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是寻常百姓人家对亡者的殷殷之情,聊表心意罢了。
    赵家佑又瞧了一眼那撞树的鬼影,只见他哭哭啼啼脸上带着血泪,一头干枯的黑发也披散了下来。
    搭着那骨挝脸,怎么看怎么渗人。
    赵家佑别别扭扭:“顾昭,那啥玩意儿......咳,这肛塞就给它算了。”
    他吞吞吐吐继续道。
    “怪埋汰人的,难得他不嫌弃,就给他了呗。”
    赵家佑这话一出,撞树的杜世浪顿时停住了动作,窟窿洞的眼睛殷殷的朝顾昭看来。
    顾昭:......
    “成吧成吧,就给你了。”
    “多谢道长,多谢这位小哥了。”
    杜世浪桀桀怪笑了两声,撩了撩乱发,捏着那管白玉塞,笑得阴沉阴沉的。
    赵家佑结巴:“不,不客气。”
    白玉管里塞了一张银票,这等纸钞,杜世浪表示他在阴间多得很,都通货膨胀,不值钱了。
    当下便将那银票抠出来,丢了回去。
    顾昭和赵家佑一瞧,乖乖,居然是五千两的通兑银票。
    顾昭:“家佑哥快收好,这老蔫儿当真蔫坏,居然还藏了这么大一张银票子,当真是狡兔有三窟啊。”
    赵家佑内疚,“怨我,那时真言符贴下去没有问清楚。”
    顾昭不认同了,“是他太狡猾了。”
    真言符下去,那老蔫儿直说家当都在船上和身上,这可不就是身上么!半点没有假话的。
    谁能想到,还有人能藏了东西在那里!
    一藏还坚持了数年。
    也不容易!
    顾昭总结:“对旁人心狠,对自己也一样心狠,是成大事的主儿。”
    片刻后。
    顾昭回过神,走到茶花树的树下,摸了摸茶树的树干,环视了周围一眼。
    这棵树种在篱笆墙外头,不远处便是一处屋舍,可以看出种这棵茶树的人是用了心的。
    茶树的周围用石头做成花圃,在靠外的地方铺了鹅卵石,瞧过去整齐干净极了。
    凉风习习吹来时,就这样坐在树下,风动树摇,满树的花开,舒适极了。
    杜世浪伸出手攀附在树的枝干上,骷髅洞的鬼眼也似有了温情。
    “转眼间,这树都这般大了,唉,我也死了这么多年了。”
    顾昭诧异:“这是你家的树吗?”
    杜世浪点了点头,“是啊,我家娘子过门那一年,我和她一起挑了这株山茶,又一起寻了石头,砌了这花圃种了它。”
    “唉,我是个身子不中用的,有了孩子后,家里花销大了一些,我就想着多干一份活,就跟着人家去山里挖石头,挖石头苦啊......身子吃不消,回来后心口一痛,人就没了。”
    杜世浪想着妻子这些年独自拉扯孩子长大,眼里闪过黯淡。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看着,大多数时候还是浑浑噩噩的游荡。
    顾昭迟疑了下,问道,“你以前没有这么瘦吧。”
    杜世浪诧异:“道长厉害,连这都算得出来,我是近来才瘦得厉害,我还想着是不是因为我在外头游荡太久了,时辰快到了。”
    顾昭:“……你是不是很久没回自己的阴宅看看了?”
    杜世浪更是惊了。
    “是啊。”
    半晌后,他喟叹。
    “生时忙碌着碎银,死后才知道陪伴才是最重要的,我,唉,我舍不得回去长眠啊。”
    杜世浪的语气平静,莫名的,赵家佑和顾昭却听得心酸了。
    顾昭沉默片刻,开口道。
    “你的阴宅可能出现问题了。”
    顾昭伸手抚摸上山茶树粗粝的枝干,上头一股不详之炁。
    “俗话都说,一命二运三风水,三分阳宅七分阴,好命不如好运,好运不如好风水。”2
    “你眼下这般瘦削,显然是阴宅出了变故,瞧着这山茶树的模样,阳宅也已经影响到了。”
    杜世浪惊了,急急道,“是不是这棵树不行?嗐,以前种树的时候,我们那就有阿婆不让种,说这茶树断头,不吉祥的。”
    后来他出事死了,附近更是有人说这话。
    这树是他和他家娘子一起种的,长得又这般好,他家娘子实在没有舍得,这才留住了这株树。
    难道这十多年过去了,居然这个时候再来出什么幺蛾子?
