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雁回山异常热闹,拜花神,吃花糕,行花令,约莫满京城的闺阁小姐都去凑热闹了。”
    你运气可真好,偏偏今日放出宫去,叫我好生羡慕。”
    她伸手,拈上海棠花瓣,“去岁我也出去过,还求了花神叫我早些能放出宫,觅个良人嫁了,眼看到了年纪,却有些不想走了。”
    日子真快,你都二十五了,攒下的银子能买好几亩良田,终于不用伺候人了。”
    对了,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
    还能是谁,难不成是你冤家?”
    那人嘻嘻一笑,紧接着便传来嗔怒轻闹的声音。
    容祀乜了眼,将要提袍走过,便听到那婢女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赵家那位…”
    赵家?她们怎还敢抛头露脸,是哪位,赵家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小小姐,赵荣华。她可是个伶俐的,听说故意留在山上不走了。”
    容祀回头睨着胥策,那人抹了把汗,没敢吱声。
    说来也巧,圣上的温泉行宫就在半山腰处,她心机多深,眼看着东宫来了真正的主子,就另攀高枝去了。”
    容祀冷冷一笑:真是些头发长见识短的泼皮长舌怪,安帝一身肥膘,年老色衰,哪里比得过他的精健,赵荣华是疯了才会选一个可以当她爹的老东西,简直是无稽之谈。
    算她有自知之明,太子妃定是容不下这等狐媚货,瞧着没了指望,就去勾搭圣上,啐,可真是恶心。”
    她哪能跟太子妃比,人家是名门闺秀,父兄又都在朝上…”
    是吗?”容祀从墙后走来,轻佻地扫了眼这两人。
    她们立时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地上,连呼,“殿下赎罪。”
    罪在何处?”
    容祀笑着,眉眼一挑,却叫那两人兀的生出寒意。
    她们哆哆嗦嗦,结巴着解释,“奴婢身份低微,不该议论主上…不该…”
    声音里头带了哭腔,伏地的手摸着粗粝的地砖,一只脚踏了上来,将那个最后说话的婢女踩得筋肉鼓起。
    鞋底碾着皮肉,就像碾了条死鱼,骨头断裂的声音掺杂进烂肉泥里,那宫婢痛苦的咬着嘴唇,容祀抬腿,一脚将她踹到了墙上。
    还是不知哪里错了。”他嫌恶地瞥了眼袍子,将鞋往地上碾了碾,“割了这两个贱婢的舌头,腌到缸里…”
    说罢,想走,胥策连忙提醒,“宓先生的缸,都封了口,不让用了。”
    容祀沉了片刻,又道,“那就乱棍打死吧。”
    话音刚落,那两个婢女登时吓得面如土灰,叫喊着想要求饶,暗处的侍卫上前,堵了嘴,将她们就势拖了下去,凄厉的惨叫声从身后传来。
    容祀嗤了声,真是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他的人,何时轮得到她们说三道四,什么太子妃不容人,他想要,还管太子妃要不要?
    越走越气,尤其想着前头她们妄议的浑话,他根本一句都不信。
    留在雁回山,勾/引安帝?
    赵荣华只要脑子没坏,决计做不出这登场丑事。
    出了宫,容祀勒住缰绳,肃着脸色吩咐胥策,“你去她家里看看,若是没人,便去雁回山寻孤。”
    殿下,去雁回山何处?”
    温泉行宫。”
    用过晚膳,赵荣华与裴雁秋取出红纸,剪了几个好看的花样,又在兴致中,对着彼此剪起小像来。
    还记得上回捏泥人的匠工吗,”裴雁秋抬头,看见她剪得用心,不禁凑过头去,“他在城东又开了一间铺子,前去叫他捏小像的公子小姐络绎不绝,我跟傅鸿怀也捏了俩,好看又鲜亮。”
    他手艺好,又有做生意的头脑,是青州府来的吧。”赵荣华剪完了,对着裴雁秋比划了下,贴在她的鬓边。
    真好看。”
    裴雁秋莞尔一笑,捡起小镜侧脸一看,红纸小像挂在钗尾,红通通甚是喜气,“我还一直忘了说,那日你抱回去的泥人,千万别放在显眼处,不过也是我多嘴,你自己知道,肯定不会…”
    知道什么?”赵荣华心里咯噔一下,隐隐生出不妙的感觉。
    太子心眼针鼻那么大,若是看见你闺房中摆了程雍的泥像,你说他会怎么想?”裴雁秋戳了下她眉心,见她神情愕然,不由狐疑地反问,“你不会没收起来吧?”
    应该,不只是没收起来,赵荣华头有些疼,她还当做礼物亲手赠与了容祀,那人甚是欢喜,如今就摆在床头,夜夜对着观摩。
    那不就是个信手捏成的小人吗,怎么会是程雍?
    你真的…没收起来?”裴雁秋见状,搁下手中的小像,拉着蒲团挪到她身边,“太子没发现,没跟你耍脾气?”
    大概是没有发现,”赵荣华回想起他的神色,仿佛还日渐欢喜,说那泥像甫一打眼并不出彩,却是极其耐看的,就是文弱了些,书生气浓了点。
    那你赶紧收起来,别等到他后知后觉,指不定如何治你。”
    傅鸿怀与她讲过容祀不少故事,只字片语便能知道那是怎样偏执暴戾的一个人。
    有点难。”赵荣华呷了口茶,喉咙的紧致感稍稍好些,门外传来说话声。
    裴家的婢女前来叩门,说是赵家大小姐来了,要找赵荣华。
    两人对视一眼,裴雁秋摇头,“便说我们睡下了,不见客。”
    赵荣华招手,那婢女就停了脚步,听那两人商议,“雁秋,深夜大姐姐过来,想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放心,我自己知道轻重,便唤她进来听听何事,不妨。”
    裴雁秋嘘了声,“她怎知你来了广业寺,你不觉得奇怪吗?”
