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桃皱了皱眉,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这样一来,范围可就太大了。这镇子虽小,人却不少,她要怎么一个个去试?
    “那本随录我仔细看过,这个罗隐,不出意外,就是主街上这些店铺的老板或是伙计,这样才能每次都在第一时间凑到近前看戏,也才能写得那般细致,你和李红杏吵的那一架,除了他自己主动修改的,别的话是一字不差。”谢霁庭推测道。
    何春桃听他这么一说,觉得十分有道理。既然缩小了范围,那就好办多了。
    她想了想,决定用随录里某一章回的标题《月黑风高夜、窃贼碎酒坛》作为暗语,来一一试探。
    她最先试探的,是嫌疑最大的刘老头,趁刘老头中午来吃饭时,假意同他寒暄了两句,然后突然说了句‘月黑风高夜’。
    刘老头随口对了一句:“醉杀洞庭秋。”
    何春桃有些无奈,这刘老头,对个对子也不离一个‘醉’字。
    刘老头的嫌疑暂时撇清,何春桃想了想,决定第二个试探当铺的杨掌柜。毕竟能开当铺懂古玩的,应该也有些学识。
    为免打草惊蛇,何春桃特意从厨房里拿了一个粗碗,用布包起来,和谢霁庭一起去了当铺。
    “杨掌柜,这是我家里祖传的宝贝,您给看看,能值多少钱。”何春桃打开布,将粗碗递了过去。
    杨掌柜接过碗一看,这不就是普通的粗碗么?
    “你确定这是你家祖传的宝贝?”杨掌柜狐疑地问。
    “这还能有假?我千里迢迢从家里带过来的呢。”何春桃点点头道。
    杨掌柜见她一脸认真,又见她身后谢霁庭也是一脸正色,想到谢霁庭从前的身份,他不由怀疑自己看走了眼,便拿起透镜,对着碗又细细看了一遍,却怎么也看不出来,这碗和普通粗碗有什么区别。
    正当他心下犹疑时,却听那谢霁庭突然叹了一句:“月黑风高夜!”
    月黑风高夜?这话是何意?难道是在提醒他,这碗不是普通的碗,而是……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夜光碗?”杨掌柜满心惊奇,当即激动道:“两位稍候片刻,待我把这夜光碗拿去暗室一试!”
    何春桃看他这反应,便知应当不是他,见他误会这粗碗是夜光碗,连忙制止道:“算了,我又不想卖了。祖传的宝贝,还是得接着传下去。”说完从杨掌柜手里抢回粗碗,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遇到米铺的贾老板,便停下来打了声招呼,然后小声说了句‘月黑风高夜’。
    贾老板见她像是在对暗语,心下一惊,难道她也来自什么秘教巫门?
    “鸡骨卜田螺?”贾老板谨慎地对了一句。
    何春桃:“……”
    这都什么跟什么?难道是要趁着天黑去偷鸡摸田螺?
    回到食肆,何春桃想了想,那罗隐既然把话本拿到府城刊印,应该会时常离开雁归镇,这样看来,杂货铺的老周和镖局的郑镖头就极有嫌疑了。
    镖局今日没开门,郑镖头应该是出去送镖去了,那就只能先试探老周了。
    正好老周来店里找谢霁庭送制笔材料,何春桃便趁两人闲聊时故意在旁边感叹了句:“月黑风高夜!”
    老周却是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小何啊,这天还没黑呢,再说了,今儿天气不错,又是十五,晚上月亮肯定又大又圆,哪儿来的什么月黑风高夜?”
    何春桃有些尴尬,当即佯装咳嗽两声,躲回后厨去了。
    不是刘老头,也不是杨掌柜,贾老板和老周也都不像,那会是谁?
    何春桃一时有些暴躁,拿起菜刀就开始疯狂地剁肉馅儿,等找到那罗隐真身,她一定把他也剁成肉馅儿包饺子!
    前厅,老周听到后厨传来的咚咚咚的响声,不免惊讶道:“小何这是怎么了?”
