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在大暑之后经历了几场暴雨便很快就过去,金秋九月是新生入学的日子。
    徐薏对着那张依旧亮闪闪的学校名牌踢了一脚,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校园。
    鹅卵石的小道上、雨淋过的腐旧长椅上,人一如既往的多。
    焦头烂额的家长和紧张又期待的新生与烦得要死且仍苦闷地抄着暑假作业的老生形成鲜明对比。
    徐薏报道的时候见到了宋玲一,她激动地跑到徐薏跟前,手舞足蹈,“耶——徐薏,我们又可以坐一起了——”
    徐薏被她撞了个踉跄,应着她平淡地“喔”了一声,但心里是开心的。
    徐薏的新班主任,中等身材,一头枯黄的长发,黑红的花色长裙,粉红色的镜框,有点龅牙,一直抿着嘴,看上去颇为严厉。她高高端起架子,板着脸命令徐薏把头发给染回去,她说,“你今天先别报道了哈”。
    徐薏下意识挑了个眉,说着“ok  ok”然后爽快地走了。
    宋玲一习以为常,她拉着徐薏声情并茂地描述着,她是如何从三大姑八大姨的一片哀声中说服了她爸妈让自己选文的。从理论论证到实例佐证再到狠命毒誓,可谓是有血有泪,盘盘皆辛苦。
    徐薏听得不认真,总是想着自己刚才的动作,很怪异。
    “徐薏,等会陪我去买衣服好不好?”
    蝉声彻耳,太阳烈得要灼伤人,秋不似秋,净由着性子来。
    “嗯”
    老树根下站着三俩个人,其中一个高个的,运动鞋、长裤、粉色短袖、藏青鸭舌帽,低着头将落在周围的蝉蜕踢到不显眼的位置,他把头发别在耳后,小小的圆头黑色耳钉从远处看像颗痣。
    他一抬头,徐薏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刚才那个不自主地挑眉简直就是周行二号。
    “……”
    “你想喝点东西吗?我请客”
    “好啊好啊”
    宋玲一撑着伞,“你走慢一点”。
    周行的暑假作业完成得非常出色,工整、质量高,有做题思路,写得满满当当,就是有几张皱巴巴的留了水渍,除此之外完全可以说是学渣的逆袭,这样回头是岸、认真改过的学生已经不多了。
    周行选的理科,班主任没换,原本只是简单翻查了一下提交的暑假作业,没想到竟然有点感动,他说,“只要你想学,不管是什么方式,那就是好事啊”。
    周行懒得笑,他们约了打球,他等会还要先换个衣服。
    相对于徐薏那一头粉毛,周行还是觉得她那件格子短裙更加显眼,但他盯得也太久了。
    “走了,行哥”
    “嗯”
    说是买衣服,结果衣服没买几件,这俩人光是胡吃海喝去了。
    宋玲一的暑假基本上也是被各种试卷围绕着,但也空出来了几天和家人去大草原旅游,过得还算开心,一直拉着徐薏说些有的没的,她们一直玩到天黑,期间宋玲一接了一次妈妈的查岗电话。
    她妈妈大概知道徐薏是宋玲一的同桌,但没见过,徐薏在电话里的非常有礼貌,声音很甜,妈妈很满意,说有机会还是挺想见见的。
    宋玲一看着徐薏那身打扮,冷笑道:“可不敢给她看见”。
    徐薏在大马路上笑得不能自已,然后瞥到什么突然跳起来,大叫了一声。
    宋玲一慌忙拉住她的手。
    “怎么了?怎么了?”
    “……吓死我了”
    徐薏站定后吐了一口气,闭上双眼。
    宋玲一定眼一看,安慰她道:“哦……那是蝉脱下的壳,是壳啦,不是什么虫子”。
    徐薏点点头,她知道。
    但真是……无论看多少次还是会被吓到。
    “你很怕虫子?”
    “有点……”
    夕阳西下,闷闷热,那俩人手挽着手,影子长长。
    “我怕那种会飞的,会爬的”
    “……”
    原来还会有不会动的虫子。
    “不是,就是那种腿特别多的……蜈蚣、蜘蛛、章鱼这种”
    想想就可怕。
    “确实挺恶心的……”
    宋玲一完全同意。
    仅单纯地进行了一些饭后闲谈之后,她们就各回各家了。
    在那以后的一周多,徐薏都没去上学。
    徐薏的班主任不得已联系了徐薏她妈,张清棠女士。
    一番客气地打招呼之后,班主任直截了当:“徐薏怎么没来上学啊?”
    张厅长百忙之中抽出一句话:“她不去上学你问我?”
    “……”
    那头气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张厅长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下来,“你是不是和她说了什么?”
    “呃,我说让她把头发染回去”
    “她的发色是天生的”,随即挂断了电话。
    然后徐薏就回去上学了。
    两周没见,徐薏错过了很多。
    他们班的座位分配是摇号的,抽到哪坐哪,宋玲一为了继续和徐薏做同桌,在换号上花了不少钱。
    余清璐不但没有和那个男的分手,还把他介绍给了她们三人,高雅痛失五十元。
    陈娴的假期好像过得很不错,笑口常开。只是偶尔她们同一节体育课的时候,她的眼睛总是会往操场上瞟,然后若有所思的样子。
    篮球新生杯就在开学第二周开始,这一届的质量总体不错,使得场上场下都很火热。但徐薏总是慢半拍的样子,她看不懂球也不爱看,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天天早退,丝毫没在意过学校里的事。
    徐薏的疑问只有一个:
    “都高二了还叫新生?”
