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台上搁着的朱笔,颤巍巍地滚落,掉落在桌面上,“啪嗒”一声脆响。
    姚蓁又怕又痛,眼底蓄泪,不知如何回应他,只隐约窥觉到,即使他竭力克制、依旧使她生畏的那种极致的掌控欲。
    她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
    宋濯很快意识到他手中的力道有些重,五指稍稍松懈一些,不过仍紧紧地扣着她,不给她哪怕是半分逃脱的机会。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凝滞至冰点。
    半晌,宋濯抬着她的坐塌,将她转向着面对他。
    她低垂着头,不同他对视,实则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亦不知该如何理清心中的一团乱麻。
    宋濯冷脸睨她一阵,拢着绣着银纹的衣袍,屈膝蹲在她面前,仰头看她。
    姚蓁察觉到他的视线,但她不看他,水涔涔的眼眸望向一侧,眼尾浸湿,眼睫不住地颤,像是害怕极了。
    ——可他分明没有说什么重话。
    他大致知晓,姚蓁应当是知道他将骊兰玦调离京城一事,微抿薄唇。
    任命骊兰玦南下,他的确存有几分私心——他难以忍受姚蓁同他的亲近。可如今朝中可信的臣子不多,同姚蓁有血缘的骊氏因而格外的合适,将他调任,实属合理。
    即使是蹲姿,宋濯依旧是优雅无比的,墨发乖顺地垂在肩背上。他仰头看她,望向她的眼神中,清湛、带着一点不解,宛如一潭冰封的湖泊,漂亮而毫无情绪波澜,空洞不已。
    他的双手搭在姚蓁曲起的膝盖上,原本想放软语气,同她交谈。怎知姚蓁立即浑身一颤,避让开他的手,仿佛他是什么极其可怖的物什一般。
    这一幕似曾相识,宋濯眼中乍现寒意,手中一用力,便强势地将她的膝盖攥在手心,将她的衣料攥得满是皱褶。
    她如此惧他、躲他,却如此在意旁的男人,只是几日不见,便要让暗卫传信给那骊兰玦。
    如此一对比,实在令他妒火中烧——这种因姚蓁牵连起的情绪,烧红了他的眼尾,吞并了他的理性。
    他沉沉盯她一阵,几乎从齿间挤出一句话来:“姚蓁,你可知我想将你……”
    他说出这话时的语调过于阴森,姚蓁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双耳,不欲继续听他说。
    她越是这般,宋濯眼尾晕开的绯红越是浓郁,连带着他手背上浮现的青筋都更加清晰。
    他直起腰身,抬手将她的手拨到一旁,倾身伏在她耳畔,低低地缓声道:“我原本想着,如若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即使是曲意迎合,亦并非不可。你既如此,现今我改了主意……我想,在公主府中,修建一间只有你我知晓的密室,将你锁在屋中,日日夜夜,再也不会有旁人,只容我可以见你,见你动|情求饶的模样。”
    姚蓁最是听不得他说这些,他温热的鼻息洒在她耳畔,她侧着脖颈要逃,纤柔脖颈扬起一个美丽的弧度,又被他扣着后颈摁回来。
    他压抑许久的、内心极致的掌控欲,在此刻暴露无疑,眼中泛着病态的晦暗,只想将她摁入骨血——届时她将再也无法逃离,只能由他掌控。
    衣料混乱着摩挲,他捏起姚蓁的下颌,吻住她的红唇。
    姚蓁目中含泪,呜咽着抗拒。
    然而她的抵抗毫无用处,只得被迫承受他强势的吻。
