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南雁始终神色淡淡,倒让科迪想起了亚瑟的母亲。
    小时候他和一群孩子去找亚瑟玩得时候,她总是很热情。
    但科迪始终记得,她远远的坐在花坛旁,神色淡淡笑容浅浅的模样。
    似乎,那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我有时候觉得,凯瑟琳是被恶龙困住的公主,而我将会是那个拯救公主的勇士。”他无意中窥探到贺红棉的落寞,以为自己能够拯救她。
    实际上他并不能。
    “凯瑟琳现在过得开心吗?”
    “挺开心的,她现在有一份工作。”
    “真好,她一直都想要有一份正经工作,等有机会,我一定去看望她。她做的苹果派很好吃,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馅饼就是她做的。”
    童年的美味让人怀念至今,后来科迪吃过很多苹果派,却始终找不到幼时的味道。
    南雁看着眼角含笑的美国青年,贺红棉无疑拉近了她与科迪·加尔文的距离,这让夜访硅谷都变得格外顺利。
    不止如此,加尔文家的小公子很是热情的帮忙引荐加州的官员,带着南雁参观了几家半导体公司。
    其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仙童半导体。
    提到仙童半导体,自然少不了“晶体管之父”肖克利,毕竟成立仙童半导体的正是当初从肖克利半导体实验室离开的八叛逆。
    只不过六十年代的黄金岁月过去后,仙童半导体也不复当初的辉煌。
    而曾经的八叛逆,早已经先后离开仙童半导体,在硅谷成立新的企业。
    比如英特尔,再比如amd。
    如果再往前细究硅谷成为世界高新技术摇篮的缘由,那绕不开的是斯坦福大学与弗雷德·特曼教授。
    后者被称之为硅谷之父,他指导的学生在三十年代末创办了惠普公司,十多年后他又提出了创办斯坦福研究园区的构想。
    如果让南雁来评价的话,即便是飞利浦创办阿斯麦尔,日后拿下半导体设备的半壁江山,也无法与之媲美。
    南雁想要与这位特曼教授见个面。
    这几天来热情洋溢的美国青年有些难为情,“特曼教授身体不太好。”
    老教授生于世纪初,将近八十岁高龄。
    前段时间又小病了一场,一般的陌生人都见不到她。
    科迪是没这个本事,那毕竟是硅谷之父啊,便是政府部门的人想要去见他,都要提前约时间呢。
    不过他还是很友好的给提了建议,“你可以找希克斯先生,让他帮你引荐嘛。”
    自己面子不够,但赫尔曼·希克斯的面子绝对够用。
    何况,这位科学家本身也是斯坦福的客座教授,特曼教授担任校长时,好像还邀请希克斯去斯坦福大学授课什么的。
    “我可能得罪了希克斯先生。”
    “不至于吧,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不小气,但心胸也不是那么的开阔。
    南雁杀人诛心把话都说到那地步了,赫尔曼·希克斯生气也正常。
    不过惹人生气并非南雁的本意,她也有后招。
    “我之前刚过来脑子都不太清醒,竟然忘了贺兰山写了信,要我转交给希克斯先生。”
    科迪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真的是忘了吗?
    他可不觉得。
    这位东方女士记性可真是太好了,哪怕是细枝末节的东西都能过目不忘。
    她怎么会忘了那么重要的一封信呢?
    不过是重要的东西,自然要在关键时刻拿出来。
    比如说现在。
    需要赫尔曼·希克斯的引荐信时。
    当然科迪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他和亚瑟是好朋友,也喜欢亚瑟的这位朋友,自然不会给人捣乱。
    对他而言,亚瑟和凯瑟琳阿姨能够放弃他们在美国所拥有的一切,一往无前的回中国。
    那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
    他不想做坏人,让他喜欢的阿姨,和他的好朋友伤心。
    ……
    这是赫尔曼·希克斯这些年来第一次收到小儿子的信,上帝知道他拜托格兰特写了多少信,然而从没有任何回音。
    这封信让这位科学家喜出望外,“真的太感谢你了高小姐,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如果您真的感激我,能把我引荐给特曼教授吗?”
