包裹住。
    他手臂环得紧了些,略倾身将下巴从后放至她的颈弯处,鼻息缓缓缠绕着她的玉颈,轻轻喟叹,他又怎能离得了她?
    “表哥你在说什么?”谢知鸢晃了晃小脚,歪着脑袋就着他的手咬完最后一口,又迷迷糊糊道,“风太大了没听清楚。”
    陆明钦轻轻啄了啄她颈侧的筋络,意味不明轻声道,“没什么,甜吗?”
    谢知鸢想起这糖人本该是由他吃的,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了声,可又觉得自己不能过怂,不然表哥怕是要得意死了。
    娘亲同她说过,夫君便是拿来欺负的,若是让他尾巴都翘到天上去,那便不符合夫纲了。
    女孩眉眼顿时嚣张起来,她大喇喇道,“本来说要给表哥吃的,可谁让表哥不吃呢,我这是替表哥分担,表哥该谢谢我才是。”
    陆明钦呼吸微沉,眼神痴缠地看着她颠倒黑白的模样,他轻轻嗯了一声,大掌托住她的小脸,缓缓替她吻去脸颊上的污渍。
    温湿的热气缓缓在面上淌过,寒风中周遭都是冷得,唯独这一处热的发烫,于是所有感触都汇聚在了这。
    谢知鸢被痒得心慌意乱,她长睫轻颤,忙推了推表哥的脑袋,嘟囔道,“我还要把这些都吃完呢......”
    陆明钦再次嗯了声,他把她唇角的糖渍吮/吸完便松开唇,往后仰了仰,伸手替她去拿袋子中的点心。
    谢知鸢虽疑惑于表哥今日的听话与任她摆布的模样,可她惯会得寸进尺,不过犹疑两瞬便抛之脑后。
    今日男人越纵容越退步,她便越要往前好多步。
    她轻哼着命令,“要表哥喂我吃。”
    女孩的声音甜凶甜凶,陆明钦长睫顿在空中,忍住想把她揉在怀里的念头,唇角微扬着将手上的梅花酥递到她嘴边。
    谢知鸢得意得嘴角翘起,她晃荡着脚丫子,嗷呜一下把整个梅花状的糕点全吞了下去,软糯濡湿的唇肉剐蹭过男人的骨节。
    陆明钦半阖了眸,动作只稍顿了下,便继续替她拿另一样。
    糕点大多数过甜,谢知鸢虽不会腻,但陆明钦顾忌到她的牙齿,总是甜的喂一块再交错些咸口的。
    估摸着差不多了,他便将剩下的都摆到一个袋子里,拿牛皮纸封了口。
    谢知鸢原是躺在男人怀里半阖着眼,只要糕点一来便张嘴,此时半晌都没听到响动,她不由得掀开一只眼皮子。
    见男人竟已要收工了,她恼怒,“表哥,我还没吃饱!”
    陆明钦从袖口取出方帕子,先垂首抹去她嘴角的碎屑,再用另一角仔仔细细擦着自己的指节,这才捏了捏她软软的肚皮。
    “你忘记上回吃太撑央着我揉肚子了?”陆明钦不紧不慢道,“今日吃得差不离了,哪有可能还未饱,分明是你这小馋猫还想再吃。”
    阿鸢饭量是大,但其中也有她自个儿把控不好度的缘由,如今年少时还妥当,可若是年迈了,怕是要吃亏。
    谢知鸢知道是自己理亏,闷不吭声把脑袋往他怀里一埋,便又不说话了。
    陆明钦折首亲了亲她的耳朵尖,再柔声哄道,“其余的事事我都依你,只是你的身子皆应由我管。”
    谢知鸢唔了一声,她趁机仰起脸,“那表哥不许去书房过夜,不许太晚睡,不许凶我,不许打我屁股。”
    陆明钦挑了挑眉,他垂眸看着她,眸光散漫,“最后那样不成。”
    谢知鸢瞪眼,还没等她再凶巴巴质问,男人已垂首含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比她粗粝了不少的舌一下子攻城略地、步步紧逼,谢知鸢仰着脑袋,嘴巴都含不住地呜咽,喉咙不自觉吞咽。
    她是被表哥背着回去的,那些个未吃完的糕点被放在她大氅颈后的兜帽里,随着寒风的吹袭,香味一点点沾染在她的鼻尖。
    谢知鸢舔了舔有些发疼的唇角,忽地吭吭唧唧笑了出来。
    陆明钦步伐微顿,他侧眸也笑,却问她为何笑。
    谢知鸢只笑着不说话,鼻子有些泛酸,
    身下的男人背着她,稳重地、在寒风中一步一步带着她归家,
    她闭眼,小脑袋再度靠进他毛绒绒的大氅领口处,
    只愿一直同他走下去。
    作者有话说:
    ——码下最后一个字时突然就哭了(当时我舍友都惊呆了),先前一直期盼着完结期盼着怎么样,但最后确实好不舍,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的表哥和阿鸢,也很开心大家能够喜欢他们,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陪伴!!!
    接下去就是番外啦,大家可以去我置顶的评论下留评自己想看的场景【星星眼】
    第169章 、江南1——梳妆台
    窗牖外风起时,忽地将零星的雪沫子卷积至空中,莹莹絮絮一片,云囤雾集般又被风吹散,
    刷刷刷的扫地声响起,泛黄的竹竿子被戴着暖手筒的手握住,用劲时粉色的指甲壳都有些泛白。
    丫鬟穿戴得厚重,手脚却麻利得很,她抬了抬下巴,从毛绒绒的领边露出张泛红的脸。
    院落里树木不少,光秃秃的纸条压着积雪,又被微风簌簌垂落到地上,长廊边立着石桌与石凳,此刻被人擦得光滑可鉴,一个穿着厚实棉锦服的男人坐在上面,时不时搓搓手,对着掌心哈下气。
    四喜蹙了蹙眉,看向坐在石凳上的男人,她又扫了两下,好似实在是受不了般,把扫帚往地上一插,扭头便骂,“是不是有毛病是不是有毛病,大冷天没事干坐这,喝西北风啊?”
    伴云不疾不徐地笑了笑,白皙的脸在周遭的雪光中更显清秀,他回道,“那四喜姐姐为何这般闲不住,净要做这些活计。”
    地上又没叶子,江南的雪更是温柔,不出一日便能被日色消融,她此时扫这地,全然是在做无用功。
    四喜这时倒是没顶嘴,她把下巴撑在手背上,感慨道,“只是先前从未离开过盛京,突然离了家,前些日子还好,跟着夫人忙上忙下的,这两日空下来了反倒有些烦闷,平日里的活都被小丫鬟们抢了,我......总得找点事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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