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雁的低呼没有得到回应,她想了想,索性找了个位置坐下,没再打扰这个加班的人。
    贺红棉说的没错,贺兰山是一个有着强迫症的人,便是工作台上都收拾的十分干净,不像南雁只要上班时间,桌面上总会被她放着各种东西。
    尽管她下班离开时会收拾整齐。
    南雁从那边书架上拿了本书看,竟然有但丁的《神曲》,她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便是连一旁那细细麻麻的注解都仔细地看。
    “成了。”
    喜悦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南雁的阅读,吓得她书掉在了地上。
    捡书抬头,南雁看到贺兰山兴奋的拍桌子。
    下一秒又把稍有些凌乱的桌子恢复原样。
    南雁:“……”
    你这强迫症没救了。
    贺兰山想要迫不及待的跟人分享这份喜悦,然而环视四周却发现同事们已经尽数离开,只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但那也是人啊。
    “我试着破解了他们的算法,可能需要去进行测试,如果成功的话,那么这个微处理器就像是一个赤..裸着的人站在我们面前。”
    □□毫无遮挡。
    南雁:“……”你就不能稍稍顾及一下我的性别?
    显然贺兰山没有察觉到这点。
    他正沉浸在兴奋中,“如果我们破击了这个加密算法,那么我们的集成电路设计水平也能得以提升,我敢断言未来几十年集成电路在科技领域中的地位会越来越重要,不止是军工,就连航天汽车甚至电视都越来越离不开集成电路,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绝对不能落后于人。”
    贺兰山的话让南雁微微错愕,向来圆滑的人竟是被这话给惊着了。
    “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意气风发的人忽然间有些不安,南雁的反应对他的影响很大。
    这像是一种创伤后遗症,可能之前真的被她“教训”过太多次,一时间写进了骨子里,不经意中就会记起来。
    “挺对的。”南雁轻咳了一声,“你说的没错,不过你是不是要去杭州那边做测试?”
    “嗯,我想现在就去,尽快确定下来。”
    “那我送你过去吧。”
    看着眼球上遍布着红血丝的人,南雁觉得让贺兰山自己开车过去,那实在太冒险。
    还是她来当这个司机吧。
    “那,真是太麻烦了。”
    “不麻烦,本来我就是来这里当调停官的,你要是能把咱们的集成电路技术水平拉上去……”南雁笑了笑,“我给你向中央请功。”
    贺兰山听到这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没什么功劳不功劳的。”
    收拾好东西,南雁跟这边说了一声,谢绝了司机安排,她拿着地图开车送贺兰山去杭州的计算机中心。
    到那边是凌晨四点钟。
    颠簸的车子忽然间停了下来,贺兰山也睁开眼睛,“已经到了吗?”
    “这边还没开门,你先睡会儿,等天亮了我喊你。”
    贺兰山最近一直在忙这个,困意十足,听到这话也没多说什么,闭眼就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但困意战胜了一切。
    醒来时才发现,南雁站在外面,似乎在打量着这个计算机中心。
    计算机中心的设备是大型计算机,一台计算机比一个房间还要大。
    运算起来颇是笨重,十分符合大块头的刻板印象。
    南雁上次来杭州行程颇是匆忙,虽说陪同游玩为主,但玩得也就那样。
    她原本没打算进去,但计算机中心的负责人十分热情。
    知道两人连夜赶过来,说什么都喊南雁进去休息。
    贺兰山应对这种热情还有经验不足,南雁想了想,就暂时留在了这边。
    负责人姓杜,感慨万千,“没想到你们大半夜的过来,咱这中心就在这里,不用着急这一时半会儿,晚上开车实在是太危险了。”
    尤其是冬天,天冷,个别地方还结了冰,万一打滑怎么办?
