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他竟平静的说:“行,唱得挺好的。”
    冷不丁被夸,林冬至猝不及防,总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这时,周青云又说:“我刚才请杨校长把你的学籍弄到三中去,让你明年七月也参加高考。”
    林冬至:“??!”
    什么不自在啊,全被林冬至抛开了,她难以置信道:“我?参加高考?!不是,周青云,你为啥让我参加高考啊?!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能考出什么好分数的人吗?!”
    周青云说:“我会教你,让你一年之内从一百五六靠到四百五六。”
    林冬至摆手:“不不不!我不考!我吃不起这读书的苦!”
    说着,还一副不识好人心的模样,瞪了周青云一眼,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小周老师,你觉得读书很快乐,但我不觉得!你怎么能做这种先斩后奏的事儿呢?!”
    周青云边收拾八仙桌上的茶水,边说:“你不也先斩后奏让我参加高考吗?”
    林冬至:“???”
    “你这话可就有点没良心了啊!周青云,你对天发誓,你之前没想过参加高考吗?没想过通过参加高考改变命运吗?!”
    “我这不是先斩后奏!我这是助力你的梦想!”
    正要去厨房洗刷茶碗的周青云停了下来,他转身,背着光,一字一顿的说:“我没想过。”
    林冬至脱口而出:“不可能。”
    谁不会做梦啊?
    她成绩那么拉胯,也想过北大清华抢着要!
    周青云才华横溢,再又受尽磨难,他又是个不认命的性子,怎么可能没想过通过高考改变自己这糟糕的命运?
    周青云清醒的说:“我是个男人,我得养家糊口。在你让我能靠出题挣钱以前,我只想要一份稳定的工作,可以给小平安和小芝麻吃奶粉,可以……保住孩子们妈妈的性命。”
    “没有足够的经济基础,考大学就是做梦。”
    “而我从不做梦。”
    这种坚韧的眼神似天边烈日,炙烤着林冬至每一寸皮肤。
    有点痛,但让人心生向往。
    林冬至想,如果当初她不抱着侥幸心理去做梦,而是脚踏实地的,坚韧不拔的学习,也许她能考上心目中的那所大学……
    这么多也许并未激起林冬至的斗志,她无奈道:“周青云,我不骗你,我读书是真的不行,我就不是读书那块料!”
    若说重返十八岁,她还能搏一搏,毕竟她那个年代有艺考,七百五的文化分干个四百三十分就能进盛京电影学院了。
    可现在这个七八十年代,没有艺考分加持啊!
    全凭文化分,她咋可能考得进去啊!
    周青云没搭腔,直入厨房刷碗去了。
    林冬至以为他算是放弃了,没想到他刷完碗出来后,竟到房里拿学习资料出来了!
    他将一本书放在桌上,说:“先被语文,我现在给你归纳要点。”
    林冬至头都大了。
    她正想着要不要卖惨,让小周老师放过她时,院门被敲响了。
    周青云去开门,谁也没瞧见,只是在门口见到了一个信封。
    信封上写着:小周老师收。
    字迹娟秀,一看就是个小姑娘写的。
    为了不搞学习,林冬至借题发挥:“这肯定是情书!小周老师,看见你受学生爱慕,我心里非常难受,必须要睡一觉才能弥补我受伤的心灵!”
    正撑扶着桌子,打算进屋躺着呢,就听见周青云说:“这是乔美香的字。”
    林冬至立马坐下来了,并催促道:“快打开看看,说不准是求救信。”
    周青云也是这么想的,迅速拆了信封。
    没想到里面是一张借条,和一封道歉信。
    借条上写着:一九七八年九月六日,我乔美香欠周青云一百元,以此为凭证,我乔美香必定在一年内还清!
    道歉信则写着她没抗住诱惑,为了县一中校长耿明杰的一百块钱,出卖了他们。
    周青云看完信立马起身,准备出去找乔美香,把这一百块钱的欠条还给她。
    林冬至及时叫住他:“你干什么啊?凶神恶煞的,就算乔美香守在外面,指不定还以为你要去揍她呢!”
    周青云皱着眉头道:“难道把这欠条收着,等她一年之内还清债款?”
    “这不是欠条,”林冬至说,“这是乔美香的尊严。”
    小姑娘在信里只字未提继父,未曾说自己的无可奈何,只承认了错误,并保证会归还那一百块钱。
    这便代表她不想将伤口展露给人看!
    林冬至说:“这欠条先收着,等下回我碰见她了,让她把欠条上的一年改成五年就行了。”
    周青云理解明白了林冬至的意思。
    延长还钱日期的话,她就不会为了还钱而耽误明年的高考了。
    同时又能维护乔美香的自尊。
    周青云将道歉信和欠条装进信封里,交给林冬至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看的林冬至头皮发麻。
    林冬至正想着周青云那是什么眼神,怎么像头回认识她一样时,周青云敲了敲桌子,提醒道:“不要发呆了,赶紧背书。”
    这话一出,林冬至脑子里便只剩痛苦了。
    如果她有罪,请让法律惩治她!而不是让周青云督促她念书考大学!
