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根长棍凌空劈下,狠狠打在容祀肩膀,将他打了个趔绁,几欲跌倒。
    赵荣华被他护在前怀,听到虎啸生风的棍声,惊魂未定间,却见容祀面露痛楚,上下嘴唇打了个哆嗦,一口血喷了出来。
    猩红在他们两人之间漫开。
    容祀按着她的肩膀,站定后,又是一通解释:“昨夜累着了,等孤缓过劲来,必叫他们不得好死…”
    他说的咬牙切齿,反手一勾,折扇划开,凌厉似刀刃般“噗”的一声,割裂了来人的脖颈,鲜血猛地喷出,容祀携她齐齐往后退了数步,倚着枯树站定。
    他被棍子打伤,左臂提不起劲儿,佯装无恙地拎起唇,低着头哑声笑道,“瞧,孤没有诓你,这一群和尚都不是孤的对手。”
    胆子真小,脸都煞白了,给孤亲亲。”
    赵荣华看他肩膀暗暗渗出血来,知他伤的严重,抬头扫向四周,见精壮强健的流寇慢慢合拢,不由默默提醒道:“这一群流寇,从前也该是御林军出身,你最多还能撑片刻…”
    其实她在想,过会儿是该自杀还是等着被擒受辱,人虽该争口气,筋骨铮铮,可若真是拿起刀横在脖颈,又需要莫大的勇气。
    她死了,母亲自有舅舅一家照应,也没甚可牵挂的了。
    赵荣华皱了皱眉,在容祀被围攻渐无气力回击的时候,她低腰捡起地上的一把短刀,刀光折出白戚戚的影子,照的容祀瞬间扭过头来。
    那眼神兀的生出冷意,转瞬间又被另一种情绪取代,惊慌,恐怖,赵荣华被他看的犹豫不定。
    前朝小皇帝穿着一袭僧袍,慢慢从人群中闪出,眉眼间尚有皇族的威严,虽年轻,却有威慑力。
    只在那站着,浑身上下便有种与生俱来的雍容尊贵。
    那身僧袍,是他得以苟活的凭借。
    容祀?”
    他轻飘飘咬着这两个字,似不屑似的,鄙薄之意明显不过。
    丧家犬,叫你二爷作甚!”
    容祀喘了口气,趁势回到赵荣华身边,一把夺过短刀,乜了她眼,便又盛气凌人地对视着小皇帝。
    小皇帝名陈景,自出生便被封为太子,锦衣玉食,骄奢淫逸。先帝去的早,太后垂帘听政数载,将陈景娇惯的愈发无状,亲政后,本就不稳的江山更是风雨飘摇,天下各处诸侯蠢蠢欲动,单是封地起兵,便发生过多起,最终以容家父子夺位告一段落。
    陈景从心里瞧不起幽州来的这对父子,哪怕他们如今坐拥江山,在他看来,都是一群窃位窃权的土匪。
    男生女相,薄命薄情。”
    啧啧,躲在庙里学了门手艺,却是不精湛的,你二爷听了很不舒坦。”
    容祀气焰有些嚣张,陈景瞥了眼他的肩膀,“死到临头还敢猖狂。”
    谁死谁活还说不定,我看你印堂发黑,大限将至,若是跪下来给你二爷磕两个响头,二爷心一软,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容祀!”
    陈景被激的青筋暴鼓,紧攥的拳中握着一串手珠,他慢慢缓下神来,冷冷冲容祀笑道,“别以为朕会被你激怒,朕还要留着你,同容靖谈判,看看你这个儿子,在他心中,有几斤几两。”
    哦,听闻你兄长甚得容靖喜爱,此番朕替容靖解决了你这个烫手山芋,他也就不用跟北襄王装腔作势,大可名正言顺扶持你兄长为太子。”
    谈判?你一个缩头缩脑的废物,能跟他谈什么?把江山还你,然后由着你肆意糟蹋,鱼肉百姓?做你的春秋大梦!”
    容祀啐了口,咽了咽喉间腥甜。
    抓起来!”
    陈景懒得与他周旋,挥挥手,四下的流寇一哄而上,棍棒交加,噼里啪啦的打斗声中,容祀被几人围成一团,密密匝匝的棍棒迎面劈下,好似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子,将容祀轰然压下,他弓着腿,脚跟蹙起一层土,手臂上的棍子又是一狠。径直将其拍到地上,再无反击能力。
    两人被丢进一间柴房,看守的人出门前别有用心的看了看赵荣华,随即与另外那个使了眼色,将门锁上后,房中只余下两人。
    她被反绑着双手,好容易找回平衡,便赶忙坐起来,挪到奄奄一息的容祀身边。
    除去被打伤的左臂,其余地方伤的并不严重,能看见的只有几处淡青色的淤痕,他头朝下,束好的发冠松散的耷拉下来,乌发遮住了半张脸,犹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你腿有没有事?”
