戋戋还欲申辩,沈舟颐却捏起她手心,那含蓄的感情中,溢过一浪又一浪深情。他醉了,也还知道爱她。戋戋都怀疑若此刻晋惕出现,沈舟颐照样有力气和斯人打一架。
    戋戋将自己眼底也换上深情,以深情回报深情。
    ·
    翌日沈舟颐要入宫侍奉太后,早早便离开。他精通各种药草,给自己配点醒酒汤不在话下,昨夜那点醉意早消散了。
    邱济楚也离店而去,他要外出进货,补充前几日被晋惕砸毁的药材。
    戋戋按计划和若雪学算永仁堂的账目,账目繁冗,多如牛毛,瞧得人头疼。
    若雪知道戋戋性子活泼好动,怕她半途而废,便道:“耐心些,学会了就简单。”
    戋戋好言答应。姐妹俩算账,倒也和谐融洽。
    阿骨木王子这一头,如他自己所计划,在世面上投放了许多玉匣子。确实有许多古董商贩抢购,但尚不足以引起皇宫的注意力。想靠这东西刺杀皇帝,难于上青天。
    王子其实很抵触行这种鬼蜮伎俩,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决斗,哪怕力尽而亡也死得光彩。靠这些暗器机关陷害人,神明是要怪罪的。
    王子准备这几日便回国,和国中那些乱出主意的长老分辩清楚。
    只是临行前若不见戋戋一面未免遗憾,王子信步来到永仁堂,永仁堂满是狼藉,好生凄凉,只在门口搭了个临时接待病人的窝棚。
    他一靠近,小厮便招呼道:“今日主家不坐庄,客人要看诊还请明日请早吧。”
    阿骨木没病,随便看看。
    这一看不要紧,恍然见到堂中隐约一鹅黄裙衫少女,玉雪可爱……竟似戋戋。
    戋戋?
    王子胸口灼热,大步踏进内堂中。
    戋戋当然也察觉到阿骨木,若雪以为阿骨木是戋戋的朋友,便知趣地退开,留给二人说话空间。
    一上来王子就声泪俱下质问戋戋:“戋戋姑娘!这些时日.你到哪去了?”
    仿佛最近见到戋戋的每个人都要如此问一遍。
    若雪一走,戋戋面容透露难色,朝阿骨木比个嘘,示意他莫要永仁堂胡闹。
    王子心头凛然,他曾经吃过沈舟颐的大亏,知道斯人手段,便依从戋戋的话:“你现在不方便对我解释,是吧?”
    戋戋晦然点头,拂过王子手。王子心猿意马,以为她要和他亲热亲热,戋戋却只留了张皱皱巴巴宣纸在自己手中。王子大喜,情书吗?……却又猜错,纸条中密密麻麻写的是药方。
    戋戋要对王子说的话,都隐藏在药方里了。
    她对他说:“走。”
    赶紧走。
    幸好永仁堂现在寥寥无人。
    照王子原来刚硬的脾气怎会怕沈舟颐,但他族人被沈舟颐伤过,吃一堑长一智,便学会了忍辱负重。
    永仁堂,那是沈舟颐的地盘。
    当下揣起戋戋的纸条,悄无声息离开。一路精神紧绷,七上八下,怀里似揣着块热炭。
    王子回到自己所居的高丽馆,屏退下人、关紧房门,才将戋戋给他的密函打开来。
    细细研读半晌,方醍醐灌顶。
    原来她贺家死过一位大爷,很可能是沈舟颐在药物里动手脚害死的。戋戋费尽千辛万苦把药方偷出来,乃是想求王子查明这药方毒性,然后报之官府,把沈舟颐绳之以法。只有把斯人投入死牢,她才能重获自由。
    王子顿时有种被女神青睐的使命和责任感,她委派给自己十分重要的任务……王子当即命自己手下巫医前来观方。
    巫医端详半晌,道:“此乃寻常温补的方子,但有一位药材被加重了。”
    “哪一位?”
    “熟黄茱。”
    “哪有这么用药的,完全不符合常理啊!熟黄茱药性生猛,若只加少量,自然有止咳化瘀之效,怎能加到十钱那样多?长年累月服食下来,病人必定暴毙而亡。”
    哦。
    柔羌王子恍然,似乎在一瞬间,抓到了沈舟颐杀人谋财的证据。
    ……
    阿骨木王子前几日为探得戋戋下落,曾暗中跟踪过晋惕几日。万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晋惕早察觉阿骨木王子的异动,将计就计,反过来又跟踪阿骨木几日。
    两个男人互相跟踪,争先恐后,谁都怕对方先得到戋戋的消息。
    此番王子没事闲逛永仁堂,就被晋惕抓个正着。晋惕发觉王子在永仁堂内逗留很久,应该又有什么新发现……因永仁堂是沈舟颐的地盘,晋惕不欲再度打草惊蛇,便没在当场发作,而到高丽馆中堵阿骨木王子。
    晋惕威逼利诱,可王子得到了戋戋给他的小纸条,自认为奇货可居,神圣对待之,又怎肯把这一情报吐露给死对头晋惕。
    晋惕撂下狠话道:你会来求我的。
    两个男人目标都是戋戋,都为戋戋好,却又偏偏视彼此为最大死敌,拒不合作。
    王子依照戋戋吩咐,将沈舟颐杀人谋财之事告到大理寺。然他南朝法令甚为陌生,似这等民间纠纷又岂能直接告到大理寺,被当成疯子被轰出来了。
    晋惕冷笑,没有他的帮助,贵为一国王子又怎样,还不是寸步难行?
