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管家:“所以,老爷心里应该很明白,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撼动柏二少在夏先生心中的地位。老爷也希望柏二少能够治好的,他便哄着夏先生,可是时间长了,谁都会发现不对……柏二少一直没有回来,夏先生也越来越沉默,老爷跟着难受,却从来不说什么。”
    那段时间老钟好几次看不下去,劝官林运放弃,官林运却说:“就算他不爱我,只要我能天天看见他,就足够了。”
    这样卑微的爱情,从未经历情爱的老钟当然也不能理解。
    官鸿泽知道柏长青肯定是治好了,否则也不会杀了人又坐牢……他急切地等着钟管家继续往下说。
    “大概过了三年,这三年,谁都没有意识到夏先生的精神出现问题,他开始神志不清,”钟管家露出不忍之色,“他经常,把老爷,错认成柏二少。”
    老钟想起,第一次发生认错的事,是在某一年的端午,那日官林运忙完公事,特地去品盛坊定做了一盒蜜饯粽子和杏仁酥去找夏骁川,夏先生钟爱甜食,品盛坊的手工点心尤甚。
    那天晚上夏骁川一反往日的安静,拉着官林运说了不少话,还要老钟与他们一起吃那些点心,他的态度很不同,任谁都是能感觉得到的,一个人对朋友和对情人的态度,是两回事。
    官林运很感动,以为夏骁川终于能够“看见”自己,并开始接受自己了,却不料对方说着说着,忽然道:“长青,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兰斯的一家小店里,吃过的一种甜饼?”
    官林运当时就怔住了,不安地确认了一句:“你叫我什么?”
    夏骁川看向他,笑吟吟地说:“长青。”那眼神,那表情,那语气,没有一样,像是在开玩笑。
    老钟无法用语言形容当时的震撼,连得知此事的官鸿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样的事,对深爱着夏骁川的父亲来说,实在是有点残忍。
    有了一次,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夏骁川认错老爷的次数越来越多,老爷也不是没有找过医生,但医生却建议维持此状,如果强行治疗,只怕夏骁川会不愿意接受柏长青离开他的现实,而做出更加危险的举动,比如自残之类……老爷很无奈,但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夏先生如果认错他,他就让他认错,配合他演戏,至少,夏先生在清醒状态下从来不会对他那样亲昵。”
    “……”官鸿泽听得整颗心都快揪起来了。
    “如果夏先生心情不错,或者精神状态不错,官林运也会偶尔心平气和地纠正他,自己不是柏长青,而是官林运。但夏骁川在那种状态下会屏蔽一切外界灌输给他的设定,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其实那样的提示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效果,老钟曾发现,有几次官林运纠正夏骁川的时候,夏骁川也会有一丝的茫然,然后仔细看看官林运,露出很不安地表情,不过时间很短,也就是那么一瞬间。
    官鸿泽:“父亲就一直满足这样的关系吗?”
    钟管家:“如果只是单纯的聊天、谈心,我想老爷是能够做到的,他平时一直是忍耐着、压抑着,当他陪着夏骁川演戏时,也能放开说一些表白的话。”
    官鸿泽惊讶:“清醒时没有说过表白的话吗?”
    钟管家摇头:“从来没有。”
    官鸿泽:“……”太能忍了!
    钟管家:“但渐渐的,夏先生不能再满足单纯的谈心,他开始在迷失的状态下像向老爷寻求生理上的慰藉……”
    官鸿泽:“……”
    虽然不懂两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做的,但老钟知道夏骁川和柏长青在一起的时候并不是纯粹的精神恋爱,他们会接吻,拥抱,像正常的男女一样有性生活。
    不过,夏骁川和官林运之间到底有没有发生过关系,老钟是真不知道了,别的他可以旁观,但那两人要是接吻或滚床单了,他还旁观就不正常了……
    “我想,老爷还是分得清真假虚实的,他也有作为男人的自尊。”这句话算是给了个交代,钟管家继续道,“如果他真对夏先生做了那种事,老爷应该是不会结婚的。”
    是的,他结婚了,之后他的妻子还做了伤害夏骁川的事……
    钟管家:“老爷结婚的事也是没有办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把大把的时间耗在了夏先生身上,一直到了三十岁都没有谈过一次正常的恋爱……可是,他是家里的长子,不得不担起长子的责任。七年来,夏骁川从来没有回应过他的感情,就算回应了,他们也无法在一起。那年官家的掌权者还是老太爷,老太爷是个狠利的人,万万不会同意老爷和一个男人相爱。之后的婚姻也是老太爷一手安排的,不过结婚对象却是老爷和夏先生的熟人。”
    官鸿泽:“我母亲?”
    钟管家:“嗯,方家的二女,方若瑶。”
    官鸿泽:“他们之前相互认识?”