    这种痛苦,一直持续了三日,她阿妈刘桂莲找上门来才算截止。
    刘桂莲估计在这儿附近找了一圈,找得满身大汗。
    她一进门,就直奔摇篮,将她宝贝大孙子抱了起来,不顾浑身汗臭,狠狠香了小芝麻一下。
    ‘香’得小芝麻嗷嗷大哭。
    刘桂莲哎哟一声道:“大孙子,才个把月不见,你就不认得奶奶啦?啧啧,小白眼狼,被你爹养熟了,就不认奶奶了!”
    周青云已经习惯了这个岳母的阴阳怪气,但瞧见儿子小脸上写满了对刘桂莲的抗拒时,他实在绷不住了,起身要把儿子抢回来。
    这时,被林冬至纤细苍白的手摁住了大腿。
    林冬至笑眯眯的问刘桂莲说:“阿妈,你打哪儿钻来的?又臭又脏,别是染了啥不干不净的病气吧?我反正是个快死的人,传染我不打紧,但你的宝贝孙子给染上,那就可不得了啦!”
    刘桂莲立马放下了小芝麻,退离摇篮数米远,并问:“厨房在哪儿呢?有水?给你阿妈我弄点水洗澡!”
    “啊?你说啥?”林冬至故意装听不见,也不得刘桂莲重复,她又拍了一下周青云的腿,说,“周青云,你坐这儿墨迹啥呢?你儿子再哭呢,还不赶紧抱起来哄?他不是喜欢出去玩儿吗?赶紧抱出去。”
    刘桂莲一听,急了,当即张开她的臂膀,说:“不行!这是要把我的大孙子抱哪去啊?!”
    林冬至无奈的看着刘桂莲,睁着眼睛说瞎话道:“阿妈,你大孙子气性大,不抱出去转两圈,他不会收音的!你不想他哭坏嗓子把?”
    生怕大孙子出问题的刘桂莲立马让开路,说:“那赶紧的!抱出去哄哄!”
    也是幸好妹妹不在家,不然啊,周青云还没法放心的抱着小芝麻出去。
    等周青云一走,林冬至才指着厨房方向,说:“阿妈,我身体不好,干不得重活,走不得几步路,就麻烦你自己烧水洗澡了。”
    刘桂莲就没指望过自个一步三咳的闺女,她摆了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坐着吧!”
    边往厨房走,还边嘀咕:“哎!刚不该抱大孙子!应该先让周青云给弄了热水的!算了算了,冲个生水澡算了。”
    一进厨房,进水缸里连生水都没有。
    刘桂莲顿时炸了,骂骂咧咧道:“这周青云咋回事儿啊?!家里水缸都不给弄满?!这大老爷们儿的,会不会干活儿啊?!”
    平常水缸里的水都是满的。
    都是周青云一桶桶给打回来的。
    今天是意外。
    妹妹小平安病了,大半夜的就给送到卫生所去了。
    秦图南刚把周青云换回来吃口饭,他还没来得及去打水呢。
    林冬至心道,正好了,就让她阿妈去打水吧!
    晓得她阿妈不识路,林冬至立即画了张简易的图,一路要经过几个屋,她都给标出来了,而后说:“阿妈,这是打水点儿,麻烦您把水缸打满吧,等会儿您大孙子回来还得烧水洗澡呢!”
    一听是个大孙子干活儿,刘桂莲就充满了干劲儿。
    她拿着图,拎着两水桶,那是健步如飞。
    跑了个二十来趟后,终于是打满了两个水缸的水!
    林冬至坐在太阳底下说:“哎呀,阿妈,家里也没柴火了,你怕是得去供销社买几捆柴来!”
    刘桂莲瞠目结舌:“这城里,柴火都要花钱买啊?!”
    林冬至点头道:“可不是嘛,样样都要钱啊!可是咱们大人能洗生水,你的宝贝孙子能洗吗?”
    那必然是不能的!
    刘桂莲又拿着闺女新给的,去供销社的图,扛了五六捆柴回来。
    回来时,正好瞧见闺女拿着个葫芦瓢,扶着水缸,一瓢一瓢的往水桶里舀水。
    一瓢水的重量,于闺女来说,像是千斤重的粮食似的,累得她满头大汗。
    手一个不稳,水还撒了。
    那可是她一桶一桶提回来的水!刘桂莲心疼坏了,丢了背着的五六捆柴火,便冲了过来,抢过葫芦瓢,说:“我的姑奶奶啊!你干啥啊?又干不得这活儿,逞啥强啊?!”
    林冬至哽咽道:“阿妈你今个辛苦了啊!我想着不能干其他的,总得帮你舀一桶洗澡水吧?唉!是我没用,一瓢水都拿不动。”
    今天干活儿确实干出几分火气了的刘桂莲听此,散了些火气,说:“你有这份心就成了!哎,你休息去吧,别为难自己这破烂身子了!”
    看着林冬至扶着墙往外走,刘桂莲嘀咕了一句:“这看着像是长了点肉啊,气色也好了点啊?怎么连一瓢水都拿不起了?”
    听到她嘀咕的林冬至开始装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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