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赵家小小姐死了…”他压低了嗓音,眼睛咕噜噜转了圈,见无旁人后,又道:“下头那位光风霁月的公子,就是赵家小小姐的未婚夫,还是当今陛下为太子时给两人赐的婚,可惜了。”
    赵荣华带着帷帽,白纱轻轻遮到颈下,那小厮单从她婀娜的身姿便隐约觉得其中是位顶好看的美人,那手指青葱一般,皙白如玉。
    他抄着手,叹气道:“都说赵家是被那李氏害了,连带着百年的基业也救不了她造下的孽障,那二房跑了,大房木讷,没分到几个银钱不说,还给抵了债,这个赵家嫡女,眼下看来,也委实有些可怜…
    早些年姚…凭着赵家那位小小姐的相貌,赵家算是来到了鼎盛时候,京中多少名门望族给了那人颜面,跟赵家结交,可惜了,树倒猢狲散…”
    赵荣华从荷包里拿出一粒碎银,递到那小厮手中,“烦你做两道爽口小菜,再弄一壶果子酒,那冰鉴里头的酒太烈,要去名桂坊买。”
    这小厮口若悬河,若不及时打断,恐他会扒着赵家那点事,说个底朝天。
    赵家前后百余年,若说起来,没个三五时辰,讲不透彻。
    小厮得了赏,眉开眼笑将汗巾往肩上一甩,退了出去。
    偌大的顶楼,便只剩下赵荣华一人。
    胥策抱着胳膊守在门口,凭着出色的听力,大差不差将河对面的光景了解了七八分。
    容祀睨着赵荣淑,本想一剑捅死了事,可他惦记着对岸亭榭中观望之人,勉强压下杀意,却难免压不住心中的蔑视,“自己蠢祸害自己也就罢了,还想出来连累旁人,你且做个人可好?
    若往后安生,咱们便各自安好,若敢再生悖语,你知道后果…”
    他神色轻浮,语调浪荡,围观的百姓只以为他是哪家贵公子,又因他与程雍相识,便愈发觉得是京中新贵,故而低声窃窃,也不敢招惹是非。
    赵荣淑颓败的脸上涌出一抹绝望,在看到那人转身离去的时候,她如失重般,咣当一下后仰过去。
    赵家过往十几年的兴盛繁华如一出出闹剧,在她脑中不停兜转。
    祖母严苛肃穆的脸,爹娘爱护她时,慈眉善目地叮咛,兄长温润儒雅,被她戏称作书呆子,二房那两个妹妹,一强一若,最爱争风吃醋,攀比成风,二叔和二婶的刻薄她自小就一清二楚。
    画面斗转,最后却停在一个雪肤花貌的女孩脸上。
    她永远都在挣扎着活,见谁都先打招呼,行礼,规矩做的比谁都足。
    比起赵家嫡小姐,她更像是个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孩子。
    赵荣淑分出去一点温和,她便受宠若惊,左一声“大姐姐”右一声“大姐姐”的唤她,像只被人厌弃的小猫儿小狗儿,好容易找到个不嫌弃的主儿,便贪恋她的丁点好。
    赵荣淑仰着头,头顶的白光愈转欲烈,忽然,嗡的一下刺耳翁鸣,眼前一白,她坠入了无尽的昏迷之中。
    冰鉴中的酒将将放上,容祀便将折扇一收,抬脚跨到阶上,“都瞧见了?”
    赵荣华掀开帷帽一角,轻启红唇:“多谢你。”
    谢我什么?”
    容祀笑着,一撩袍子坐下,招了招手,便将她抱到膝盖上。
    谢我维护了你的名誉,还是谢我没杀了她?”
