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戈赶紧关上连接卡门家的门,然后回头看向玉帛。
    工具和用具被间置在一旁的地上,见罌粟正忙着哄玉帛,他乖巧的上前收拾东西。
    女孩似乎是耗尽全身的力气和精神了,一进门只能呆若木鸡的处在原地放空,肩膀甚至也没什么力气抬起来。
    罌粟连推带搂的把她弄进浴室。
    干戈悄悄的瞄了一眼。
    罌粟替她将连身衣背后的拉鍊拉下,然后脱下她的衣服。
    「这些衣服沾血就不要穿了。」说着,他去开顶喷花洒的水龙头。
    玉帛一动不动的就像个洋娃娃,双眼空洞直视前方,任人摆佈。
    卡门正在顾店,没法及时抽身,干戈和玉帛是兄妹,做这种事有点害臊。
    所以,只好由罌粟替她洗澡了。
    「我可以摸你的身体吧?」他问她。
    但对方没反应,罌粟默默说了句,我就当你默认囉,因为被血沾到可能会让你觉得身体不自在。
    干戈在外头敲门,「罌粟,这样会很奇怪吧?」
    罌粟在里头回应,「哪里奇怪,我又不是第一次看到女生裸体了。」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都一样,都是女生的身体。」
    干戈翻了一个白眼,也不晓得妹妹现下在想什么,怎么反抗一下也不会。
    听到罌粟的声音被水声取而代之,他默默离开厕所门边。
    透彻的水光夹杂几些红丝从眼前汩汩奔向排水口,玉帛的双眼只顾着输入画面,大脑却无法接收和处理讯息,全身的感官机能已经停摆,她甚至感受不到罌粟在自己身上用泡沫搓揉的感觉,脑中不断续的跑着自己杀人所看到的一切。
    好鲜艳、好刺眼、好红,就是充斥这样的回忆。
    她开口颤抖的说道,「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罌粟看了她一眼,「对,他死了。」
    情况相似于自己杀死艾努维卡那晚,他也曾这样和卡门及青志说,所以他懂,他懂这种不可置信的感受。
    「是我杀死他的,」玉帛又说,然后转头看向罌粟,双眼佔满惊恐,「对吗?」
    罌粟停下手边动作,坚定地与她对视,「对,没错,是你杀死他的。玉帛,你一开始就该清楚了解这点,这就是我要你做的心理建设,你必须坦诚面对和接受这件事。」
    玉帛看着罌粟的双眼,脸渐渐皱了起来,咬着下唇发抖,从哼气声慢慢地啜泣,然后开始任由泪水流。
    「我、我不玩了,我不玩了,这不好玩。」
    罌粟沉默,拿起一旁的毛巾替她擦拭身体。
    然后他抱住她,静静抚摸她后背的肌肤。
    「感受到我的手吗?」
    玉帛点点头,「嗯。」
    「温暖吗?」
    「嗯,很温柔,也很温暖。」
    「那就代表你还活着,我也活着,玉帛,活在世界上的人还很多,活着就该担心和苦恼跟活着有关的事,去感受这个世界上其他活着的东西,死掉的就过去了,别想了。」
    玉帛听了,抓紧罌粟的衣服在他怀里痛哭,对自己做的一切事感到愧疚和唾弃。因为她剥夺了一个人可以活在世界上的权利。
    「可是,他也是个命啊......。」
    「早点休息吧,睡个觉心情或许就会好一点了。」
    他松开玉帛柔软的身子,温柔的看向她,「把你抱起来?」
    得到玉帛点头,罌粟用公主抱的方式把女孩拥进怀里走出浴室。
    干戈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两人,罌粟和他对到眼,说了句赶紧睡觉去,便往玉帛的房间前进。
    原希望自己可以帮点什么忙的干戈,体察到自己被排挤的处境,却也无可奈何。
    失落的低下头,他静悄悄的爬上沙发缩成一团,就像在给予自己温暖似的抱紧自己。
    接下来的好几天,玉帛都缺席了训练,别说是没做例行公事了,干戈甚至连她人都见不到。
    唯一和她有所接触和互动的,就是会定期送东西进她房间,或帮她做辅导及陪伴的罌粟了。
    干戈也不晓得自己身为哥哥还能做些什么,毕竟罌粟根本不给他俩见面的机会。
    今早,他同样在锻鍊身体,罌粟难得在一旁看着,他瞅了他一眼便从地上爬了起来要拿毛巾擦汗。
    罌粟见状笑着伸手取走他放置一旁的毛巾,在对方走过来前,前去替他擦汗。
    「你又不开心了?」他笑着说,觉得自己觉得越来越了解这个神秘的孩子,到底是因为男孩最近越发的敢表现出情绪,还是自己真是越来越懂得他的习性,他也不知道。
    不过干戈又沉默不语。
    「但是我总是想不清原因,因为你的心思太难懂了。」
    干戈感受到对方温柔的动作,就静静待着,因为他喜欢这种触感,偶尔轻轻触碰到自己肌肤的感觉,力道之柔和。
    但想到对方或许也是这样帮妹妹洗澡的,醋意使他不悦的夺过东西自己擦汗。
    罌粟哼笑出声,觉得万分无奈,「我要服侍你,还要服侍你妹,但是你们都不给我好脸色,我何苦呢?」
    干戈只是默默地将头扭到一旁去,留给对方一个侧脸。
    男孩优柔的下巴线条,衬托出气质的脸蛋,罌粟伸手直接替他抹掉沿着鬓发流下的汗珠。
    「别感冒了,」他说。
    干戈看向他,又露出一个他无法解读的表情,也不晓得是开心还是生气。
    有点酷似男孩小时候被自己抓来没多久,那次在餐桌旁为了解他背景而聊天时的表情,他当时说妈妈会打他,自己则心疼他,他也表露出这样的眼神。
    是讶异吗?还是感动?
