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青带着一帮干部私访时听到这议论声,不由得老脸一红。
    身后一群干部也神色不太好。
    老百姓的话最直白,如果刘家闺女真的就这么嫁了,往后有样学样,沧城只怕就成了流.氓窟!
    他们这群干部,又有什么颜面面对沧城的父老乡亲?
    “刘家那闺女现在还在招待所?”
    “是,展科长说要给这姑娘安排个工作。”
    这样的安排让沧城这边面上无光。
    但人言可畏啊。
    展红旗其实也算考虑周全。
    让人离开这个环境,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不然街坊邻居同事之间起了磕绊,脑子发热的时候总免不了恶语伤人。
    “展科长考虑周到,只是我担心回头这么一折腾,往后就得按照这么个规矩来。”
    “往后?这次如果处理不得当,往后这事就要多了去了。处理好了,往后才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再说了你担心什么?出门之前没看到院里头的那几个字?为人民服务,人民在哪里?有在你我心里吗?”
    作者有话说:
    一更啦
    第113章 公审大会
    季长青越说越是激动, 这事从根本上就错了!
    先是派出所那边和稀泥,然后是街道妇联没工作到位。
    但凡这些机关单位不失职,又怎么会被展红旗骑脸输出?
    现在倒是怕麻烦了, 之前干什么去了?
    当然,季长青知道这事自己也要负责。
    身份使然。
    这事还得做检讨, 不止他, 连带着整个地委, 所有人都要做检讨。
    “走, 去刘家看看。”
    秘书连忙引路,只是等到了国棉二厂那边,大老远的就听到那哭嚎声。
    肉眼可见的, 季长青原本就带着怒意的脸色更加不好看, 其他干部神色也不怎么样。
    在刘家三闺女把这事闹大后,原本刘家俩小子已经定下来的婚事黄了——
    一个说你家这闺女太强势, 不是个好相处的,我家闺女嫁过去怕不是要被这小姑子刁难, 咱招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婚事就甭想了,这辈子下辈子都甭想了。
    另一个则是觉得刘家这人不行,自家闺女受了欺负,结果不找那人算账, 竟然还拿钱私了,把闺女嫁给那流.氓。连亲闺女都欺负的人, 能把别人家的闺女当自家人?真要是遭了难, 那他家的儿媳妇怕是第一个倒霉。这样的亲家不要也罢。
    两桩婚事全都黄了。
    自家闺女被欺负的事情传得是人尽皆知,还有人说家里四丫头也被人欺负了, 只是不敢声张。
    刘母昏倒了好几次, 醒来后就哭天嚎地。
    她的人生算是完蛋了, 那别人也别想好过。
    从国棉二厂的其他工人这里,季长青知道了事情的起末。
    匆忙赶来的二厂厂长瞪了刘母一眼,“季主任您怎么来了?里面请里面请。”
    季长青没有往屋里去的打算,走到刘母面前,“这位大嫂,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咱们要不好好谈谈?”
    “谈什么,我家全都毁了。我一个寡妇家,拉扯着这七个孩子长大容易吗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孽种。”
    一个人的不幸变成了全家人的不幸,这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呀。
    季长青听到这话脸上满是不乐意,咋能这么说呢。
    “这位大嫂,你家闺女没做错事,怎么就成了孽种?违法犯罪的是那祝家的小子,你给自家闺女揽什么责任?”
    “你说的倒轻松,我这俩儿媳妇都没了,我小闺女往后也嫁不出去了,我这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呀。”
    “你以为靠卖闺女换来的钱娶到的儿媳妇就一定会长长久久的留在你家?还记得咱们沧城地区之前的妇联主任陶然吧?她不也离婚了?”
    季长青还是耐着性子做工作,“用出卖亲妹子换来的钱娶媳妇吃饭,难道你家里的孩子都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刘母愣在那里,哭嚎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该说的道理都说了,然而她听进去了几分呢?
    季长青有些无力,这个老寡妇拉扯着七个孩子长大成人,又是在厂子里工作的,怎么就这么个思想呢?
    “你说,是单单沧城这样,还是全国各地都这样?”
    季长青来探望南雁,实际上是想要从她这里找到一点慰藉。
    尽管有时候来自高南雁的安慰带着刺。
    并不是那么纯粹。
    “您说呢?”