    “是的,老爷生性爱热闹,喜欢呼朋唤友,所以经常举办一些聚会,这一点少爷和他很像,”钟管家笑了笑,继续道,“当年的方家也是权贵一方,太太在一次聚会上邂逅了你父亲,我看得出来,她对老爷一见倾心。”
    他们的故事,就像是一幕幕的舞台剧,每一个人都是主角,每个人都想成为喜剧的角色,可他们谁都不知道剧本会如何进行。
    而老钟,则是这一场舞台剧里,最忠实的看客。
    第125章 方若瑶的城府
    钟管家:“太太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不过,她的聪明用错了地方,这样说或许会让你不快……”
    官鸿泽:“没关系,你但说无妨。”
    钟管家:“太太讨厌夏先生应该是显而易见的事,因为她爱老爷,而老爷的眼里却只有夏先生一人,尽管老爷从没在除了柏二少之外的任何人面前表过态,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对夏先生的特别……”
    就像历来那些面从腹诽的深宅女人,为了爱情忍辱负重仿佛是她们本能,她们沉默着、潜伏着,等待着那个最有利的时机。
    钟管家:“太太早年丝毫没在老爷面前表现出对夏先生的厌恶情绪,甚至还对他们那种不能言说的感情表达出宽容的态度。所以被老太爷逼婚时,老爷想都没有想,就选择了他认为性格柔顺的太太。”
    官鸿泽:“……”
    是什么时候开始发觉方若瑶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无害的呢?老钟想,可能是很早以前,在官林运和方若瑶还仅仅是朋友的时候,一次,方若瑶带着一些自家做的点心来找官林运,说要陪他一起去看望夏先生,那一年,夏骁川已经出现了比较严重的癔症,时常把官林运认作柏长青,两人的关系自然暧昧。
    也许是因为精神问题,夏先生在发病时完全是孩童心性,他看见官林运,就旁若无人地上去抱他,两眼所见的仿佛就只有这么一个人。
    官林运愿意哄着他,也不避着谁,就当着方若瑶的面让夏骁川亲自己的脸颊,也温柔地回吻他的额头,更用方若瑶未曾听过的宠溺语气同他说话。
    方若瑶就那样呆呆地站在一边,看着她所爱的男人与另外一个男人做着让人无法理解的亲密举动,如同当年柏二少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一样,只不过,两人的眼神有着本质的区别。
    方若瑶的眼神从惊讶、不甘转变成了浓浓的嫉妒……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男人也可以如此深情。
    但老钟向来是信奉“人性本善”的说法的,至少他觉得,为爱生妒的女人挺正常,所以尽管看到那样的方若瑶,他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当老爷问太太愿不愿意同自己形婚时,太太很自然地接受了。婚前一周,老爷向太太坦白了他对夏先生的感情,并给太太最后一次做决定的机会,太太……”钟管家摇了摇头,“她义无反顾。”
    官鸿泽皱眉:“可母亲这样是注定不会幸福的。”
    “是啊。”谁知道方若瑶当年是怎么想的呢?也许她认为耐心的等待终究能换来这个官林运的回心转意,毕竟夏骁川始终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有精神病的男人,“正因为如此,老爷心里觉得亏欠了太太,所以婚后一段时间,他在物质和其它琐事上给了太太足够的弥补,家里的事他也全权地交由太太去管,从不过问,两人相敬如宾,在外人看来也是对关系和谐的模范夫妻。”
    但老钟知道,官林运在感情上对方若瑶的态度近乎冷酷,除了新婚那夜和每月必要的性事,两人几乎一直是分房而寝。
    这个男人仿佛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了夏骁川,再也没有多余的了。
    好在方若瑶很快就有了孩子,她怀孕后第一时间把这则喜事告诉了官林运,但官林运不仅没有露出欣喜之情,反而像是得到了解脱般松了一口气。
    也许,方若瑶就是在那时候开始,彻底地恨上了夏骁川。
    之后,她就开始想方设法让官林运和夏骁川分开,她在官林运去探望夏骁川时,时不时称病要官林运回来;她满世界地寻找柏长青,想让柏二少回国带走夏骁川;她甚至在官林运不知情的时候前去找夏骁川,冷言讥讽。
    老钟偶然碰上了一次,立即告诉了官林运,官林运异常生气,可方若瑶面对他的质问时,只说自己不过是找夏先生聊天,是老钟有所误会,徒让老钟戴了顶“挑拨离间”的帽子。
    老钟既委屈又无奈,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原本知书达理的方若瑶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更不能理解,为什么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演戏比戏子还真!
    那时方若瑶还怀着身孕,官家上下全都捧着她,官林运也不敢拿她怎么样,但是他对老钟的信任不同寻常,知道这个沉默木讷的跟班不会对自己说谎,而且,他也很快从夏骁川身上感受到了一些变化。
    “夏先生受了太太的刺激后,躲了老爷一阵子,那之后老爷去找他,他都极其冷淡,还让他不要再来找自己。”
    官鸿泽:“咦?当时夏先生是把父亲当成柏二少,还是……”
    钟管家:“夏先生对老爷说那些话,自然是把老爷当成老爷,而非柏二少,若是柏二少结了婚,夏先生估计会悲痛欲绝……”
    官鸿泽:“……”
    “而且,夏先生似乎察觉到自己的精神出问题了。”
    老钟记得,一日官林运与他喝酒,喝得酩酊大醉,根据那些支离破碎的话,老钟勉强得知,原来一次夏骁川把官林运当成柏二少时,忽然间清醒过来,挣扎着躲开,一脸惊恐地看着官林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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