    宋濯边吻着她,边倾身朝桌案靠近。
    姚蓁不知他要做什么,但她正被他吻着,动作间未免有些受他牵制,顺着他倾身的方向,仰着脖颈。
    颈侧忽然一凉,隐约有些刺痒。
    宋濯松开对她的桎梏,姚蓁眨动眼睫,垂眸看去——
    他长指提着笔,沾着朱墨的笔尖,正紧贴在她颈侧的肌肤上。
    第65章 题字
    姚蓁美目圆睁, 余光清晰地望见笔尖上蘸着绯红朱墨,灼灼映入她眼中。她下意识地要抬手抚摸脖颈,忽然听宋濯冷声道:“别动。”
    微寒肃冷的语气令她浑身一僵。
    下一瞬, 下颌被他重新抬起。宋濯并拢着食指中指,垂眸端详她一阵, 将她的脖颈扬起一个令他满意的弧度,而后松开手,拢着提笔那只手的衣袖, 与此同时,冰凉的笔尖开始在她肌肤上滑动。
    朱墨顺着笔尖,断断续续同她肌肤相触,若即若离, 激起令人战栗的触觉。
    姚蓁睫羽不住扑簌,乌黑清湛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着宋濯的俊容, 涟漪一圈圈荡开。她微仰着纤长脖颈,看不清他用笔在她脖颈上作了什么, 浑身紧绷。
    “你作甚么?”她尾音打颤。
    “听话, 蓁蓁。”宋濯缓声道,“我在绘画。”
    他尾音上挑, 绘制几笔后, 用命令的语气不允她动,而后抬手研墨, 冷白手指下,鲜妍的绯红在砚台中漾开。笔尖蘸上新研磨出的、极其浓郁的朱墨,宋濯提笔, 在她脖颈上继续细致地作画, 眉眼专注, 眸光清沉,长睫洒金。
    粲日负暄,姚蓁因为紧张而无意识地翕张着红唇,日光斜斜流漾在她脸上,靡丽红唇上泛着粼粼的润光。
    随着笔墨的缓缓描绘,朱墨流漾,她脖颈上晕开同样靡丽的绯色,浓郁的重瓣牡丹盛开在笔尖下、她的肌肤之上,流光溢彩。
    这玉骨冰肌铸成的画卷,太过精致细腻,雍容华贵的牡丹,被这白皙到几近透明的肌肤一衬,颜色过于浓郁,无端有些妖冶靡艳。
    宋濯的笔触何等出凡入胜,很快便完整地将那朵掌心大小的牡丹,完整地绘制在她颈侧。然而完工后,他垂眸沉沉看一阵,眉尖微微蹙起。
    他的眼眸中倒映着那抹绯红,粲然如寒星的眼眸,折射出对她昭然若揭的占有欲。姚蓁察觉到他流露出的情绪,双手手指蜷缩,牵动脖颈肌理轻动,那朵牡丹便如注入活气一般,轻轻颤动,栩栩如生。
    宋濯沉吟一阵,勾着她的衣襟,再次提笔,在牡丹花旁写下一个字,眉目中隐约显露满意之色,搁下笔。
    姚蓁仍不知他画了什么,在他松开对她的桎梏后,又要抬手摸。
    宋濯按住她的手,眼眸黑亮亮的,俯下身,对着她脖颈轻轻吹气,缓声道:“还未干。”
    他发丝垂在姚蓁身上,她有些痒,侧身避开。
    宋濯似乎有些愉悦,揽过她肩头,推她到妆镜前,站在她身后,示意她看脖颈上他的画作。
    他与她鬓发紧贴,“好看吗?”
    姚蓁看向镜中的自己——唇色靡丽,眼角眉梢隐约留存吻的动|情后的神态,被他从身后紧紧拥住。
    她眼眸仿佛被刺了一下,立即别开视线,须臾才道:“……好看。”
    然而她的神情,宋濯透过铜镜看得清楚,她分明没有看花。
    “看得太快了。”他偏头睨向她,“你再看一遍。”
    他长指挑着她的下颌,不给她躲避的机会,逼迫她看,姚蓁无奈将视线落在镜中自己的脖颈上,红艳的牡丹、以及花旁宋濯的署名,深深扎入她眼中。
    的确是好看的。
    无论是他的画,抑或他俊逸的字,都十分好看。
    姚蓁轻轻眨动眼眸,旋即紧抿双唇,心中蔓延开一种凄凉的薄怒。
    宋濯在她身上署名,犹如黵刑烙印,是将她当作什么?