    阿骨木王子见晋惕瞧笑话,勃然大怒,要和晋惕单挑。晋惕却拒绝和他逞匹夫之勇:咱们合作怎么样?
    晋惕贵为南朝世子,又是圣上亲封的威远大将军,手里掌握的人脉非是阿骨木一个异族人可堪比拟。只消得勾勾手,什么大理寺,什么巡抚都俯首巴结在晋惕面前。
    “我们目标都为营救戋戋,若能同心协力,定事半功倍。事后戋戋愿意跟谁,都由她自己选择。”
    王子忍辱负重。
    终究是在旁人的国土上,凭他一人之力救出戋戋,举步维艰。
    “合作,可以,但只限于戋戋姑娘之事。”
    阿骨木目露凶光。
    “到了战场,你我还是不共戴天的死敌,本王子照样把你杀得落花流水。”
    晋惕哼:“谁把谁杀得落花流水还不一定呢。”
    两个男人歃血为盟,向苍天立誓。此番结盟无关国度,无关姓氏,只为一个共同的女人。
    救出戋戋后,谁也不可利用强权逼她委身。
    她愿意爱谁爱谁,另一人须心甘情愿退出,永绝骚扰。
    晋惕眯眯眼:“我与她青梅竹马的交情,她必定选我。”
    王子嗤笑:“你没看她主动找的人是本王子吗,她明显更在意本王子多些。”
    晋惕:“走着瞧。”
    沈舟颐已不在他们忌惮范围,因为合他们二人之力,沈舟颐绝无生还之理。
    唇枪舌剑过后,王子将戋戋给他的纸张拿出来,分享晋惕。
    晋惕欣喜若狂。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终于,可终于被他捏到沈舟颐把柄了!
    苍天有眼,再次赐给他得到戋戋的机会。这一次,他定然像捏死蚂蚁一般把沈舟颐碾碎。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笼鸟
    晋惕和阿骨木王子两个本互为死敌的铁血硬汉, 因爱慕同一个女人、敌忾同一个男人而结盟。饮过血酒后,两人暂时放下昔日仇意,共商议对付沈舟颐的具体策略。
    无论晋惕或阿骨木王子, 官威一个比一个大, 对付沈舟颐这种平民按理说不费吹灰之力。然二人都曾是沈舟颐手下败将, 晓得斯人手段诡谲,一旦有什么差错非但戋戋救不回来,更会把自身弄得身败名裂。
    为永绝后患,晋惕对沈舟颐的态度只有一个字:杀。
    王子亦赞同。
    问题是, 怎么杀呢?
    晋惕手中虽握有沈舟颐杀人证据,但以往铩羽的经验告诉他,光凭一张薄薄药方定罪太过冒险, 极有可能被沈舟颐反咬一口, 告他们污蔑。
    即便把沈舟颐投入天牢, 怕他也能搬来大皇子的救兵。大皇子, 可是晋惕暂时需要尊敬的人。
    阿骨木王子灵机一动,既然明抓沈舟颐不行, 唯有使些鬼蜮伎俩,暗暗将沈舟颐害死。虽非光明正大君子之举,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子主意是,前几日他投入世面的玩具玉匣子。
    玉匣子长宽高皆有半尺左右, 内嵌有鸡筋弦、鼓皮和玉片, 打开时会发出叮叮咚咚的音乐声, 外形更做成中原人喜欢的聚宝盆形状, 象征吉祥如意财源广进, 乃北地之奇技淫巧。
    普通的玉匣固然如此, 王子要献给南朝皇帝的那一款藏暗层, 外人一打开就会触发暗层机关,装填火石和药油遇空气即燃,其烈火程度颇像北地佛经中记载的红莲修罗业火,能顷刻间将人烧得骨头渣滓都不剩。
    长老们把此物带给王子,本意让他刺杀南朝皇帝的。但王子认为此计过于毒辣,也过于草率,便弃之未理。
    此刻,似乎有了用武之地。
    略去刺杀皇帝一节不谈,王子把“聚宝盆”大概功用告知晋惕。
    晋惕嗤之以鼻。
    “你觉得沈舟颐傻吗?”
    沈舟颐若那么好中招,他还至于被人抢老婆?
    即便做成聚宝盆样子掩人耳目,沈舟颐生性敏感多疑,这种伎俩多半会被他看穿。
    王子沉吟片刻:“那就把藏有机关‘聚宝盆’做好,叫戋戋姑娘送。戋戋姑娘亲手递过去的东西,沈舟颐必定难以拒绝。”
    晋惕:“白痴。”
    此计过于白痴,和王子本人一样白痴。
    “叫戋戋送,你就能确定沈舟颐不会察觉端倪了?”
    若沈舟颐发现戋戋和他们联合在一起想要烧死他,会怎么样?
    换位思考也知道,会狂怒,会燃起求生本能,到时候沈舟颐就没情慾了,对戋戋剩下你死我活的生死之斗。
    戋戋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到时候沈舟颐反按她头烧在修罗业火中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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