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野路子出家,她也不懂哇!
    她只知道暂草要除根啊。
    顾昭面容惭愧的将帕子掏了出来,抖了抖,摊手道。
    “真的没了。”
    八郎和她说过,梦魇一魔善窥人心,诡计多端,她怕夜长梦多,刚才就将它团吧团吧化炁了。
    孙志耀不相信,眼睛瞪着顾昭的帕子。
    顾昭:“你要是想要……就给你吧。”
    她将帕子塞了过去,反正她家里还有。
    孙志耀看着自己手中的帕子,帕子是素帕子,上头什么也没有,别说蝴蝶了,连蝴蝶的须须也没有。
    孙志耀死心了。
    周大千瞧他这样,真是又可怜又可恨,半晌,他恨恨的骂上一句,“活该!”
    孙志耀抬头,“你知道个什么!”
    “像你这样靠娘子嫁妆发家的人,你知道个什么!”
    他转而又转向顾昭,指着周大千疯笑,“道长,你别被他现在这般人模人样的样子骗了,他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昭朝周大千看去。
    周旦气得要死,捡了地上的扫帚就要冲过去扫他。
    周大千伸手拦住,“说,让他说!”
    “今儿我还真想要听听了,我周大千到底是哪点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害我!”
    孙志耀:“呸!假仁假义!”
    他挪着脚站起来,拖过旁边的板凳坐了下来。
    “我们俩同是葫芦村的,打小虽然不在一处玩耍,但也算是熟识,你说对不对。”
    周大千点头,“是,你是孙家地主家的小儿,打小就聪明,家里供着你读书,穿的是书生袍子,头戴纶巾,赏玩的是笔墨纸砚,而我是屠夫家的孩子,镇日里就在田埂瞎跑,抓抓蚯蚓,玩玩泥巴,和小伙伴扮一扮富豪人家。”
    “咱们俩一个天一个地,确实只能算是熟识。”
    孙志耀苦笑了下,是啊,曾经他也能算是天啊。
    而如今,却是连地里的泥巴都不及。
    四十有二了,一事无成,婆娘也没有讨,在往年乡亲的屠夫小子手下耍耍嘴皮,说说书,混口饭吃罢了。
    志耀,志耀,志在光宗耀祖,他没有做到,他活成了一个笑话……
    孙志耀眼里有泪花,一时间厌恨可怜自己极了。
    ……
    孙志耀咬牙:“那么,你敢在道长面前说,你我之间没有夺妻之恨吗?”
    这话一出,顾昭和周旦嘴巴都张大了。
    哦……夺妻之恨啊……
    人生四大恨事,亡国之奴,灭门之仇,夺妻之恨,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硬生生的挤在第三位呢!
    两人齐刷刷的拿眼睛瞅周大千。
    周大千气急败坏,“你瞎说什么!臻娘和你没关系!”
    孙志耀不服:“怎么就没关系了?明明当初华家来葫芦村说亲,寻的就是我,结果硬生生被你截胡了。”
    顾昭和周旦互相看了一眼。
    就这啊,就说亲啊。
    两人一齐泄了劲儿。
    周大千满肚子怒火,“是,我承认华家当初瞧上的是你孙家,但你这人虽然是读书人,品性却不行。”
    “那日是你瞧着臻娘体胖,上门嘲讽了一通,两家的亲事这才没成的。”
    周大千想起臻娘那时受的委屈,心里还有些愤懑。
    孙志耀年纪轻轻时,读书便极好,学里的先生都说他以后举业会有出息。
    华家对女儿珍重,相看的都是富贵有出息的人家,甚至还放言了,说是到时会有一笔颇为丰厚的陪嫁。
    一个有财,一个有才,其实华孙两家,相互间彼此都是满意的。
    不想孙志耀瞧了华臻臻,却死活闹着不娶,嚷嚷着华臻臻是死肥猪。
    后来,因着孙志耀的抗拒,两家的婚事自然是泡汤了。
    华臻臻被孙志耀这般羞辱,郁气之下跑在河边扔石头,一不小心扔到了河里捉鱼的周大千身上,两人的缘分这才牵了起来。
    周大千说完前后缘由,忍着怒气,开口道。
    “臻娘已经过身,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只管冲着我来,别攀扯她!”