    南雁被这么一说也有些后怕,当时却也没想那么多,主要是贺兰山急着过来,她要是不送,估摸着人就自己来了。
    杜主任这话让贺兰山有些愧疚,“抱歉,连累你跟我一起冒险了。”
    “没事,我还过足了开夜车的瘾呢。”
    杜主任这才知道,原来南雁是那个驾驶员,他看南雁的眼神都变了,“小高同志可真是艺高人胆大,等回头这边忙活完,说什么我都要请你喝个酒。”
    南雁笑着应了下来。
    贺兰山在这边先忙碌着,南雁则是跟无线电厂那边联系,和黄主任商量着调了一些人过来帮忙。
    毕竟要贺兰山一个人调试,只怕得有的忙。
    贺兰山在进行实验,这实验内容十分的繁复,需要不断的优化程序,删减字节更是家常便饭。
    工作量很大,饶是有其他人帮忙分担工作,甚至连南雁都加入了这个小团队中,每天忙活到半夜三更,不止今夕何夕。
    以至于当杜主任红着眼睛找到南雁时,南雁这才反应过来。
    有些事情她可以改变,然而还有一些她压根无能为力。
    那天,计算机中心的所有人都在臂膀上缠上黑纱,南雁想或许整个国家都是悲痛的,要不怎么就阴天了呢。
    老百姓们不能理解,为什么无所不能的他会这么走了呢。
    他们还没做好会失去他的准备。
    生老病死人之常态,即便是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南雁还是觉得难受。
    酸涩充斥在身体的每一处。
    她很不舒服。
    “如果觉得不开心,那就哭出来。”
    贺兰山没有那么深的感触,他毕竟回国还没太长时间,做不到与整个国家休戚相关。
    但青年还记得外祖父去世时,自己所面对的那种无力。
    这位去世的老人对他们的重要性,或许更甚于外祖父与自己。
    并不擅长安慰人的贺兰山在听到那轻声的哭泣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听着那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再也不压抑,只觉得自己心头也酸酸涨涨的。
    南雁哭肿了眼睛,想到接下来会面临的更多的噩耗,她就越发的难过。
    哭没了力气,最后也只剩下呜呜咽咽声。
    等再度恢复意识时,她浑身都不太舒服,一个动弹让原本披在自己身上的棉衣滑落到地上。
    古板有些肥大的棉衣,上面还绣着一座连绵的山丘。
    早些时候,贺红棉很是得意的说,“我给小贺绣的,南雁你看好看吗?”
    南雁捡起棉衣,轻轻拍打了下,掸去上面的灰尘。
    “你醒了,吃点东西?”
    贺兰山穿着一件v领无袖的针织背心,上面有过修补的痕迹。
    里面的白衬衫倒是十分干净。
    但十分单薄。
    南雁把棉衣递过去,“谢谢。”
    她声音干涩的沙哑,说这话时嗓子都是疼的。
    贺兰山并不着急穿上衣服,将打来的早饭递给南雁,“喝点小米粥润润嗓子,等下你回去休息,不要跟身体过不去。”
    小米粥里加了一勺红糖,让这原本清淡的米粥都变了颜色。
    白煮蛋就躺在里面。
    南雁拿着热毛巾擦了擦脸,低声应下,“嗯。”
    首都传来的噩耗让计算机中心都失了分寸,昨晚这里的机房没有关门。
    南雁哭着哭着睡着了。
    她的休息不过是回到临时的宿舍躺下,瞪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
    睡不着。
    外婆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南雁发现她都有些想不起来了,她原本以为,那会是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事情。
    她死的时候又是什么个情况?她有些记不清自己到底哪里中了子弹。
    原来,都会忘记的啊。
    南雁闭上眼睛,深呼吸,再度深呼吸。
    几秒钟后,她睁开眼,里面不再见泪光。
    病痛的折磨不断,有时候离开反倒是解脱。
    只是对他们而言,还放心不下太过年轻幼小的国家。
    她需要的,不是沉浸在悲伤之中,而是应该继承先辈们的遗志,把国家建设壮大才是。
    原本该休息的南雁去而复返,这让贺兰山微微惊诧。
    “你……”
    “我没事。”
    南雁看着面带关怀的青年,“我希望能尽快确定下来,他不希望我们沉浸在悲伤中不务正业,好好工作,一切都有序的发展下去,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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