    「你也稍微信任我一下嘛,」罌粟笑着说,把一隻手搭在他肩上搓揉着。
    干戈只是甩甩头,用毛巾压在自己口鼻上然后抬眸看他。
    两人对视,罌粟看着对方只露出一双眼眸的脸庞,勾起嘴角疼惜的笑了。
    一旁的房间传来玉帛的哭声,吸引了罌粟和干戈的目光。
    干戈看着罌粟,但罌粟只把视线停留在玉帛的房门上,然后直直地走向那里。
    停留在肩上的温度离去,随着对方身上淡淡的香味飘散。男孩的目光随之移动,直到罌粟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后,才将手搭在被触摸过的地方,眼神染上一片落寞和孤寂。
    和罌粟相处的时光总是不到短短不到几分鐘,他都还没来得及像玉帛那样任性,对方就会匆匆地离开自己。他总觉得自己是多馀的那个人,可有可无,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份量总那么容易被取而代之。就像隻被拋弃的幼猫一样,他最终都只能无可奈何地杵在原地发慌。
    把毛巾放在桌上,干戈走回沙包旁,轻轻推了一下沙包。
    他静静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事了?怎他永远留不住一个人对自己的关爱?爸爸?妈妈?罌粟?又或是玉帛?
    这么想着,他又用力推了一下沙包,并任沙包撞倒自己,一屁股的跌坐在地上。
    是不是他现在受伤了、痛了,然后哭了,罌粟就会赶紧出来关心自己?但是他做不到,他没那个能叫回罌粟的信心。而且,他也不会哭,不只不会哭,他甚至感受不到痛,所以他没理由任性。
    不管如何,他知道,现在他留再多的汗或泪,一定都叫不回罌粟停留在玉帛身上的心了。
    作为让自己散心的运动,干戈出去补货家里已经被用完的鸡蛋,以及喝完的牛奶。
    他不是背着罌粟的答允出来的,不过他想,照往常的惯例来看,罌粟通常进了玉帛的房间就两个目的。
    要不是哄她睡着,要不就是和她聊天,第一个可能要半小时到一小时之久,第二个到隔天都有可能。
    反正自己也被放生习惯了,他有时候反而还觉得自己获得的自由比玉帛来得许多......。干戈想着,然后走出超商。
    而从近期的生活模式来看,罌粟似乎是信任他的自主能力,认为没有他的叮嘱,自己也会乖乖的训练及运动,而且也不会出甚么篓子。
    唯一少的,大概就是和玉帛对打的练习了,如果可以的话,现在叫玉帛出来和自己槓上一波,干戈有自信自己一定可以赢。
    踢着街上的小石子,他若有所思地从街口转进小马路内,一旁的房子成过景晃悠而过。
    小巷子内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顿下脚步,扭头瞄了眼里边。
    几个小混混正联合殴打着一个人。
    干戈吸吸鼻子,默默的离开是非之地。
    但才踏出一步,想到这几天的日子过得无聊,回去也是孤独一人,而且好些天没有实打了,他顿着思考,把手中提的东西小心翼翼放在一旁地上。
    边脱着自己身上的牛仔外套,边走往小巷子去。
    在回到家时,令他讶异的是,罌粟竟然不在玉帛的房间哩,而是出现在客厅焦虑的来回踱步,似乎正在等他。
    干戈内心有点手足无措,因为毕竟自己是瞒着他出去的,且没想到会这样和罌粟碰个正着。
    他面不改色,故作镇定地回过身闔上了门。
    感受到他凝视着自己的动作,干戈关上门后竟因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就以背对罌粟的姿势僵住了。
    「我以为你离家出走了。」
    背后传来他的声音逼近。
    语气听上去是轻快的,但依照对方善于隐藏情绪的个性,干戈不敢确定。
    他诺诺的回过身摇摇头,「只是去买个东西,」语毕,就想离开这里。
    罌粟在他侧身经过自己时,抓住对方的手腕。
    干戈错愕地看向他。
    「你打架了?」
    不是疑问句,事实上更像肯定句。
    干戈不晓得他如何知道的,认为他有可能是猜的,所以他保持态度不摇头也不点头,有些呆愣的望着他。
    猜得到对方的心思,罌粟伸手抚上他的右眼处,让他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或许你没有感觉,但你这里已经受伤了。」
    「是吗?」
    干戈伸手碰了碰罌粟说的位置,然后看向自己的手。