    顾昭拦住了杜世浪虎视眈眈山茶树的眼神,无奈道。
    “你听我说完啊。”
    “山茶树是有断头树一说,但它断头树的缘由人们只知道其一,而不知道其二。”
    “你家要是没有这棵山茶花,阳宅早就被嚯嚯了。”
    杜世浪啊了一声,声音悻悻。
    “道长,是我心急了,您继续说。”
    事关家人,他连您字都出来了。
    顾昭也不卖关子,直接道。
    “你的阴宅受到了影响,煞炁反映到了阳宅,山茶镇宅辟邪,自然收敛着这煞炁,你别看这株山茶花开得旺盛,其实内里已经被腐蚀空了。”
    “盛极而衰,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等山茶树受不住这煞炁的时候,花朵便会瞬间全部落下,没有了挡煞的山茶,阳宅自然会出岔子。”
    顾昭又摸了摸山茶花,山茶树摇摇摆摆,似在回应。
    顿了片刻,顾昭看向杜世浪,这才道。
    “所以才会有山茶花断头,门前种茶断子绝孙的说法,然而大家并不知道,是山茶树挡了一段时间的灾,而不是招灾。”
    到时枯树对门前,自然家中祸事泪连连。
    杜世浪急了,抓着那管子的白玉肛塞,鬼影嗖的一下便不见了。
    赵家佑看了一眼顾昭,问道,“眼下怎么办?”
    顾昭摊了摊手,“等一等吧,既然瞧见了就是缘分,自然要帮扶一二。”
    “再说了,要不是有这位杜哥,咱们说不定得在那帮蜂门中人手里栽跟头呢。”
    赵家佑结舌:“不会吧,都送到府衙门口了。”
    顾昭下巴一昂,意指赵家佑的胸膛处,那儿还藏了那张颇有味道的银票。
    “怎么不会了,有钱能使鬼推磨。”
    更何况是府衙,到时候上下活动走一走,那帮人在牢狱里都还能逍遥快活!
    “梆,梆梆。”
    “三更天,鸣锣通知,平安无事。”
    州城的更夫敲响了梆子,踱步从这附近走了过去,声音沉沉如洪钟。
    赵家佑藏了夜翘灯,应景的打了个哈欠,“都三更天了。”
    顾昭正在替这株山茶化炁,想着抢救一二,听到这话,想了想,回头道。
    “咱们等他到五更天,五更天未回,咱们就先回去吧。”
    五更天人途鬼道交错,那杜世浪也得回鬼道了。
    四更天时候,杜世浪终于回来了。
    他慌慌张张模样,急道。
    “道长道长,不好了,我那阴宅发大水了!”
    ......
    第45章 (捉虫)
    “发大水?”
    顾昭接过赵家佑手中的夜耀灯,将它往山茶树上一挂,灯里有流萤飞出,它们绕着满树的山茶花莹莹飞舞,美轮美奂。
    杜世浪连连点头,“是是,就是发大水了。”
    “今年多雨,前些日子刚入夏,咱们这就下了老大的雨,我在想是不是因为这个,我那阴宅被冲了个大洞,水积在下头。”
    “这才泡坏了风水,引来了道长说的煞炁。”
    顾昭点头,“应该是。”
    杜世浪着急,“这该如何是好。”
    顾昭想了想,“这处的风水不成,那咱们就换一处。”
    都说树挪死,人挪活,高山那般大,还怕寻不到一处好地?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抬头便对上杜世浪有些忌惮的眼神,脚步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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