    赵荣华巡视完他上身,见那两条腿微微发颤,不由挪过去,反过身来轻轻一按,容祀冷不丁一声痛吟,小腿肚跟抽筋一样,抖得厉害。
    孤底子好,你先别说话,让孤休息会儿。”
    赵荣华知道他还在逞强,却也没有点破,她环顾四周,见墙角有一堆杂草废柴,唯一的一扇窗牖从外面被钉死,遮住了投进屋内的光线,空气里的霉腐气浓重,此处应荒僻许久。
    半晌没有在听见动静,容祀昂起头来,微红着脸颊道:“过来。”
    赵荣华行动还算便利,走过去,居高临下望着闷红脸的容祀,蹲下身去,那人的头发遮了脸,俊美的容貌却丝毫不受影响,反倒有种被摧残的清冷感。
    在她茫然的注视下,容祀憋了口气,喉咙里咕哝一声:“给孤翻个身。”
    相比于赵荣华的只绑双手,他们对容祀的防备显然更甚,不单是绑了双手双脚,还将腿脚之间绷起麻绳,捆的毫无纰漏。
    赵荣华比划了一下,最后抬起脚来,沿着他的侧臀,将他翻了个个儿,屈膝平躺在地上。
    给孤把头发往后理一下,”容祀努了努嘴,朝她示意自己被遮盖住的眼睛,“还有胳膊,松松这绳子。”
    赵荣华背过身去,凭着感觉给他摩挲垂在脸上的头发,手一动,就被容祀亲了口。
    她缩回去手,转头睨他一眼,“再乱动,我可不管你了。”
    事态如此危险,他竟还存着戏弄的心思,当真不知轻重缓急。
    胥策和胥临,是不是埋伏在山下,你是不是故意被擒,给他们设了陷阱?”
    赵荣华拨开他的发,回头抱着一线希望,明亮的眼睛闪着光,紧紧盯着容祀的反应。
    孤在你心里,是不是无所不能?”
    赵荣华一愣,容祀呵出的热气喷在她手心里,痒痒的,潮湿的,像一团被小狗拱过的濡湿,她攥紧了手,鸦羽般的睫毛微微垂落。
    虽然不想承认,可容祀说的话,似乎就是她一直默认的事实。
    他就是无所不能,就是会掌控一切,能在山重水复之时柳暗花明。
    她自己都不知道,缘何这样一个令自己生厌的人,会如藤蔓般自心头的某个角落,悄然生根,盘桓而上,直至某日某时某刻,恍然惊觉,想要摆脱,却终是徒劳枉然。
    其实…”容祀弯起眉眼,活动间,左臂裂开一样疼的他低声嘶了口气。
    孤就是无所不能的。”
    说完,他低下头去,尖锐的白牙啃在麻绳打结处,粗糙的质感叫他不悦的拧起眉头,忍着不适感,他用嘴解开了捆绑赵荣华胳膊的绳子,咣当一下倒在地上。
    累的有些脱力。
    赵荣华没敢出声,手刚松开,就赶紧蹑手蹑脚走到他跟前,给他解了捆绑手脚之间的麻绳,待手脚的钳制松开后,她又给他解了绑在手腕的粗绳,然还未悉数解完,便听到外头传来低俗的笑声。
    就知道陛下沉不住气,我说什么来着,今夜还不知道能要几回…”
    还是要怪这小娘子长得太好看,换做旁人,陛下还能忍上两日,哪会这般迫不及待…就是不知道,回头有没有咱们兄弟的份儿…”
    两人凑在一起,笑的愈发放/荡。
    屋内容祀的脸上,渐渐涌起一抹杀意。
    迟早的事儿,先前那几个美人,跟着陛下出逃的情分,不也被陛下转手送了旁人,咱们只消等着,待陛下食过之后,自能轮到咱们…”
    想想我就心痒痒,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这么久,憋死老子了,哈哈哈…”
    接着就是两人谄媚下作的笑声,隔着破败的门窗,一字一句落到两人耳中。
    赵荣华的小脸,登时变得惨白。
    容祀嗤了声,麻利的脱了手上的绳子,顺势低头去跟她一起解脚上捆的繁密的那些,见她绷着脸虚汗淋漓,不由偏过头,啄了啄那圆润的耳垂,安抚道,“等会儿他们进来,孤就弄死他们,别怕。”
    他说的咬牙切齿,又像是怕赵荣华被吓到,说完还伸手捏了捏她的腮颊,一转脸,眸色搀着阴恻恻的冷厉,手上愈发用了力道,勒的脚腕泛起瘀痕。