    季长青沉默了,要他说刘母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被欺负了,是受害者不够谨慎,知道责怪施暴者没用,所以就把斥责都丢到了受害者身上。
    殊不知这二次伤害,更可怕。
    季长青不明白,“当初,咱们解放上海,拯救失足妇女还有那些妓.女,让她们能够独立谋生,还有很多同志自愿跟她们结婚组成革命战友,怎么现在就……”
    南雁知道这事,为了给妓.女们治疗梅毒,花重金从香港那边弄来青霉素,而彼时战场上的志愿军也在等着用这救命的药。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南雁叹了口气道:“我在陵县肉联厂工作的时候,后勤科的一个科长结了好几次婚,第三次结婚时还能娶人家头婚的姑娘,人都说他有本事,就算三婚四婚又如何,都能娶黄花闺女。那时候我家村里有个年轻寡妇,跟村里一个年轻人好上了,年轻人的家里死活不同意,说我儿子还没结过婚呢,凭啥娶你一个二婚的寡妇?”
    季长青脸上神色逐渐黯淡起来,他自然能听明白南雁这话里的意思。
    男人三婚四婚没人会在意,娶了个头婚的,大家还会说他有本事。
    但女人二婚对象是个头婚青年,就会先被批判一番,指不定还被说是骚寡妇勾搭人。
    这是很多人的想法,天然的给女性戴了枷锁。
    明明是刘家三闺女被欺负了,但是被欺负也会成为日后攻讦她的手段,不然展红旗为什么要让这姑娘离开家乡呢?
    这些可真是心中贼啊,扎根到心底深处,甚至钻到了每个人的骨缝里。
    “陶然当初不离婚,也是有这心中贼,不过您也往好处想,她到底也离婚了不是?”南雁还是给季长青了一些安慰,“总有能赶走恶贼的一天。”
    但这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呢?
    季长青深深叹了口气,“咱们的工作,还任重道远啊。”
    他也不知道这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但在这一天到来之前,需要每一个人为之努力奋斗。
    群众思想需要提升,而高南雁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揭伤疤的方式给所有人上一课。
    这就像是接力赛,现在给群众们上课的这一棒来到了他这里。
    季长青也没许下什么承诺,只是又跟南雁说了两句,这才离开化肥厂这边。
    ……
    周末的沧城人民公园格外的热闹。
    公审由季长青亲自主持。
    两个当事人早早到来,引起了一阵议论。
    刘家三闺女单名一个英字,年轻的女孩子这几天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听到别人议论自己,就不甘示弱的看过去。
    直到那人闭嘴这才收回视线。
    她没做错任何事,凭什么被这么议论?
    南雁见状脸上有些许欣慰,这个年轻姑娘之前还想不开,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这两天倒是想通了。
    即便是亲生父母也不见得能陪你走到人生最后一刻,何况多子女家庭本来就一碗水端不平。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能想得通就很好。
    这欣慰的神色落到展红旗眼中,心中不免有几分五味陈杂。
    高南雁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如果自己当初认真的对待,去追求她,或许还有那么一丝机会。
    然而他那混不吝的性子,将一切都彻底搞砸。
    难怪林蔚从来都不看好他呢。
    过来人如她早已经看穿了一切啊。
    收起那点不合时宜的小情绪,展红旗看向不远处。
    主持公审的季长青已经到来,声音洪亮如钟鸣,“这是咱们沧城第一次进行这种公审,那我也多说两句,今天的公审不止是因为其中一个被骚扰的是咱们沧城化肥厂的高南雁同志,更重要的是我需要咱们大家伙明白,女同志被耍流.氓,那是流.氓的错,咱们不该怪罪女同志,更不该让本就是受害人的她们承受更多的责难。”
    “我说的是就是国棉二厂刘二狗家,刘二狗前些年死了,我没办法跟死人再说什么,但是活着的刘家人应该为家人守望相助,为家人讨回公道我还能夸你们一句英雄好汉,但躲在后面吃这沾血的馒头,那就别怪我看不起你们。”
    季长青一直在想,今天的公审要进行到什么程度。
    是浅浅的说两句,将这两个流.氓混混绳之于法,还是深入批判一番?
    原本倒也拟定了计划,但显然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把这件事扩大化了,批评的不止是犯罪者,更有那些帮凶,尽管他们都是刘英的亲人。
    “今天这场公审应该让咱们沧城引以为戒,耍流.氓的都会从严处理,至于咱们其他人,我知道大家都喜欢闲聊打发时间,但绝不应该用这种事情来打发时间,谁人没有亲娘姊妹?谁又没有家人?如果不引以为戒,反倒是成为加害受害者的帮凶,今天你是帮凶,怎么就能保证明天你不是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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