    南雁强调了一遍,“弗雷德·特曼。”
    希克斯愣了下,捏着信的手在微微颤抖。
    “亚瑟,他有提到过我吗?”
    “说过一些,我不太会做饭,偶尔会去他们家吃饭,小贺和他妈妈的手艺都很好。”
    贺红棉总是能够将饭菜做的十分美味,当真是蕙质兰心。
    希克斯笑了起来,“是啊,她总是能把所有人都照顾的很好,但又会忽略掉自己的感受。”
    “现在不这样了,贺兰山很尊重她的意见,不会让她为难。”
    南雁的话让这位年长者身体都颤抖了下,“是吗?那看来是我,让她过了些不开心的日子。弗雷德的话,我帮你问问看吧。”
    没有再在这件事上纠结,希克斯先生拿着信要离开。
    南雁喊住了这位德国籍的科学家。
    “希克斯先生,贺女士还写了一封信,您要一起带走吗?”
    她到底还是不够狠心。
    南雁掐了掐手心,下次绝对不能再这么心慈手软。
    赫尔曼·希克斯离开这边时,手里头捏着两封信。
    他并没有着急回家,也没有去他的实验室,而是坐在公园的长条木椅上,看着那两封信。
    “贺,贺红棉,这是我的名字。”
    她总是乐此不疲的教他中文,哪怕他的学习很敷衍。
    其实想要掌握一门语言并没有那么难,只不过看你是否用心。
    当他用心去学习时,教他的那个人却已经不在身边。
    拆开那封妻子写来的信,那活泼的字迹仿佛踩着轻快的歌声飘荡过来——
    嗨,赫尔曼,你还好吗?原谅我用中文写这封信,这是我的母语,在我生命伊始乃至生命结束时伴随着我的语言,未来的十几二十年也会陪伴着我,我自然也不能抛弃它。只不过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但无所谓的,反正你也不见得有耐心看我这份罗里吧嗦的信件。
    那的确是一封十分啰嗦的信,写了足足四页。
    有聊她最近在看的书,有说她前段时间去植树,还命名了一株梧桐树。
    还提到了和贺兰山一起去捉知了猴,每天早晨都丰富早餐的事情。
    当然也不可避免的提到了南雁。
    以及这场二十多年最终以失败告终的婚姻。
    亲爱的赫尔曼,我依旧很感激你,过去将近三十年的生活是我生命中不可抹去的一部分。那些日日夜夜的点点滴滴构成了我人生二分之一的精彩,何况我们之间还有个孩子。小贺像极了你的沉默寡言,但他又比你更有担当,我希望他能够如愿以偿。
    希望你身体健康,照顾好自己。
    贺、红、棉。
    年长者的手指抚摸着右下角的落款,眼底的浑浊落在了纸张上,湫湿了大片的字迹。
    他的儿子,也和当年的自己一样,遇到了两难的抉择吗?
    ……
    南雁第二天下午等到了赫尔曼·希克斯的电话。
    “明天上午,弗雷德会去学校的图书馆一趟,或许你可以在那里跟他见面。”
    “谢谢。”南雁十分诚挚的表达了感谢。
    德国籍的科学家则是挂断电话,似乎并不想要听她多说什么。
    有脾气的小老头。
    南雁找来了斯坦福大学的地图,然后发现这位科学家还是挺心胸狭隘的。
    斯坦福大学那么多图书馆,谁知道是哪一个?
    科迪也有点懵,好在倒是认识几个斯坦福大学的学生,打听了下知道特曼常去的图书馆有三个。
    而这三个图书馆。
    距离还挺远。
    “要不再问问希克斯先生?”
    南雁看了眼小加尔文先生,“你问?”
    想到赫尔曼·希克斯那总是严肃的面孔,科迪摇了摇头,“那要不随便选个?”
    随便选是不可能随便选的。
    南雁看着这些图书馆的分布。
    在六十年代斯坦福大学还寂寂无名,然而进入七十年代,当半导体产业如火如荼时,被半导体公司包围着的斯坦福大学一下子翻身农奴把歌唱。
    这也让学校的相关建筑越发的丰富。
    其中不乏这些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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