    几乎同时,门被推开,容祀脚上的桎梏解除。
    那两人看见屋内情形,错愕间,便见容祀从地上弹了起来,信手抓了一根枯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三步并作两步移到两人跟前,枯柴化作刀剑,带着狠辣的杀意寥寥几下便将那两人打的招架不住。
    脸上脖颈凡是露出衣裳外的地方,全都划破血口,狼狈至极。
    赵荣华紧跟其后,还未出门,便见外面闻声而来的流寇抄起兵器,堵了个水泄不通。
    还未看清是谁出的脚,容祀被人一下踹翻倒地,连连贴着地皮退了一丈远,这才顶在墙上刹了下来。
    噗”的一声吐血,鲜红染透了衣裳,他抚着胸口,呕了两声,缓缓抬起清隽的脸,死死盯着对面那人。
    丧家犬,你二爷…”
    容祀的狠话还未撂完,陈景挥鞭一甩,不偏不倚抽在容祀脸上,叫那皙白的皮肤炸开一条血痕。
    别叫你二爷活着离开,否则你二爷给你备两口大缸,一口腌你的四肢,一口腌你的脑子…”
    陈景冷笑一声,鞭子狠狠又是一落,“啪”的一声抽破了容祀的衣裳,夹着血丝崩出破片。
    他走到容祀面前,方要举起鞭子再抽,赵荣华忽然如小兔一般急速窜了过去,在鞭子落下之前,一把抱住容祀,鞭子生生抽到她后脊。
    火辣辣的刺痛感霎时袭遍全身,她膝盖一软,整个人覆在容祀身上。
    陈景眯起眼睛,自上而下打量着她雪肤如玉,婀娜纤软的身子,露出衣领的小截肌肤,滑嫩嫩的似美玉一般,脸颊青涩却又不失妩媚,两种极致的冲突在她这里融洽至极,那水眸愤愤,看的叫人按捺不住。
    当初随陈景出逃的几个美人,都因各种关系被送给了他人,用来维系关系。他像个苦行僧一般,窝在这败落的庙里,日复一日的筹谋,枯燥且又乏味,眼下乍然看见美/色,难免想起还在宫里时候,奢靡繁华的日子,这一想,对于容家的怨恨,便愈发浓烈。
    他上前,大手抓起赵荣华的衣衫,想要将人带起来,却没想,那人抱的很紧,几欲跟容祀揉成一团。
    陈景哼了声,方要却掰她的下颌,冷不防容祀一下抬起头来,两手猛地一抓,“砰”的一下陈景的后脑勺直直栽到地上。
    容祀像条狗一样,长臂一挥,把赵荣华护到身后,一口咬在陈景的腿上。
    那人发狠的一踹,容祀本就受了伤,这一脚踹的他半天没再起来。
    陈景一把拽住赵荣华,捏着她的下颌箍在怀里,似出了一口恶气,作祟的贴着她的耳垂,眉眼得意的望向容祀。
    她长得这么美,你是不是早就尝过了味道,如何?”
    容祀抬了抬眼皮,硬撑着想要爬起来,却被一人一棍拍了下去。
    赵荣华攥着香囊,被迫仰起小脸,她看见容祀像被打断了骨头,左边臂膀彻底垂落。
    朕今夜也要开开荤,尝尝京城第一美人的滋味,是不是真如传说的那般,叫人欲/仙/欲/死。”
    说着,他低头埋入赵荣华颈间,深深吸了口气。
    地上的容祀,翻着眼白,眸中沁出血丝。
    指甲抠进泥里,下过雨的泥土,松软黏腻,他紧紧咬着牙,恨不能把陈景的脑袋拧下来,再把他的手脚剁成泥儿。
    容祀,记得给我报仇!”
    赵荣华见他费力的抬起脑袋,不禁攥紧了香囊,粲然一笑:“你的那几本孤本,我还没来得及卖,日后你自己去取吧,给我娘多留些银子,她…”
    容祀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答应做他的太子妃,就是死,也不会让陈景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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