    顾昭瞧他身侧捏紧的拳头,显然对自己已逝的夫人情谊深重。
    孙志耀嘴硬:“要不是你插了进来,我们还退不了亲,那时我爹回来压着我了,我们本来要去寻华家说和说和,要不是有你,我和华臻臻的前缘还能续上。”
    周大千气得脸都紫了,“荒谬!”
    周旦嘀咕道,“孙伯,你好不要脸哦,咱们老话都说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好汉不夸旧时功,你嘞,这时候再说这事,真是死皮赖脸,难看了。”
    顾昭跟着点头,没错没错。
    因着这事记恨二十多年,真是不要脸!
    孙志耀:“你小子懂什么!”
    “那华臻臻要是嫁了我,她指不定现在还活着呢,她啊,肯定是你大伯害死的。”
    周大千、周旦:“你瞎说!”
    孙志耀嗤笑,“我有没有瞎说,你大伯心里知道,那华臻臻嫁人后,人越来越瘦,眼瞅着是一日漂亮过一日。”
    “她手中有陪嫁,日子又这般有盼头,干嘛还要自戕?她是脑壳进水了吗?”
    孙志耀瞥了周大千一眼,凉凉道。
    “倒是大千,我记得你那时的运道差得很吧,做啥啥不顺,连家里的杀猪摊都干不下去了,那一日,你可是连手都剁到了。”
    他意有所指的朝周大千的左手瞧去。
    顾昭看去,果然,那儿一道积年老疤。
    周大千冷哼了一声,“旦儿,我们走。”
    他真傻,居然还想着孙志耀也许有什么苦衷,结果居然听了这么一堆废话。
    顾昭跟着周大千走了出去,都走出了院门,那厢,孙志耀还声嘶力竭的喊着。
    “道长,他也不是什么好货!”
    “你被骗了,被骗了!”
    车马上。
    临行前,周大千捏着手中的鞭子,冷不丁道。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对臻娘一直是信重爱重,没有一丝半点的对不起。”
    他顿了顿,继续道。
    “说实话,臻娘的死,这么多年了,我也一直介怀于心。”
    他的目光越过葫芦村,遥遥的朝那片青山看去,声音有些沉重。
    “那段时日,我确实是做什么事情都不顺,也许是因为这样,我疏于关心臻娘,这才没注意到她越来越沉默,现在想起来,她有时候看着我的眼神也不太对,似心疼又似亏欠。”
    “老话常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此话当真不假,也许是积攒了太多的心事,那一日,臻娘自戕了。”
    周大千垂头丧气,“没有救过来。”
    “我以前也常常在想,臻娘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事我真的是一直想不通,唉。”
    顾昭和周旦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
    顾昭:“掌柜的节哀。”
    周大千摆了摆手,“都十多年前的事了,嗐,我早就走出来了。”
    “这听雨楼,是臻娘咽气前和我说起过,她喜欢听雨水落入樟铃溪江面时候的声音......华家没有要回嫁妆,他们也不怪我……我便用它开了茶楼。”
    周大千失落,“不想这生意却是越做越好。”
    “唉,看来,这人生真的是不能处处如意啊。”
    顾昭想起听雨楼里,周大千擦拭灵牌时的小心动作,迟疑了。
    真的走出来了吗?
    ……
    周大千扬了扬马鞭,马儿吃痛,抬蹄朝前奔跑,带动车轮子咕噜噜往前。
    周大千:“我说这么多,也是不想顾小友你误会。”
    顾昭还未说话,旁边的周旦忙不迭回道。
    “大伯,我绝对是相信你的。”
    “孙伯,哦不,那姓孙的胡说八道,我看他啊,肯定是想着大伯不开茶楼了,他盘过来接着开,到时银两他来赚。”
    “连说书先生都不用请了,找个小二哥就成!”
    “什么大伯你害伯娘,那都是他瞎说的!”
    “回去回去,正赶车呢。”周大千将他探出的头塞了回去,“你个糟心玩意儿。”
    顾昭笑了笑。
    半晌后,她说道,“我听人说过,桑阿婆问鬼一道出神入化,也许掌柜的可以请她帮忙,寻掌柜娘子上来叙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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