    “许是看天气不好,心情也不大好吧。”谢霁庭随口道。看这架势,再不找出那罗隐,她就离疯魔不远了。
    老周抬头看了眼外面,明明是晴空万里,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说天气不好?难道是他老眼昏花了?老周一时陷入自我怀疑。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老周走后, 何春桃问谢霁庭:“你觉得老周刚才是不是在撒谎?他会不会是察觉到我在试探他,才故意那么说的?”
    “不会是老周。”谢霁庭摇摇头,“你和李掌柜吵架那日,老周还在外面没回来, 既不在场, 便写不了那么细致, 更不会一字不差。”
    何春桃被他一提醒, 才记起来,老周先前去外面进货去了不在场, 那这样看来,郑镖头的嫌疑也撇清了, 他那日也不在场。
    她仔细回想了下那日在场的人, 觉得老周开的两家杂货铺的两名伙计很有嫌疑, 一来两家杂货铺和食肆酒馆挨着,二来先前这两名伙计做事虽懒怠,看热闹却最是积极。那日这两名伙计便是最先凑上来看戏的。
    何春桃于是和谢霁庭一起, 先去了旁边的周到杂货铺, 谁知还没进门, 就看到伙计站在门口咧着嘴露着两颗大门牙朝她笑得极为热情。
    “客官要点什么?本店一应杂货应有尽有,物美价廉童叟不欺, 您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何春桃险些吓了一跳, 自从谢霁庭帮老周拟了那些章程后,这杂货铺的伙计待客是越来越热情了,几日不见, 连客套话都编出来了。
    “那个, 我来买几个碗, 家里碗不够用了。”一提起这事儿何春桃就有些来气, 上次那帮衙役来家里搜查,摔坏了她好些碗碟,中午险些都不够用了。
    伙计当即将她带到碗碟区,继续咧着嘴介绍道:“客官请看,这是井德镇出的上好的青花瓷……”
    何春桃拿起一个碗看了看,这不就是普通的粗碗吗?跟景德镇的青花瓷有半文钱关系?
    “你说的是哪个景德镇?”何春桃没好气道。
    “是水井的井哦,客官!”伙计咧着嘴解释。
    何春桃毫不意外,见他一直咧着嘴笑,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没变过,像是事先练好的,忍不住问:“你一直这么笑,就不嫌累么?”
    “能为客官服务,是小人的荣幸!”伙计嘴角依旧扬得高高的。
    何春桃看他这么笑瘆得慌,忙道:“那把这碗给我包十个吧。”
    “好的客官,请客官稍等!”伙计很有礼貌道。
    何春桃趁他包碗时突然惆怅地叹了句:“月黑风高夜!”
    谁知伙计笑得更热情了:“客官要来两盏油灯吗?本店的油灯照得亮用得久,准保您满意!”
    何春桃一看他这反应便知不是了,连忙付了钱,提着碗匆匆离开。
    从周到杂货铺出来,何春桃又去了趟对面的周全杂货铺,谁知周全杂货铺的伙计竟也是如此‘热情’,嘴角咧得老开,还扑了粉抹了唇脂,乍一看去,跟吊死鬼似的,越看越瘆得慌。
    她随意试探了一句,又买了一摞碟子便匆匆离开了。
    一出周全杂货铺,她便忍不住瞪了谢霁庭一眼,怨责道:“都是你干的好事,你看看他们俩都被你那个什么章程逼成什么样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简直是吓死人不偿命!”
    谢霁庭摸了摸鼻子,他也没想到,这两个伙计这么快就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了。
    “回头我跟老周说一声,把章程改一改。”谢霁庭尴尬一笑道。
    回到食肆,何春桃忍不住唉声叹气:“这罗隐也太能藏了,试了这么多人都没试出来,他总不能是个女人吧?”
    谢霁庭沉吟了下,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看随录里用词婉约,行文细腻,确实有极大的可能是名女子。”
    何春桃一听,立时开始盘算起来,难不成,这镇上还藏着个才女不成?