    她并非是物品,更不是他的所有物,即使那个“濯”字只有指甲盖一般大小,落在她的肌肤上,令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耻辱。
    可宋濯如同一个疯子,她甚至无法与他对抗。
    气短一阵,她唇边灿然漾开一笑,齿间挤出几个呢喃的字:“好看啊。”
    宋濯眸中晕开细碎的亮光——仿佛在她身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得到她的肯定,她便全然属于他一般。
    他拥着她回到桌案前,细细啄吻两下她的眉眼,又要提笔在她腕上写字。
    诚然他的笔触十分小心,犹如她是暖阁里被精心呵护的娇花,不堪一折,稍微用力一些便可将她的肌肤划伤——她的确应是这般娇贵,毕竟她是冠绝京城的容华公主。
    可她姚蓁从不是这般娇弱的人。
    她垂眸看着宋濯勾勒出的笔画,淡然地缓声问:“宋濯,你这般待我,我该如何见人呢?”
    宋濯笔尖一顿,垂着漆黑眉眼,似是在认真思忖她的问题。
    片刻后,他低笑一声:“不见别人,只容我一人看。”
    他清凌凌的目光扫向姚蓁,带着势在必得的掌控,姚蓁僵了僵,亦微笑,唇角漾开清润的上扬弧度。
    然而当宋濯视线重又垂落在她的手腕上时,她看着他的侧脸,唇角的弧度倏地消散,湛湛乌黑眼眸中,分明没有一丝笑意,甚至隐约浮动着凄凉的光芒。
    纵然是为人关在金丝笼里豢养的鸟雀,似乎亦比她过得自在些。
    -
    宋濯绘制在她身上的字画,在他因政务离开后,姚蓁立刻传水来清洗。
    手腕上的痕迹,因为半途他吻她而停笔,比较浅淡,很快便被洗掉。
    只是脖颈上的那朵牡丹,无论她如何洗,将皂角都洗瘦一截,肌肤揉搓的粉红,亦无法将痕迹完全祛除,仿佛那笔触已然刻入她的血肉里。
    无奈,只好由他去了。总归只要不盯着她的脖颈细看,几乎难以察觉那画迹。
    相处这样多的时日,姚蓁对于宋濯的脾性,已然了如指掌。
    她并非愚钝之人,知道宋濯想要的,无外乎是对她的绝对掌控。如若说往先她柔和地唤他“宋郎”,是为安抚宋濯的情绪,如今亦可举一反三,用乖顺的模样,以轻而易举地调动他的心绪。
    宋濯对她给骊兰玦送信之事似乎不怎样上心,平淡地告诉她将骊兰玦南任的缘由后,便不再提及。
    然而姚蓁清楚,这封没能送出去的信,像是引燃漫天大火的一张小小的火折子,将他对她的极致的、病态的占有欲尽数引燃、彰显。
    宋濯不再遮掩,亦不复前些日子的伪装,几乎时刻将她纳入他的视线范围内。即使他不在身侧,姚蓁亦清楚,嫏嬛宫尽然在他掌控中,她的言行举止他应都知晓。
    好在她表现出的十分乖顺,许是放松了宋濯的警惕,即使当夜不再饮醴酪,亦未见宋濯用锁链桎梏她。
    但……
    ——当夜,他以手臂为锁,身躯为墙,将她困在他的怀抱中。
    姚蓁起起伏伏,几乎要溺死在他怀里,只得以他为浮木,搂着他的脖颈呼吸。
    她原本想着,落几滴泪、唤几声宋郎,便能让宋濯停下。
    这个念头甫一漏出,尚未来得及落泪,她便险些被宋濯撞碎——他果真遂了她的愿,让她哭的不能自已。
    她嗓音柔婉似水,声声唤着他。
    只是,睫羽遮掩下的,她水波潋滟的眼底深处,实则冷清一片。
    -
    隔日清晨,宋濯离开后,姚蓁在冰鉴旁看了一阵奏折,像是忽然忆起什么似的,眼睫轻眨一阵,对四周侍候的宫婢道:“去将那张绣红豆的手帕寻来。”
    宫婢轮番找寻一阵,一无所获,面面相觑,皆道“未寻见”。
    只有浣竹,没有动身,眨动着眼睫,觑着她的脸色。
    姚蓁对上她的目光,抿抿唇,拧眉思索一阵,温声道:“许是丢在哪个旮旯了,仔细找找罢。”
    她站起身,不经意地道:“这手帕,是要送给首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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