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杳:“我也没注意。”
    楹华仙姑:“……算了,先不管他。”
    她带着岁杳来到一众长老跟前,剑阁阁主身边的一名老者站起身,锐利视线上下打量着。
    “孩子,你们受苦了。”
    看清了对方身上的惨状,李长老长叹一声,“是我们无能,没能护好你们这些年轻人,此次秋月宴……谁也没想到最后会发展成这样。”
    岁杳简单告知了几句在魔域被掳的事情,紧接着便问出自己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长老,关于修士们的‘堕化’,具体是什么情况?”
    这话一出,不只是东璃派的几名长老,其他宗门的各个话事人也均是一副沉重表情。
    剑阁阁主低垂眼睑,目光扫过岁杳手背上还没消下去的检测纹路。
    “秋月宴过后,大陆上频繁出现堕落成魔的正道修士。一旦身体接触到那种魔气——或者说,堕气,便会由此滋生内心最割舍不下的执念,引发心魔,从而堕入魔道。短短数月不到的时间,大半世家弟子与大宗同行们,竟是接连堕化,成魔的速度比预想之中要快上百倍。”
    “此后,所有被困于殷虚界的未堕落修士们退居到雷鸣宗思考对策。药宗的道友研发出一种检测药物,用以探测修士的堕化程度,一旦身体上出现丝线状的猩红纹路,就代表这名修士体内已经感染‘堕气’,距离成魔不远了。”
    剑阁阁主说道这里,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向岁杳暴露在外头的手。
    “啧。你别……”
    楹华仙姑皱了皱眉,刚想要出言说些什么,就见岁杳摇了摇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如今,前辈您的身体上,也有这种丝线纹路,不是吗?”
    在一众长老们惊异起来的目光中,岁杳清了清嗓子,“检测药物并没有出现问题,这种纹路显现出来的面积越大,就代表这名修士感染的堕气越深,这种判断方式也没有问题。”
    “唯一的错误在于,它并不能帮我们区分修士是否堕魔。”
    剑阁阁主视线沉沉地望着她,属于大乘期强者的威压倾泻,即便是未做亏心事的人面对如此压迫也会紧张万分。
    只是片刻钟后,尹阁主苦笑一声,竟是当着人群的面挽起了袖袍一角。
    “老剑头,你怎么……”
    楹华仙姑瞳孔紧缩,眼睁睁看着那只结实的手臂上,竟是盘踞着密密麻麻不可计数的暗红色细纹。甚至密集到乍一眼分辨不出间隙,导致整条手臂从里到外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片血红色。
    “你怎么从没跟大家说过啊!”
    楹华仙姑骂了几声,也走上前去,将领口下拉露出锁骨上方的一片图案,“虽然说老娘身上的这玩意也在持续增多,但是没像你这样啊!几天前咱们不是还差不多吗,你到底天天在想什么啊?!”
    她语气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看您老还是先回宗门歇着吧,殷虚界的事情全权由我负责。不然到时候你自己先倒下了,东璃派还能剩几个人挑大梁?”
    剑阁阁主此刻也无力呵斥她无礼,自从他手臂上的色彩暴露出来之后,在场的修士中,有人早有预料,有人唉声叹气,也有人同样惶惶不安地捂住自己的手臂。
    剑阁阁主没有在意他们的情绪,只是看向岁杳的方向,“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在魔域的时候就猜到了一些。”
    岁杳道:“至于显现出来的纹路不能判定一个人是否堕魔这一点,我是在看见自己身上出现的图案时知晓的。”
    剑阁阁主轻笑了一声,“你倒是自大?既然外头所有人都说被感染就会堕化,你凭什么有这个自信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堕落?”
    “可能是因为我很清楚,自己的执念固然很深,但不会演变成心魔吧。”
    岁杳神情淡淡,她并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剖析自己的内心,所以只是简洁道:“后来,显现在宋师叔与其他看守弟子们身上的线条无疑证明了我的猜测。如今在殷虚界、乃至整片大陆的修士中,几乎所有人都被感染上了这种堕气,检测药物会根据每个人内心偏执程度的深浅为我们刻上印记。但若是意志坚定的话,即便是浑身布满纹路,也不会堕魔,只能代表其所求之物过于困难罢了。”
    不知不觉中,另外几个大宗的长老们也纷纷停下交流,满堂注意力都集中在说着话的人身上。
    雷鸣宗的掌门人抬手抚须,突然笑道:“诶,尹道友,这是你们宗哪个山头上的小弟子?如此天赋,以前竟然从未听说过名字?”
    剑阁阁主瞥他一眼,还没回话,楹华仙姑便拍了拍她的肩,一副与有荣焉的高兴模样,“是我们宗五行峰上的师妹,也是今年内门考核的魁首呢!依我看啊,等宣灵他那大徒弟自立门户之后,这东璃派首席弟子的名号,早晚落到我们小师妹头上。”
    边上,几名剑阁的长老顿时有些不乐意。嘴里嘟囔着“那可不一定是五行峰,下一任首席定是剑修”之类的话语,不过碍于宗门在外的面子,到底没有反驳出声。
    议事厅中,因为先前的事情而有些沉闷的气氛终于缓和了那么一些,药修医修们又开始就解药的问题展开了激烈讨论。
    岁杳在剑阁阁主的默许下坐在了东璃派代表左手边的位置,她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听大家谈论眼下对策,另一头在心里默默计算时辰。
    陆枢行说给他一炷香的时间。
    ——还真是胡闹。
    岁杳垂下眼睑,她想起来先前在麓山秘境的出口,顾辞舟死不瞑目的尸体边上,魔头曾经不耐烦地说着以后要是再有这种需要杀人的事情,就他去解决。
    导致岁杳此后一度产生了看到这两个字就到处操心对方会不会冲出去乱咬人的心理。
    而这一次陆枢行突然离开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定是看到了岁杳过往的记忆,认出那一天千机门掌门的脸来。
    上辈子被绞断舌头之后,她曾诅咒每一个参与进这件事情里的人不得好死。
    如今顾辞舟死了,他的那两个跟班也在麓山秘境中受了重伤,唯独一个千机掌门仓何,是凭现在的势力暂且动不了的人。
    陆枢行会杀了他吗?
