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间缠绕着檀珠, 俯身过来问道:“方才对弈之时皇妹突然……”
    他意有所指地顿了下,声音稍低,“说说, 现在让孤怎么早些歇息?”
    方寸不让,得寸进尺。
    明楹咬着自己的下唇,别过脸去。
    她想了片刻, 然后又抬起眼睛看他, “皇兄既然有戒律在身, 现在问及这个又有什么意义?”
    她说起话来胸腔略微起伏,分明被人欺负得狠了的模样,却又勉力装作镇定自若,“皇兄知晓我的所求,却又没有提前告知今日要戒欲,现在能不能早些歇息,或者是不是难受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的眼中带着水汽,即便是说着这样的话,其实也因为自己湿漉漉的眼睛,显得有点儿气势不足。
    好像是一只毛发蓬松的狸奴,张开爪子在面前威胁,虚张声势地恐吓着自己面前的人,好似轻飘飘地在傅怀砚的心上挠了一下。
    他思及此,倏然轻笑一声。
    傅怀砚轻描淡写的碰了碰她的下唇,问道:“所以,皇妹现在是气恼了?”
    他手指扣上明楹的手腕,“不会是因为……孤方才没有继续吧?”
    其实谈不上是扣住,只是松松垮垮地压住,指腹碰着明楹裸露出来的手腕。
    他分明在曲解她的意思。
    “傅怀砚!”
    这样被他步步紧逼的境况让明楹忍不住唤他的名讳,在对上他从容的目光之时却又敛住,手指攥紧。
    他这般慢条斯理,不过是觉得万事皆在她掌握罢了。
    自己这般气恼,反而是正中他下怀。
    明楹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反问道:“那我若说是又如何?皇兄现在身有戒律,戒断色-欲,就算是想如何,也不过是有心无力罢了。”
    她这样不避不让地看着他。
    傅怀砚心知她这是激将,却还是忍不住喉间上下滑动了一下,从他的角度看着她,能看到她身上乱掉的衣裳,散落的发,还有轻微起伏的胸腔。
    傅怀砚没有再看下去,只是将手指抵进明楹的指间,与她十指相扣。
    俯身靠近她的颈侧,“有心无力?皇妹若是想的话,孤也不是不能帮你。”
    他说出口的话暧昧,与她相碰的地方却又仅仅止于指间,并未碰到任何其他的地方。
    傅怀砚手上稍微用了一点儿力,明楹手腕动了一下,却又丝毫都没挣脱开。
    帮什么,怎么帮。
    话中的意思分明,因他喑哑的声线,又多了些许旖旎。
    明楹来到东宫之前,就曾经想过自己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境况,或者无非就是与他再度荒唐一次罢了,自此之后,若是可以相安无事就是最好,无论自己日后去往哪里,都不会再与他有任何关系。
    可是她没有想到,她的所求没有达成,却又还是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况。
    进退不得,引火上身。
    “现在难受的不应当是皇兄自己吗?”明楹索性破罐子破摔,“皇兄现在与我在此纠缠,逞一时意气,也不过伤己身罢了。”
    傅怀砚倏地挑了一下眉,并不恼怒,“皇妹这般关心孤的身体?”
    他将猎物逼至绝境,却又没有杀心,只是从容地观察她此时的失措。
    明楹沉默片刻后,稍稍抬眼回道:“自然关心。毕竟皇兄与我之间还有诺言未应允,何况日后我嫁与他人,社稷安定,还需仰仗皇兄身体康健。”
    嫁与他人。
    她现在与他十指相扣,片刻之前又是意乱情迷的境况。
    到这个时候,她还是忘不了要另嫁他人。
    傅怀砚素来高高在上,纵然是从前被显帝暗中打压,在边关濒临死境,九死一生,也从来都没有觉得有如此颓然的时候。
    他松了手,转而从一旁的酸梨木桌上拿起一个小巧精致的金色步摇,“皇妹知晓这是什么吗?”
    金色的步摇在傅怀砚的指间,明楹一愣,突然想起这是之前自己在东宫的时候遗留下来的首饰。
    那日她太过思绪芜杂,宴席上的首饰也不是自己常戴的,只想早些离开东宫,是以什么时候遗落了这只步摇都不知晓。
    她有点儿不明白傅怀砚此时为什么问及这个,刚想接过来的时候,傅怀砚倏然抬高了一下自己的手。
    明楹没有反应过来,堪堪止在他的身前。
    傅怀砚生得极为高挑,步摇被他抬起,自然不是她可以拿到的。
    明楹方才一直都没有注意到,现在因为他拿着之前的那只步摇,那日东宫的记忆去而复返,她才恍然想起,现在傅怀砚身上穿的锦白寝衣,正是她那日在东宫穿过的。
    因为被自己穿过,所以这件寝衣上也沾染了自己的味道,与他身上的檀香味交织在一起,带着旖旎的意味。
    那日在东宫,她最后累极,被他抱去洗漱,又上了药,因为身上的衣物都没有办法再穿了,所以穿的是他的衣物。
    明楹没有想到,他今日,穿的居然是这件寝衣。
    被她穿着松松垮垮并不合体的衣物,在他身上恰好合适,绸缎淡淡的色泽映着他身上的肌肤,裸露出来的肌理顺沿往里,再窥不得分毫。
    明楹的视线匆匆略过他身上的衣物,随后看着此时被他拿在手里的步摇,“自然知晓,是我之前遗留在东宫的首饰。”
    傅怀砚唇畔微抬,“皇妹记得就好。只是说起来也有些凑巧,之前霍离征前来东宫述职的时候,孤正巧在把玩着这只步摇。”
    明楹怔住,抬眼看向他。
    傅怀砚倚在书桌上,姿态松散,缓声开口:“东宫内并无任何姬妾是宫中上下都知晓的,孤从前在边关的时候,与霍离征还算是相识,这位出身边关的小将军从那时起就仰慕孤声名,也知晓孤从来不喜人近身,你说——”
    他语气随意地接下去:“他那时看到孤正在把玩珠钗,会不会好奇这珠钗的主人,又会不会想,到底是谁能在东宫留下珠钗,还能被孤拿在手上?”
