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 这几招我再演示一遍,你看仔细了。”
    “是,多谢师傅。”
    春风阵阵, 滋润万物, 树木纷纷抽出嫩芽,百花争相绽放,不知名的鸟雀在枝叶间脆声鸣叫。
    一派盎然的春光下,师徒二人一个教一个学,数日时光眨眼而逝。
    “今日留下,陪你师傅饮上几杯!”
    姜无戈不饮酒,他说的饮,指的是以茶代酒, 沈长林拱手:“是。”
    方才学剑, 练得满身大汗, 他甩了甩额上汗珠,先随小童子去浴间泡澡。
    推开浴间的木门, 里面水雾缭绕, 水汽里夹杂着一股浓浓的药香气, 小童一边望浴桶里添热水一边道。
    “这浴汤里头的药材名贵的很,药铺掌柜来送药时, 先生给了他好大一盒金子!沈公子可得泡久些才划算。”
    每日练剑结束后, 沈长林都会去泡药浴, 一为洁净身体,二是遵循师命,姜无戈为他准备了可疏通经络的药汤。
    沈长林泡了几回,感觉明显,他身体更加轻盈了,挥剑之时,剑矢轻若鸿影,准度也提高不少。
    不过,竟不知这些药材价同黄金,沈长林一阵心疼,不知这几日他泡澡花了多少银钱。
    诶,肉疼……
    一边想着,沈长林一边脱掉衣裳,赤.身坐到浴桶中,接着抓起药包仔细查看,无奈那些药材全部被研磨成了粉,气味混杂,无法完全辨别。
    他只好丢在一旁,安静泡澡。
    姜无戈喜食清淡饮食,以粥、咸菜、素菜为主,今日因沈长林在,多了香椿鸡蛋、白灼河虾,及清蒸鲈鱼三道荤腥。
    “坐。”姜无戈道。
    此刻天色将晚,室内晦涩一片,小童送了两盏烛灯进来。
    沐浴在柔柔暖光之下的姜无戈,显得格外平和。
    沈长林的头发方才洗过,擦得半干,此刻披在脑后,静待风儿将其吹干。
    二人就像亲人一般自然相处着,姜无戈极少摆师傅架子,虽沈长林时时提醒自己,注意尊卑秩序,但被姜无戈纵着,难免有闲散放松的时刻。
    譬如现在,他就在师傅面前披发了。
    但肉眼可见的是,姜无戈一点都不在意。
    “今日感觉如何?”
    “弟子自觉进益神速。”
    沈长林从小学武,虽学的是普通招数,但贵在日日坚持,身体开发的很好,加上这副躯体天生条件优异,骨骼粗壮但精瘦,四肢修长,再有姜无戈的点拨,进步飞速才算正常。
    “很好。”姜无戈挽袖往沈长林的碗里夹菜,“只需月余,你就可以和高手过百招而不败,但要超过他们,跻身巅峰,则要苦练数载。”
    沈长林有些惊愕,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当真?”
    “千真万确。”姜无戈语气笃定,“我已寻人去配置可增进内力的丸药,到时和药浴配着一起用,有事半功倍之效。”
    见沈长林犹犹豫豫,似有话难开,姜无戈微微一笑:“阿星是不是告诉你,那些药浴很贵?”
    沈长林点头。
    “你是不是在想,你我虽挂师徒之名,但也无亲无故,我花重金为你求药,你不仅受之有愧,且这事显得怪异蹊跷?”
    沈长林再次点头。
    “那我告诉你,钱财对我而言只是身外之死物,长林啊,你无需挂心,我花上一点金银,就和请你吃餐饭一样,完全不会心疼,与之相比,我在你身上花费的心血,才是你师傅最珍贵的东西。”
    沈长林知道师傅说的是肺腑之言,皇家贵子,自然是不差钱的主,乃真正意义上的示金钱为粪土。
    “弟子明白了,师傅的恩情,弟子永生难忘。”
    “哈哈哈哈,你呀你,总是这般正经。”姜无戈大笑,“我教你的这些招数都是杀招,常言心怀利器,杀心顿起,希望你守住本心,不要打开杀戒。”
    说完,他端起酒杯,和沈长林轻轻碰了碰:“我的过去,想必有人和你提过吧?”
    沈长林迟疑了,然后老实回答:“是。”
    正想求证时,姜无戈道:“我收你做弟子,只想为大乾培养栋梁,旁的,随他们说去吧。”
    看来他完全不想提起过去,无意辩解无意澄清,同样也无意诉说,沈长林完全尊重他的师傅。
    “弟子明白,我会好好做的。”
    悠哉的日子缓缓过着。
    沈长林一边学武一边等待春闱放榜,偶尔也偷半日闲暇,同小兄、文平宪、赵悲煦几人出去游湖踏青。
    这日,他们相邀到华京城郊的融湖泛舟。
    阳春三月风光宜人,融湖边上游人如织,小贩们吆喝着,在湖边支起各色小食摊,卖果子卖糖葫芦。
    还有小孩嬉笑着在一旁放风筝,更有文人墨客在附近流连,吟诗作对,赏春诵景。
    “那边有租船的,我去瞧瞧。”沈玉寿说着,往旁边的船行去了。
    文平宪见旁边两个小娃娃十分可爱,许是叫他想起了远在平昌的妻儿,买了一包松子糖逗孩子玩。
    沈长林和赵悲煦站在一颗树下,正研究枝丫上的鸟窝,不禁让沈长林回忆起幼时和小兄掏鸟蛋的场景,惹得赵悲煦惊叹连连。
    “煜照兄竟从没掏过鸟窝?”沈长林将竹扇往腰间一别,坏笑道,“这可是人生一大憾,来来来,小弟这就扶兄上树,一补童年缺憾!”
