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的吩咐,我会尽我所能地去做到,但是,少爷是个执着的人,这个年纪的你又叛逆,阻止你实在是太难了,又不能让你继续调查,那怎么办呢?”钟管家像个老顽童似的自问自答道,“那只好,我亲自把那些事都告诉你了。”
    官鸿泽:“……”
    “我想,少爷应该能理解我的苦心,也不会太过偏执,”见官鸿泽微微点了下头,钟管家慢悠悠地执起茶杯,笑道:“听我啰嗦了那么多,是不是也能让我来听听少爷的故事,你在意的那位朋友,叫叶禹凡是吧?”
    ***
    S市,葛钦舟站在一座古朴的石库门前,叩响了乌漆色的门扉。
    落尽叶子的梧桐枝干稀稀疏疏地遮着院墙,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是堂堂艺术世家傅家的宅邸。
    保姆来应了门,用软糯的当地话与他打招呼,迎他进去。
    从里到外,从低调的外观到精巧的花园,门楣山花、福寿石雕,池水小道……各处细节都尽显百年书香的气息。
    “葛先生!”宅子的主人身穿一身闲适的家居服,亲自把他迎进茶厅。
    “傅院长客气了。”这样充满约束的地方,本让葛钦舟浑身不自在,却没想到这位家主毫无架子。
    两人在茶厅里喝了会儿茶,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早年葛钦舟被官家封杀的事就曾让他“名噪一时”,傅家是当初为数不多的向葛钦舟伸出援手的高位者之一。
    傅容国建立华夏美院不久,正缺老师,虽然待遇不高,好歹能给葛钦舟一个容身之处,不过那次的帮助没能得到实践,葛钦舟离开城市外出闯荡,走了一条三餐不继、前途不明的道路。
    当时也有不少人指责他高傲自负,但没人知道,他的“抗争”并不完全是因为官家,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就是崇山。
    比起官家的横行霸道,心上人的不认可与苛责更让葛钦舟难以接受。
    崇山骂他天真幼稚,看不清现实;他气崇山趋炎附势,不懂何谓艺术……
    爱情与自由,葛钦舟选择了后者,他拒绝了任何人的好意,负气离开;而骄傲的崇山也是为了证明他的错,转身顶替了官家曾许诺给他的位置,自此两人形同陌路。
    而今十几年过去了,他们都过了而立的岁月,接近不惑。
    时间似乎冲淡了一切,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的,等回想起来的时候,早已经原谅了;他以为无法忍受的,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他曾经不屑一顾的,随着漫漫岁月,变得弥足珍贵……
    人生,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葛钦舟从回忆中省过神来,听傅容国谈及两年前的那次绘画比赛。
    因为前几名的学生几乎全部出“轻舟画室”,让葛钦舟再次出现在大家的视野当中,可他还是与二十年前一样不屑名利,甘愿留在二流城市的一隅,开着小画室,当着名不见经传的自由画家。
    尽管也有向现实妥协,但他的才华与个性还是让曾经对他不屑的、同情的、羡慕的……各种的看法都转变成了尊重。
    而其中最甚的,估计要属傅容国,“一直很遗憾当年没能把你争取过来,前年也是,本来以为你过了这么多年总算想稳定下来,来华夏美院任教肯定比你那个轻舟画室要好,这几年,美院也越办越好了……”
    “傅院长,我当年不是嫌弃你办学不好才不来,而是……哎,你知道我这人是野惯了,受不了拘束,”葛钦舟直言道,“而且我也带不了笨学生,学生画得不好不要紧,要是没悟性,我会郁闷地想抽人,这个,大学里肯定是不允许的吧!”
    傅容国大笑:“理解,理解。”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葛钦舟道:“之前电话里也说了,这次唐突来拜访,主要是想来看看那幅夏子钦的肖像画。”
    傅家藏有夏氏作品是很私密的事,葛钦舟没有提起泄露给他此事的崇山,只说自己的学生与傅廷信是同学,傅容国就不好再隐瞒。
    傅家的储藏室,葛钦舟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画框上“SHOTRAY”的突起,心中一阵感慨,夏家总算还是有作品留在世上……
    葛钦舟不想失态,为分散注意力而随口问道:“听说令侄是个很有才华的孩子。”
    傅容国呵呵笑道:“咱们傅家小一辈的都比较平庸,唯独廷信出众,但他这孩子,却对画画不太上头……”
    葛钦舟:“他从小被你们填鸭填到大,有点迷失也是正常的,小孩子么,给他找个同龄的对手,刺激一下就行了。”
    这一点他极有经验,轻舟画室里的那些学生大都是按实力、性格等因素两两分组,孩子和孩子之间,有比较才会被激发,才会进步。何月夕和郭哲恺就是他目前培养得最成功的一对。
    “还真被你说对了,你知道年初A国皇家艺术学院举办的画展吧,有个叫萨菲尔的学生,听过么?”