    正是因为奇怪,更要弄清楚。”
    婢女将人领了进来,入门后,赵荣淑便解下兜帽,露出一张憔悴暗淡的小脸。
    她生的脸圆,府里还调侃是有福之人。可现下看着那脸只从前一半大小,更显其神情局促,性子胆小起来。
    赵荣淑并未坐下,站在门口,咽了咽喉咙接过婢女端来的茶水。
    大姐姐,你找人跟踪了我?”
    没有…”赵荣淑慌乱的摆手,脸色有些难看,就像大病初愈,尚且带着羸弱之色。“我是,我是…你先不要管我怎么知道的,华儿,我过来,是有事告诉你。”
    袁氏要杀你!”
    大姐姐,这话从何说起,”赵荣华心中大惊,裴雁秋握着她的手,神色一凛,正色询道,“赵家姐姐,你坐下来,将前因后果说个明白,莫要吓坏了她。”
    赵荣淑喝了一盏茶,这才稍微平息下来。
    东宫太子妃与诸良媛良娣已定,太子想要稳固权势,必然不敢开罪太子妃,你的存在,与他而言是一种麻烦,华儿,他要把你献给安帝…”
    赵家姐姐,话要斟酌,不可胡乱猜忌。”裴雁秋虽大骇,却依旧沉稳着脸,唯恐其口不择言。
    是袁氏告诉我的,她在含光阁有眼线,前几日听了消息,说太子为了巩固东宫之位,一面忙着笼络朝臣,选太子妃和良娣,用其娘家之势互助互利,一面又去讨好安帝,利用他好色的本性,把你献与他…”
    不可能。”
    赵荣华几乎没有犹豫,笃定的摇了摇头。
    容祀虽狠辣毒辣,却不至于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晦事。
    他是明目张胆的坏,恨不能让天下人都知他的阴毒,而绝不会行暗中苟且,更何况是拿一个女人去谄媚安帝。
    赵荣华疑惑的望着赵荣淑,“大姐姐,你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赵荣淑悲愤交加,掩着胸口喘粗了气,见她不信自己,反而充满怀疑,更是心如刀绞。
    前些日子婢女登门被拒,自己亲自前来,被侍卫无情推赶的情形悉数涌上心头,她咬着唇,泪珠沿着腮颊扑簌簌的掉下。
    华儿,于你而言,我是外人了,对不对?你以为我要害你,要利用你,我是你的姐姐,我怎么会…那般无耻。”
    赵荣华有些愧疚,却还是悄悄从她眼神举止中寻找破绽,她总觉得哪里不对,说不上来的诡异。
    这是袁氏亲口跟我说的。”
    赵荣淑抹去泪,难得强硬起来,“她找过锦儿,也找过我,都是为了要你的性命,不管你信不信,她以让父亲出狱为承诺,要我毒死你,药…就在这儿。”
    她从腰间拿出一个白瓷瓶,裴雁秋吁了口气,惊骇的拿到手中,还未打开,便被赵荣华制止。
    雁秋,不要打开。”
    不知药力如何,万一沾染上,便对身子无益。
    你知道半山腰是谁的行宫,今日的关卡又是为何而设?”赵荣淑言辞凿凿,眼神中充满了坚定的质问之色。
    赵荣华与裴雁秋相视一眼,“大姐姐,你是说,我被太子算计了。”赵荣淑苦笑出来,“你当真以为他喜欢你?华儿,都是假的,若他喜欢你,又怎会设下今日的陷阱,若他今日没有负你,我又怎会费尽辛苦赶到山上,我也在等他最后的抉择,然而,他果真丝毫不念你与他的情谊,他将你困在山上…”
    行宫,是圣上的行宫?”
    赵荣华艰难的问出这话,便见赵荣淑点了点头,“今日春祭,圣上让太子代为主持,而此时此刻,他就在半山腰的温泉行宫,等着你自投罗网。”
    两人齐刷刷看向赵荣淑,正在思索她所说何意的时候,门外传来嘈杂的争吵声。
    第67章
    赵荣淑猛地上前,一把抓住赵荣华的手,泪如雨下,“跑,你快点跑!”
    裴雁秋忐忑的看着门外,冷不防被赵荣淑的动作惊了一下,浑身寒毛跟着立了起来,僻静的厢房外,人影重重,光火不定,脚步声窸窸窣窣。
    裴家的小厮似乎与他们发生了冲突,一阵争吵过后,有人啪啪啪地敲起门来。
    赵荣华稳了下心神,淡定着嗓音问,“是谁?”
    赵小姐,属下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接你去行宫相见。”
    不是胥策和胥临的声音。
    赵荣华下意识的看了眼赵荣淑,她正攥着帕子,不只是紧张还是害怕,双目滚圆的看着门口,呼吸绵密而又剧烈。
    我好像不认得你。”
    门外的人互相看了眼,前面那个使了个眼色,有人已经去找东西撞门。
    属下在胥大人身边任职,他现下就在行宫,保护殿下安全。赵小姐快些开门,晚了迟了殿下定会训责。”
    好,你等我换件衣裳。”
    外面那人听了,果真暗自挥了挥手,命那人原地等候。
    华儿,不能去,等在行宫的人,一定不是太子,你不要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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