    不过很难吧,就算千机门是以占星卜卦闻名,战斗实力并不出彩,但能够当上一宗之主的修士,手里肯定是有真本事的。
    在人家的地盘杀人,难,一炷香,难上加难。
    但愿陆枢行去放把火然后就快点回来吧。
    岁杳在心中叹了一声。
    第137章 离她远点
    后半场的会议内容, 大概就是几个主战派的长老在强调着如今他们别无选择,唯有抢占先机,同魔域开战。
    随着时间推移, 若是还没有法子解决修士们身上的堕化问题,那正道沦陷也不过是朝夕之间。
    岁杳很好奇那所谓的堕气是通过何种形式传染的。
    以人的思维为引, 诱导出内心最渴求的执念,从而堕入深渊。这方法比单纯的感染魔气堕魔要阴毒百倍,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堕落,但是欲念,却是存在于每个人内心的东西。
    即便是修无情道的修士, 也逃不过这一点。
    人们至今没能弄清楚堕气是如何诞生的。
    岁杳垂着眼睑, 安静地听着那一头修士们喋喋不休的争论声。
    又等了片刻,她突然起身,跟楹华仙姑打了个招呼之后便朝议事大厅的出口处走去。正陷入各自争执中的修士们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只有居于高位的剑阁阁主意味不明地撇过一眼。
    “请问贵宗的锻造室怎么走?”
    岁杳拦住一名路过的巡查弟子,问了一句。
    ——“我知道往哪走。”
    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她怔了一瞬偏头看去, 就见陆枢行站在跟前, 腰间别着那柄熟悉的短刀。
    见她愣神,陆枢行笑起来, 像是名真正的带路人般躬身道:“请这位贵客随我来。”
    “……”
    巡查弟子:“呃, 这是谁啊?”
    反应过来,岁杳没好气道:“宗门打杂的。”
    巡查弟子的视线狐疑地在他们之间转了好几圈。
    随便找了个由头支开巡查弟子,她视线上下打量着陆枢行,见对方仍旧穿着出去时的那身衣服, 除了被雨水打湿之外, 其余连半点污渍与杂乱都没有, “就这样?”
    “什么就这样?”陆枢行摊了摊手,“不是说一炷香之内就回来吗,很准时吧。”
    岁杳眯起眼睛看他,“千机门那里如何了?”
    陆枢行:“放心,处理得很干净。”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要不要现在过去看好戏?”
    看好戏?
    也就是说,起码仓何现在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只是……
    “陆家那边已经查出来了点线索,先前顾辞舟突然在众目睽睽下发病堕魔,其中有千机门的手笔。”
    陆枢行平淡地说道,而后,他脸上露出一个有些熟悉的笑意,“你说,看着仓何死在自己算计别人时用的手段上,是不是很有意思?”
    “放心,”他抬手将岁杳垂坠在额前的一缕碎发整理好,面上一副平和模样,说出的话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你说过要让那些人不得好死,普通的堕化怎么能够满足这点?我的手段,保准让那老匹夫在死前吃、尽、苦、头,你就干干净净地站在边上看就行了。”
    岁杳沉默了片刻。
    她严重怀疑陆枢行现在已经开始有恃无恐了,要换成是以前还没有说开确定关系的那会,就算是魔头杀人放火,也多少知道避着点。
    因为魔头知道干一件坏事被发现能被她唠一辈子。
    岁杳眯起眼睛看了对方一会,直到后者卸下了脸上的阴暗笑容,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鼻子。
    “怎么?”
    “先跟我去把魂灯提炼出来。”岁杳摇摇头,假装没看见他转变的情绪,“看现在这种局势大概率是要开战,到时候乱起来,就真顾不上聂深他们了。”
    陆枢行撇了下嘴角,“你还真是在乎那只寄生虫。”
    聂深:“?”
    岁杳:“别骂得太脏。”
    几分钟之后,两人兜了个圈子来到雷鸣宗的冶炼室。
    雷鸣宗并不以炼器铸造出名,所以其中一些器械工具都看着极为老旧。好在聂深的经验本事都还在,在他的亲自指导下,虽然上手有些磕磕碰碰,但总体还算是过关。
    从亡灵海的悬崖边上剥离出来的魂灯,所蕴涵的能量更为纯粹,却也愈发危险。
    陆枢行能够将其中一部分的魔气剥离出去,但也仅限于此了。重新固魂凝体本就是逆天而行,该做的都已经陆陆续续准备好了,接下来只能看聂深自己。
    高耸的建筑之外,依旧落着倾盆暴雨,天穹上方雷电交加着,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岁杳目光沉沉地看向异常的天气,抿了下唇,在简陋的锻造室中撑起屏障盘腿坐下:“我替你护法,一定小心。”
    另一头,陆枢行抱着手臂,似是有些吃味地看着他们。
    聂深缩了缩脖子,又想起来自己还没凝魂成功,仗着是魂体状态在空中荡来荡去,“没事,我早就已经想过无数次应对措施了,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岁杳:“……但愿如此。”
    最终她还是将骂骂咧咧一脸不情愿的陆枢行也拉过来坐下,两人围着中间那具冷冰冰的身体盘坐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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