    他握着她的细腰,仰头啄了啄她纤巧的下颌隔着薄纱,欲遮不遮的小脸更是好看,仿佛能看见她微微发红的两颊,呼吸间都是恬淡的香气。
    你是在给孩子积德。”
    赵荣华虚虚搭着他的肩膀,想着方才赵荣淑惨淡的场景,心中难免五味杂陈,然面上却是不显,只朝他莞尔一笑,哄得容祀当了真,只以为自己成了她的神,无所不能地叫她崇拜仰慕。
    他自然高兴的厉害,忍不住翘了翘唇角,“影儿都没见的孩子,脸倒是大的很。”wáp.ā6ksw.com赵荣华轻靠在他肩膀,环着他颈子,奉承着好话,“你我的孩子,那脸不得有炊饼那么大。”
    容祀抖了抖嘴,半晌没笑出来,倒很是认真的警告:“莫要瞎说,若真有炊饼那么大,生为男子娶不到美妇,生为女子嫁不着良婿,这辈子都得孤家寡人一个,可怜的很。”
    缓了缓,又郑重其事道:“咱们两个的孩子,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儿,知道吗?”
    说罢,又不放心地盯着赵荣华,拉着她的手敲了三下桌案,默默念叨:呸呸呸。
    赵荣华鲜少见他这副认真的模样,不禁噗嗤一声,笑的有些失控。
    容祀拧眉,掐了把她的腰,“再笑我就在此办了你。”
    闻言,赵荣华立时停了动作,一脸端正的坐直身子。
    容祀满意的摸过桌上的果子,吃了口,又塞到她唇边,“跟你一样甜。”
    小厮上来,从冰鉴中取出果酒和冰镇过的蔬果,一一摆到案上。
    他早就认出容祀便是方才河对岸出脚的人,故而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唯恐哪句话不合适,得罪了这位大爷。
    他做事利索,很快收拾稳妥,一弯腰就要后退着出去。
    容祀却忽然叫他,那小厮出了身冷汗,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客官,您还有什么需要的?”
    找两个人,把对面那女子抬着去找个大夫,人醒后随她爱去哪去哪。”
    他拍了两张银票在案上,那小厮一见面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忙摆手解释,“客官,使不了这么多银子。”
    容祀一挑眉,那小厮避开了将头低的更往下些。
    剩下的留给她便可。”
    那她若是问,您…”
    不必理会。”
    得咧,小的保证做的妥妥帖帖。客官你吃好喝好,小的这就去了。”
    他踩着轻快的脚步,一溜烟出门,下了楼去。
    这等善心事,容祀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做,有些手生,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不适感。
    像是惺惺作态一般。
    他摇着折扇,嘴上一凉,却是赵荣华剥了颗冰镇的葡萄,含着送了上来。
    他眉眼一喜,又想装作不那么猴/急的样子,遂凛声屏气道貌岸然的问道:“你把我当什么了?”
    赵荣华一愣,含着葡萄的樱唇下意识的就往后撤了撤,有些赧然的想悄悄吞下去。
    容祀见她似鹌鹑般,一吓便缩回去,不禁一急,哪里还顾得上矜持,揽着她小腰便往自己身上一按,张开嘴巴咬住那半颗葡萄。
    汁液崩开,溅在两人下颌上。
    赵荣华的脸又红了一层,她从前怀取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唇,又去擦他的,还未碰到,忽然又想起这厮很爱干净,遂把帕子塞回去。
    低眉,便见容祀一脸愤懑的看着自己。
    别这样,像是要吃了我似的。”
    她推了推他,容祀别扭的抱紧些。
    赵荣华以为他还没吃尽兴,遂又从定窑缠枝石榴纹葵口碗里,取了颗饱满剔透的葡萄,仔细剥去了皮,纤纤手指捏着,往他嘴上一塞,声音软软,“这葡萄是西边来的,又甜又水,冰过后,好似更甜了些。”
    容祀却不开口,一双桃花眼若有所思的盯着她,赵荣华被看的心里发怵,见他不吃,也不好浪费,索性一口含住,将要咬碎,那人忽然如狼似虎般箍住自己的后脑,欺身上来。