    她想来想去,决定先去对面酒馆试探下李红杏。虽然随录里把李红杏也写进去了,但难保不是障眼法。
    进了酒馆,见李红杏一反常态,竟主动给她奉上了糕点茶水,不免加大了对她的怀疑。
    “我不在的这几日,多亏了你帮忙照料小安。不然我在府城,怕是要担心死。”何春桃感谢道。
    “也不是我一个人,韩副将不是特意把郑方也留下来帮忙照顾了么?你要谢,就多谢谢他吧。”李红杏摆摆手。
    “郑方我要感谢,你我也要好好感谢,不冲突。”何春桃笑道。
    “跟我还客气什么?来,吃糕点,上午新买的。”李红杏将装糕点的碟子朝她的方向推了推。
    何春桃随手拈起一块,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问:“这糕点是在哪儿买的?”
    “还能在哪儿买的?当然是在上官婆婆铺子里买的。”李红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想到上官婆婆随意咳两下就能给裘晟下蛊,让他死状凄惨,何春桃于是默默地放下糕点,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
    “你怎么不吃了?”李红杏不解地问。
    “那个,我中午吃撑了,还不饿。”何春桃随口解释道。
    “那你就喝杯茶,这茶叶是托人从南边带来的,味道还不错,你尝尝!”李红杏说着自己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何春桃看着她吃糕点,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似是生怕她吃到一半从糕点里飞出一只蛊虫来。
    她扭头看向门外,微仰着头叹了句:“月黑风高夜!”
    李红杏立时放下糕点,狐疑地看着她,压低声音问:“你又要杀谁?”
    何春桃怀疑自己听错了,忙回过头问:“你刚才说什么?”
    “这会儿就咱们两个,你就别演了。你老实说,裘晟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李红杏笃定道。
    何春桃这才知道她误会了什么,裘晟上门欺辱没多久就暴毙而亡,官兵又从她房里搜出了断肠散,李红杏怕是误把她当成什么下毒高手或是世外高人了。
    偏偏裘晟这件事她一不好辩解,二不好把上官婆婆供出来,只好端起茶喝了一口,故作高深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你有什么想说的?”
    李红杏想了想,说:“谢不杀之恩?”
    何春桃正喝着茶呢,闻言差点被呛到,忍了又忍才把口中的茶咽了下去,轻咳两声道:“吾辈高人,从不杀老弱妇孺!”
    李红杏恍然大悟,难怪之前她天天和她作对,她也没对她下手。她当即竖出大拇指,油然起敬地赞道:“不愧是高人!”
    何春桃微微点头,起身告辞,还特意将手背到身后,短短几步路,愣是被她走出了仙气缥缈世外高人的气势!
    李红杏见她身份暴露后,连走路姿势都变了,不由更加确信她是什么隐世高人了。
    何春桃一路昂首挺胸,直到进了食肆,才瞬间垮下肩来。
    看来这当世外高人,也不是个轻松活儿。
    谢霁庭见状问道:“怎么了?没试出来?”
    “别提了,试是试出来了,却试出一个天大的误会来。”何春桃说着将李红杏误把她当成世外高人的事讲了一遍。
    谢霁庭听到她将错就错装作世外高人蒙骗李红杏时,不禁露出一抹笑意,她虽已为人母,却难得还童心未泯,甚好!
    “你说她以后要是发现我骗了她,会怎么样?该不会要找我打一架吧?”何春桃担心地问。
    “兴许吧。不过掌柜的不必担心,”谢霁庭说着停顿了下,才接着道:“至少,你比她多一个伙计,不是吗?”
    何春桃听他嗓音清冽又温柔,以至于普普通通的‘伙计’二字,她竟听出了几分暧昧来,她连忙摇了摇头,将这一荒谬的想法抛出脑后。
    这时,小安抱着小黄狗过来,兴奋道:“娘,快看,小黄狗好像好多了哎。”
    何春桃一看,经过一天喂养,这小黄狗果然精神好多了,便问:“小安,你喜欢这条狗吗?想留下来养吗?”
    “嗯,超级喜欢,一定要留下来。”小安狂点头。
    何春桃心想,虽然小安体弱多病,但有个活物陪伴玩耍也是好的。且这条狗放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便点点头道:“那就留下来。不过,既然想养,得先给它起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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