    葛钦舟一怔:“听过。”
    傅容国:“这孩子受了那个萨菲尔的刺激,像变了个人似的。今年暑假专门回来,说是看出那个萨菲尔有深厚的中国画功底,扎扎实实地跟老爷子练了两个月的国画……假期完了回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油画专业,把那个萨菲尔当目标直奔着去了!”
    “……”葛钦舟干笑一声,看来这个“有才华”的孩子要撞大山了,那个“萨菲尔”,可不是一般人。他转移话题:“傅老爷子身体还好吧?”
    傅容国:“还成,不过总归是年纪大了,身体状况不比以前。”
    葛钦舟点点头,又看了一会儿肖像画,才依依不舍地放回原处……他并没有要回这幅画的打算。
    之后傅容国又让他看了一些傅家的收藏品,好几样都是有市无价的宝贝,随便拿出一幅就够傅家上下吃喝几辈子的。
    但傅容国毫无戒备地晒家底,让葛钦舟除了受宠若惊之外,还觉着有些怪异。
    看着看着,傅容国又忍不住问葛钦舟:“就真没再考虑考虑来华夏美院么?对待学生的事上,我可以给你搞特殊。”
    “……”葛钦舟无语,原来这“献殷勤”是有目的的,在这儿等着他呢!不过,人家一个大校长纡尊降贵地请他一小老百姓去当老师,算是很给面子很有诚意了!
    “等我再积累积累吧,去大学里当老师还是有些压力的,”葛钦舟打着哈哈,谦虚道,“不过,在绘画上,学校要开什么小讲座啊啥的,我还是可以去串串场的,别嫌弃我文化低就成。”
    傅容国见葛钦舟态度有所缓和,立刻眉开眼笑:“随时欢迎!”
    回茶厅时经过中庭,正巧碰上了出来散步的傅老爷子,葛钦舟恭敬地向这位老前辈问了好。
    傅然拄着拐杖站在那里,听儿子介绍葛钦舟的身份,“……葛钦舟?”他低声呢喃着,随口问了一句,“你老家是哪里的?”
    “福清。”葛钦舟的母亲去世后,他父亲就带他回了福清老家,所以他基本上算是在福清长大的。
    傅然摇了摇头,摆手让他们去了,刚走了两步,老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了他:“你刚说,你姓什么?”
    葛钦舟有些奇怪:“姓葛。”
    傅然看向他:“你老家……哦不,你母亲家是哪里的?”
    葛钦舟怔了怔,说:“母族在苏州。”
    老人那一双混沌的眼睛忽然间亮了,他紧张地看着葛钦舟,颤声问:“你母亲,是不是姓夏,名叫夏子丹?”
    第128章夏子丹的假死
    葛钦舟很惊讶,因为夏家结局悲惨,他母亲又在在他懂事之前早逝,所以这段灰色的记忆葛钦舟几乎从来没有和别人提起过,也就是在几个月前告诉过崇山,但他相信崇山不会向外人多舌。
    见到葛钦舟的反应,傅然就已经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看向傅容国道:“不知你们后面还有甚安排?我有话,想对小葛说。”
    “没什么事了,”傅容国问,“你们要去茶厅说吗?”
    傅然摇头,对葛钦舟招了招手:“你跟我来。”
    傅容国:“……”
    葛钦舟跟傅然来到后院东厢的书房,对于一个初来乍到的“客人”来说,进入这种隐秘的私人空间实在是有些逾越,但傅老爷子却不把他当外人。
    进屋后,傅然还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外头,确认没有人跟来,才颤颤巍巍地关上门和窗。
    葛钦舟又想,兴许是傅家曾与夏家交好,傅然年纪这样大了,说不准当年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既然知道,自己十六年前受官家迫害之际,这老头咋不站出来,伸出援手的反而是他儿子傅容国,虽然父子可以一心,但傅容国打得却是“华夏美院”的名号,而非他是“夏子丹之子”的原因。
    葛钦舟坐下来,有些心焦地等着傅然开口,对方却是慢悠悠地烧水泡茶,足足一刻钟后才开口:“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故人之子,上一次见你母亲,已经是……”傅然掐指算了算,点头道,“二十一年前的事了。”
    葛钦舟一愕,以为老爷子糊涂记错了,他母亲离世快三十年了,傅然怎么可能在二十一年前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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