    尖尖的牙咬住她的唇,舌尖尝到了葡萄的甜,不肯罢休,胡乱造作了一番,直把她亲的小脸通红,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时,这才悠悠松了口。
    他一松开,赵荣华如临大赦,靠着他的肩膀大口呼吸,就像被弄到水面的鱼,好容易平复下来那人正好整以暇地托着腮,眸光还盯着她的唇。
    她不知,那里被蹭破了皮,隐隐渗出血丝,更有种叫人欺负的欲/望。
    赵荣华面上一热,再没耽搁,起身后绕到他对面,捂着两颊坐下。
    第103章 他本就生的极美,如此形态更叫人挪不开眼去。
    亭榭本就高,被他亲了许久,甫一坐下,脑中一片晕眩。
    她捂着脸颊,眉眼透过帷帽的纱,眼前的人变得有些虚无缥缈起来。
    清冽的果子酒带着特有的香气,冰凉入喉,既能解暑,又有让人有种微醺的醉意。
    两人默默对视了良久,忽听外头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落地稳健,行走有力,像是练武之人。
    胥策进门,“是史家父子。”
    容祀一凛眉,捏着杯盏的手慢慢收紧,瞥了眼对面,复又松缓神经,摆手道:“叫他们父子明日晌午去书房候着。”
    自从史莹无意间启动了安插在程家的内应后,他们史家这些年遍布京城的眼线几乎在一夜之间皆被拔除,虽不知幕后是何人所为,可心中猜测难免就只有那么几个。
    容祀便是其中之一。
    若当真叫他知道了史家的手笔,依着容祀的乖戾的性情,难保不会对史家下狠手。
    故而在前朝小皇帝拉拢之时,他们的确动过念头,然亦清醒的知道,陈景是强弩之末,根本成不了气候,他们按兵不动,窥的是容祀和安帝的动静,就是这般隔岸观火,才导致了今日的寸步难行。
    不管史家在做什么,都像是刻意讨好,恬不知耻。
    两人走出水榭,史大人叹了口气,看着史老大人一脸沉肃,不禁道:“爹,戈家昨日还登门…”
    糊涂,戈家自不量力,莫要拖咱们史家下水。”
    娘推脱说身子不爽,叫管家在大门口拦了人,没让进门。那时候人来人往,很多都瞧见了。”
    史老大人蹙着眉头,粗糙的手指慢慢摩挲着银须,史大人见他心事重重,想起明日便要去书房见容祀,还是有些没有底。
    爹,陛下会不会对咱们动手?”
    若是动手,他们合该谋划一番,届时挣个头破血流,两败俱伤,他容祀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史大人挺直了腰背,将心中那抹忐忑压下。
    史老大人微微摇头,“咱们虽不占理,也不能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闻言,史大人浑身一僵,压低了嗓音问:“爹的意思是…”他横起手掌,做了个切颈的动作。
    史老大人拍打着他的肩膀,目光如炬:“你还是年轻,需要历练。”
    两人一前一后,史大人摸了摸后脑勺,快步跟上去,便听见史老大人沉稳地回声:“北境要乱,朝廷需要咱们。”
    那时,便是他向容祀表明忠心的最佳时刻。
    看着两人走远的身影,赵荣华将帽纱垂下,转身,不期防那人堪堪站在她身后,一头便撞向他胸口,帷帽掀了起来。
    容祀握着她的腰,双手握住她的十指,四下空旷,重重帘帐随风轻摇,他抬脚,将唯一一面勾住的帘帐解下,微风起,那帘帐飘摇着拂在身后,薄纱笼罩,虽看不见外面,却能听见声响。
    赵荣华的腰抵在栏杆上,向外弯着。
    柔软的身躯似柳枝一般,任他摆成想要的模样,帷帽便在此时沿着栏杆簌簌掉落,不知是谁哎呀一声,赵荣华的脸,噌的热了起来。
    起来。”
    她说,然而这样的话听在容祀耳中,没有分毫威慑力,反倒黏糯好听的很。
    他把她的手按在栏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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