    手指前端确实沾有血水,他长长哦了一声。
    「那是......。」
    罌粟听对方这种语气,便后退一步抱胸沉下脸看着他。
    干戈对上他的视线,知道他不开心,打消了原先想说谎的念头。
    「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吗?」
    干戈点头,「因为我自己偷跑出去,而且还打架。」
    罌粟吸了一口气叹出来,「对,而且你还受伤了。受伤是重点,因为你明明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
    听到关键字,干戈敏感的抬头看向罌粟,「不一样?」
    「这不是我这段话的重点,不要岔开话题,」显然干戈没有专心听更加惹怒了罌粟,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都不可以打架,不管对象是谁都一样,知道吗?」
    干戈点点头。
    罌粟闭上眼睛又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让自己冷静,然后他看着干戈。
    「来吧,你刚刚是怎么和别人打架的,让我看看。」
    说着,他把干戈手上的东西拿走放到一旁,对他招招手作势要跟他比划一番。
    干戈见状,倒退几步,就直接来个高鞭腿攻击罌粟的头侧。
    罌粟以左手挡掉,用右手出拳直击他,但干戈也闪掉了,并且试着向前想膝撞对方,不过,罌粟立马又出拳以左手打上他的右眼,但是他当然没真打下去,而是停下动作,然后看向眼前有些讶异的男孩。
    「刚是这样被打的吧?」
    干戈点点头,「嗯,你怎么知道?」
    「你别急着攻击了,会因为注意力放在往前而露出破绽。你适合先观察,找出对方弱点,或是等对方疲惫了,再一次进行攻击,毕竟以前看你和玉帛对打,你的防守蛮强的,如果不要一心想进攻对方的话,破绽应该不好被发现,况且你又耐打。」
    「知道了,」干戈小声的回答。
    罌粟现在才露出笑容,「这不是夸奖,是忠告,耐打是好事,但对你不是,因为别人知道痛就会闪,但你不会,」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用手指在空中挥了挥,「对了,我觉得你应该可以试试看这个。」
    他走到放置武器的库室拿东西,而干戈跟着他前进,但止步于客厅等待,因为他晓得罌粟不允许他们进去,儘管现在对方开着门也没有特别要上锁的意思。
    不到一分鐘,他手中拿着几个东西满意的走了出来,反脚带上门。
    「你试看看这个,这是我以前用过的,不晓得你戴不戴得上去。」
    罌粟拿着手指虎示意干戈伸出手来,并给他套上。
    干戈新奇的将手抬到空中观看。
    「好像有点太松了,」罌粟说,「但是没关係,你现在还小还会长大,以后应该就合适了,反正手指虎以后就是干戈专属的,」边说,他边伸手拉下对方举着的手,「玉帛不能用。」
    干戈难得给握着,睁大明亮的双眼看他,「真的吗?」
    生平第一次,竟然会有自己专属而妹妹没有的权利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根本开心到不行,笑得都抿不上嘴了。
    罌粟点点头,「我说话算话,」和你妈妈不同,他心里想着。
    「不过,你要答应我,干戈,下次不可以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擅自跑出去,也不可以打架。」
    干戈听话,点头。
    「你的身子特别,而且你自己还无法清楚掌握它的状况,常常受了伤你都不知道,我怕没有我看着,你会出事,」罌粟说着,微微弯腰将双手搭在他的双肩上,「不可以忘记cip的好处,但是更不能忘记它的坏处。记得,无论如何,保命第一,杀人第二,好吗?」
    干戈闻话,有些讶异地抬头看他。
    「但是你和玉帛说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杀死。」
    「不一样。反正,听我的话就对了,好吗?」
    干戈凝视对方双眼,许久,他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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