    旁边正好有几位到华京城后结识的士子,见此纷纷起哄。
    “快看,赵公子要上树了!”
    “某这就赋诗一首,为赵公子壮兴。”
    赵悲煦无奈,瞪着沈长林:“论矫健,谁比得过沈解元,你快上树,让大家见识见识。”
    “甚好甚好,沈解元快叫我们开开眼。”
    “就是,切莫藏拙呀。”
    士子们笑闹着,调侃起来。
    沈长林摩拳擦掌,还真有些上树的冲动,倒不是被激将的,主要是想再感受一下小时候的乐趣,不过今日要是当众爬树,恐怕过两日就要名满华京城,还是罢了。
    笑谈之间,突来了个青衣小厮,说是白府的下人,他家主人请去一叙。
    自沈长林在长公主别苑下水救人后,白陆二府的人在春闱前都派人来送过谢礼,春闱结束后,白家还派了家中男嗣再次登门致谢,并邀邀沈长林上门做客,不过被沈长林婉拒了。
    沈长林无声的叹了口气,头疼,三番五次的道谢,叫人招架不住:“你家主人在何处?”
    他准备趁着今日的机会,好好和白家人说一说,浓浓的谢意他已感受到了,不必再谢他。
    “煜照兄,我去去就来。”
    赵悲煦一挑眉,一副你终于也体会到我了的难处的欣慰。
    他面对京城赵家的盛情,就是这种感受啊。
    “夫人,沈公子到了。”
    青衣小厮将沈长林领到了一艘临岸停靠的小船边上,躬身对船中人禀报。
    “快请沈公子进来。”船里传出一道温和的中年女声。
    待沈长林登船,进入小小的船舱,就见一位身穿紫色华服的中年贵妇,对她微笑致意。
    “船夫,开船吧。”贵妇人道。
    “夫人,在下的友人还在岸上等待,有什么事情不妨快些说来,这船就不必开了。”
    贵妇人闻言,点点头,嘱咐船夫将船划到僻静些的地方去,继续沿岸停靠。
    “沈公子请坐,我是柒柒的母亲。”
    沈长林颔首落座:“原来是白夫人,幸会。”
    “上次让我家大郎请沈公子过府小聚,沈公子事忙未曾得行,不知明日可有空闲?”
    沈长林委婉拒绝:“长林不敢叨扰,白夫人不妨有话直言。”
    “我是有话要说。”白夫人和蔼一笑,“那日若不是你救下柒柒,这可怜的丫头,便要命葬于湖水之中了。”
    沈长林没有接话,静待白夫人继续往下说。
    白夫人其实也在等沈长林的回应,见面前的年轻人不语,便继续开口:“冒昧一问,沈公子应当还未娶亲吧。”
    “……”
    沈长林已察觉出不对劲:“请夫人说正事。”
    “我方才问的,就是正经事。”白夫人叹息一声,“我家柒柒那日落入水中,沈公子救人之时,已与她有过肌肤之亲,幸而男未婚女未嫁,沈公子,今日我亲自找你,便是想促成这段姻缘。”
    沈长林整个人都愣了。
    白夫人不知是没看出来沈长林的抗拒,还是根本不在乎他的抗拒,继续说道:“我白家也是书香门第,簪缨世家,老爷如今官至五品,大郎在国子监读书,过几年也将有官身,二郎还小,但读书是个厉害的,兴许比他大哥还强,沈公子要是娶了我家柒柒,绝不算辱没了你。”
    她甚至一脸,你占便宜了的神情。
    “白夫人,在下尚无娶亲打算,若无他事,告辞。”沈长林说罢起身要走。
    “等等!”白夫人脸色一变,被寒门举子拒绝的耻辱感萦绕在心头,化做怒火腾腾燃烧,“沈公子是男儿郎,不必在乎名声有碍,可我家柒柒是女子,名声一毁她就完了!沈公子,难道你宁愿见柒柒去死,也不肯娶她么?!”
    “……”
    沈长林感觉头很大,这都是哪里来的歪理,他当日救人,是不愿见有人死在自己眼前,至于有人想道德绑架他,那么对不住,他恰好很逆反。
    “白夫人的家务事,与在下无关。”
    沈长林懒得再同她废话,弯腰走出船舱,正要登岸,才发现这只船儿不知何时已经飘荡到了湖心:“请将船靠岸。”
    白夫人追出来:“沈公子可是自恃才高,以为将来大有鸿途,瞧不上我们白家?宝亲王是不在了,但罗贵妃依旧得宠,贵妃娘娘乃我的亲姐姐,有贵妃娘娘庇佑,我白家的荣宠必定长盛不衰……”
    她继续说了很多,沈长林根本无暇无心去听,他只是在想,瞧这情景,一时半刻,白夫人是不会下令让船夫返程靠岸的,所以他现在是该去抢船夫的桨,还是……”
    沈长林望了平静的湖水一眼,难道又要跳一次水?
    “沈公子,你再考虑一下,我家柒柒论相貌才学,哪样不好?”
    “无需多论,恕难从命!”沈长林冷冷道。
    “沈公子……”
    白夫人还要再游说,一簇湖心岛后,忽绕出一只小船来,一丫鬟探出头,唤了声:“沈公子,请过来喝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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