    “给高一新生看的所以叫新生杯,你看那不是还有个什么学校开放日吗,不就是为了让家长放心”,宋玲一说到这,转念一想:“还好开放日那天你没来,说不定就是班主任不想让你来才……”
    徐薏并不知晓其中内情,她只是问:“你下了课就回家吗?”
    “不然?”宋玲一纳闷,“你要去看球赛?”
    徐薏摇头,拿出那张高雅给的崭新的五十块在她面前晃了晃,“请你吃冰淇淋”。
    宋玲一不明所以,“什么意思?你捡到的?”
    “嘿嘿,我挣来的”
    徐薏人生的第一桶金,赌来的。
    徐薏有一段时间没去找周行了,她大概知道他最近一直在打球,但是名誉替补,根本不上。
    她的小白脸应该黑了不少。
    表面上看不出来,但脱了衣服对比很明显。
    周行那几天为了看兄弟们打球赛,每天都去上课,然后放了学就留下来帮忙。
    徐薏和宋玲一去买冰淇淋的那天,太阳都下山了,她们穿过热闹的篮球场,快走到南门的时候,透过杂物间的后窗看到了周行。
    他坐在那里似乎是在清点东西,黑色t恤上沾了许多灰,全是球印。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约架了。
    徐薏本来没多在意,但是她看到一个女生拿着一瓶冰水,蹑手蹑脚地从门口走进去,周行转头,那瓶冰冻的矿泉水碰到他的脸,他不自主退了一下,然后才笑着说了声谢谢,徐薏看得一清二楚。
    徐薏和宋玲一说“你等一下”,步履飞快,从后面绕到前门,再看到时,这俩人就差没脱光了。
    “……”
    徐薏突兀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
    周行才喝两口,还没咽下去,被呛到。
    那女孩倒是很热心,她亲切地问道:“怎么了,同学?你是来拿板子的吗?”
    徐薏清咳了一声,“我走错了”。
    徐薏的粉毛非常闪耀,残落的余晖也要爬上来多瞅两眼。
    宋玲一是第一个知道徐薏和周行的关系的人,然后往后每当满月的时候,宋玲一都会许下愿望:希望他俩赶紧掰了。
    高雅呢?
    高雅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徐薏,他是谁?”
    “周行”
    “我知道他叫周行”
    周行很少去上课,但很多人都认识他。
    “你喜欢他?”
    徐薏摇头。
    这个世界上最喜欢周行的人早就死了,剩下的还有谁?
    徐薏晚上去找周行的时候,她打开门,周行刚洗完澡出来。
    她还以为他不在,看着他半裸的身子愣在那里。
    “又走错了?”
    “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周行一边往房间里走一边说。
    徐薏脱了鞋,光着脚站在房门口看他穿衣服,一言不发。
    周行穿到一半不穿了,走到她面前。
    “你想干嘛?”他问。
    徐薏还是和从前一样丝毫没变,脸臭嘴硬。
    其实他们两个只是喝了一瓶水说了两句话,其他的什么都没做,奇怪的是徐薏,从那个不对劲的挑眉开始。
    他只穿了件短袖衬衫,扣子也没扣齐。
    徐薏摇头,只是问:“你要去哪儿?”
    “抬头”
    一声不轻不重的语气,徐薏很听话。
    她看到他发际上没擦干的水,然后是他眼角旁干涩的细纹。
    “我们是什么关系,徐薏”
    那是一种循循善诱的感觉,周行声音里时常带有后缀,沙沙的,像上层的大部分是干净的水,薄薄的底部铺着一层皆是颗粒状的小盐块,中间两者不均匀地融在了一起。
    “嗯?”
    徐薏的手抓着身后的门框,对上他的眼睛,学着他的语气,“嗯?”
    “呵——”周行冷笑了一声,继续回去穿他的裤子。
    徐薏拉住他,周行回头,徐薏踮起脚吻他,他就会把她的衣服扒掉,然后把她抱上床。如此便是,他们之间从来不会有的夏日里捧着一瓶冰水聊天的氛围。
    “啊……”
    徐薏咬着下唇,手勾紧他的脖颈,不知道是疼还是爽。
    “我刚洗了澡的”
    他嘴上是这么说。
    他们头靠着头,床摇得吱吱响。
    “射在里面吧好不好?”
    他只是笑。
    做之前应该先开灯的,他想。
    他想看她说出这种话的时候的表情。
    “嗯……你一会儿是不是要出去?”
    周行才找到她的嘴角,停住,“你想去吗?”
    “我……和他们都不认识”
    “嗯”
    徐薏头往下低了一点,“你晚上回来吗?”
    周行紧紧追着她,没有回答。
    后来徐薏半夜被热醒是因为有人抱着她,让她大早上起来洗了个澡,难得一次没有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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