    明楹自之前在坤仪殿看到霍离征的画像开始,就一直苦心想在他心中留下印象。
    她仔细揣摩霍离征的喜好,为了他看了不少关于边关或者战事的书,还有很多是晦涩难懂的兵书。
    原本应当一切顺遂。
    明夫人当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明峥亦是声明斐然的俊朗才子,明楹自然也一直知晓自己的相貌出挑。
    世人所图不过这些,霍离征年纪尚轻,她这般用心,又素来擅于感知别人情绪,若是不出差错,加之皇后娘娘在旁为她思虑,这桩婚事并不难促成。
    可是她做的所有,只需要傅怀砚的一句话,都会瞬间瓦解。
    这只步摇留在他这里,随时都能成为潜伏的隐患。
    明楹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那皇兄想要怎么才愿意还给我?”
    “不难。皇妹以后少在孤面前提起什么另嫁旁人诸如此类的话,孤不想听。”
    傅怀砚将步摇拿在手中,“至于剩下的,就要看皇妹日后的表现。”
    明楹顿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好。”
    今日与傅怀砚的往来让她心下稍有些累,明楹思忖后又道:“那既然如此,我今日也没有什么留在东宫的必要。已经将近丑时,我也应当回殿了。”
    她才刚刚迈步,傅怀砚就攥上她的手腕。
    “等等。”
    他下颔微抬,示意她坐到书桌上,“坐。”
    明楹不明所以地顿在原地。
    傅怀砚见她没有动弹的意思,挑眉问道:“皇妹这是没有想要这只步摇的意思了?”
    明楹依言坐到齐腰高的桌上,冰凉的触感卷到了她的感知中。
    傅怀砚躬身下去,手指握住了明楹的脚踝,在看她上次在东宫撞到的那处伤。
    他看得认真,明楹坐在桌上,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眼,不似对上自己时的那般步步紧逼,反而是委实说得上温柔的神色。
    明楹肌肤娇嫩,纵然已经过去了些时日,但是因为那次撞得重,所以还是能看到一点儿不明显的痕迹。
    傅怀砚指腹碰过明楹的踝骨,拿出之前的药盒,为她上药。
    明楹没想到他让她坐在书桌上只是为了这件事,脚踝稍微动了动,却被他扣在手中。
    一直到上完了药,他都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
    明楹轻声提醒道:“皇兄?”
    傅怀砚没有抬眼,只是扣住她的脚踝,随后抬手从一旁的书桌上,拿到自己的私印。
    倏然让明楹有点儿不好的预感。
    小小的玉石被他拿在手中,愈发衬得手指如玉。
    他蘸了一下旁边的印泥,随后将明楹的裙摆撩起。
    骤然而来的凉意让明楹下意识护住身上的衣裙,她看不清傅怀砚的意图。
    明楹看着他问道:“皇兄今日不是戒色-欲?现在这要破戒吗?”
    傅怀砚将她的裙摆撩至她腰间,手中拿着印泥,随意地笑了笑:“盖个章而已。皇妹不必多虑。”
    傅怀砚的私印可以调动官员,可以派遣军队,他把持朝政,手中的这块小小的私印几乎只会用在极为重大的事情中,代表的是他作为东宫太子的声名,此时却被用作这样的地方。
    实在是荒唐。
    明楹往后缩了缩,脚踝却被他扣在手中。
    她进退不得,恰如当初那时在东宫时的场景。
    冰凉的触感在大腿内侧一触即离,他的手指并未碰到一丝一毫的肌肤,明楹却仿若感知到他指腹的温度。
    傅怀砚用的印泥是御制的贡品,即便是濯洗水溶,也不会褪色。
    在她最隐秘的地方,被印上了他的名讳。
    羞耻感让明楹稍稍涨红了脸,她抬眼,只看到傅怀砚漫不经心地用帕子擦拭自己的手指。
    他刚刚沾到了药膏,却一直都没擦拭,握着她的脚踝不让她退后分毫。
    只是为了在她身上刻上他的私印。
    “既然现在与皇妹之间还没有了结,皇妹就还是孤的人,”他有些散漫,“盖上孤的私印,应当也算不得过分。”
    纵然是如此,可是他盖的位置——
    明楹深吸了一口气,指腹蹭着刚刚的印记,肌肤上的印记也依然鲜明。
    连丝毫都没有变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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