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也不能总这么顺着表哥,知道吗?”
    沈妙贞默然片刻,轻轻道:“表小姐,奴婢跟您,是不一样的。”
    江秀雪不服气,她们是身份不同,可她跟他交朋友,没有看不起她是奴婢出身。
    “奴婢家贫,不到十岁就卖身进了裴府,从前一直都是老太太院里做杂活的三等丫鬟,因为得了黄鹂姐姐的赏识,得了机会能在六公子身边伺候,公子瞧我可怜,给涨了月银,还帮我弟弟进了洛京书院。”
    她的声音缓缓的,轻轻的,仿佛下一刻就淡的能消失在眼前似的。
    “能有现在优渥的生活,奴婢应该知足,不应再要求其他更多。”
    “做人要知恩图报,奴婢虽然出身农家,却也知道这个道理,公子对我,真的已经足够好了。”
    江秀雪凝视着她的侧脸,忽然有种悲切涌上心头,她抓住了沈妙贞的手,让她微微一颤。
    “你这样说,到底是说给别人听,还是在说服自己?”
    江秀雪的话让沈妙贞难堪的低下头去,她窥视到了她内心深处的想法,这不就是她一直在说服自己,强迫自己明白,公子对她很好,她不能再有任何的不满意。
    沈妙贞长长的睫毛抖动的宛如蝶翼。
    江秀雪一时有些后悔,一时又有些不忿,这等佳人,若是跟着她,她是男人一定会捧在手心里好生呵护,六表哥怎的如此不知怜香惜玉。
    “表小姐,您饿了吗,奴婢煮了一些羹汤还有茶点,不如表小姐尝一尝,公子说不回来用晚膳,若是等他等的久了,难免腹饿。”
    江秀雪也好似找到了台阶,面上一松:“我不是来找表哥的啊,不过你既然煮了,快快拿上来,叫我尝一尝。”
    她松开了手,沈妙贞也恢复到带着淡淡笑容,无懈可击的样子。
    她煮的羹汤乃是用羊乳和桃胶一起炖的补品,还有一盘绣球酥,那绣球酥表皮彩色,做的实在是可爱,叫人看着便觉愉悦,都不忍心下嘴吃了。
    喝了一口,桃胶炖煮的软烂,羊乳竟然一点也不腥气。
    “小嫂子,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
    “一点小吃食,表小姐喜欢就好。”
    江秀雪嘟了嘟嘴:“我们都是朋友了,你还叫我表小姐,你叫我名字秀雪好不好?”
    也不等她说什么,江秀雪吃了一块绣球酥,酥皮实在酥脆也不干,里面的馅心有着浓郁的奶香,最里面的馅居然是流心的。
    她满眼惊奇:“小嫂子,你这手艺,比苏合溪的大厨做的还要好了,谁娶了你,可就真是有福气,我那六表哥怎的这么好命。”
    哪里是公子好命,分明是她好命。
    不论是刺绣,还是做糕点的好厨艺,还有箜篌,书法,甚至画工笔画,都是公子教的。
    现在公子还能让她跟侯府的小姐们一起,学宫廷礼仪,学插花茶道香道,她更要感激公子才对。
    江秀雪这一座便坐到了快晚膳的时候,这时,裴境忽然带着人回来,就看到她赖在沈妙贞的怀里。
    作者有话说:
    ? 69、69
    江秀雪竟然直接滚在沈妙贞怀里, 手还挂在她的脖子上,摸着她的脸,这女人整个头都埋在她胸前, 嘿嘿的笑着,笑的满脸通红。
    女子尤其是亲姐妹, 表姐妹之间, 这样玩闹并不算个事, 江秀雪身为表姑娘, 总被老太太接回来住几天,有时候她也会直接跟裴玉瑶住一个屋一张床。
    然而此刻,裴境的脸却有些发黑。
    真是不知体统, 像什么样子, 虽然都是女子,可瞧见沈妙贞明媚的笑容, 带着红晕的脸,他就心里发堵, 莫名的觉得生气。
    沈妙贞一见公子的脸色,明媚的笑容就慢慢收敛了起来,逐渐变得僵硬,又恢复成那副淡淡笑着, 像是带着假面具一样的表情。
    江秀雪本有心说几句,在裴境的威压下, 也不敢继续在沈妙贞怀里赖着, 起来正襟危坐,还不自在的拽了拽衣裙。
    裴境脸色冷冷, 哪怕是面对江秀雪不算陌生的亲表妹, 也没有什么亲近的意思。
    “六表哥……”
    裴境目光灼灼, 扫视到她拉着沈妙贞的手那里,江秀雪微微一抖,缩回了手,露出一个讪讪地笑。
    “你怎的还在这里,老太太那边还着人找你一起用晚膳。”
    江秀雪嗯了一声:“我这就去。”
    她偷着拉了拉沈妙贞的衣袖,叫裴境皱起眉来。
    “公子,奴婢去送送表小姐。”
    裴境很不开心的嗯了一声。
    “快去快回,莫要耽误表姑娘用膳。”
    这句话却是对沈妙贞说的。
    江秀雪简直像是见到了猫的老鼠,一点也没有私下里跟她说裴境如何如何,要嫁六表哥这种话时候的勇敢。
    沈妙贞有点想笑,除了流风阁的院子,都有些忍不住。
    “小嫂子,你是不是在笑话我啊。”江秀雪幽怨极了,去拉沈妙贞的衣袖。
    连她的丫鬟都在后面,窃窃的笑,就是不敢大声。
    经过这一天的相处,江秀雪主动亲近,沈妙贞心里再提醒自己这是表小姐,要尊敬的对待,提醒自己不要越矩,可她到底还是个人。
    哪怕是一块冰,都能被江秀雪融化,何况是她。
    “你不是说,等你见了公子,一定要好好说说他,为我出气吗?怎的现在,倒像是见了猫的小耗子,夹着尾巴就要跑。”
    公子是有点不高兴,可她都没害怕,江秀雪却先害怕起来。
    “而且你不是喜欢公子吗,说的那么雄心勃勃,结果见了公子的面,反而羞涩起来?”
    沈妙贞自是带了一些调侃,江秀雪砸了咂嘴:“好嫂子,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有点害怕六表哥。”
    “害怕公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不觉得,表哥一板起脸来的时候,那表情,特别像学堂里的夫子,感觉你说一句不规矩的话,就要打你手板子似的,好嫂子,你别笑话我了,我最怕的就是那种絮絮叨叨,还会打你的老夫子。”
    公子他,的确是有点这毛病,好为人师不说,还要板正你规矩你,总之要你顺着他的心思做事。
    不然他怎么会叫他身边的丫鬟,都去读书习字,当初她得了公子重视,大概就是因为会背书背的挺快,才让公子对她有些另眼相看了吧。
    “你这样害怕他,将来可怎么嫁给他,哪有妻子害怕夫君的。”
    “诶呀,好嫂子,你快放过我吧,我就随口说说的,自来婚嫁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我们说话参与的份。”
    江秀雪叹了一口气:“我就是觉得,哪怕整日被表哥说教,被打手板,也比盲婚哑嫁,嫁个不知什么脾性的男人要好一些,像我大姐姐那样,整日郁结于心,一辈子过得都不痛快。”
    她陷入忧愁之中。
    沈妙贞也是微微一叹,不再取笑她。
    等送了她回来,裴境正跟带来的男子,在院子里喝茶。
    沈妙贞好奇,看了一眼那身形高大,坐在石凳上都比公子高出半个头的男人,这一看,她立刻一惊。
    这男人,不是在庄子上,厨房里头,误闯进来的那个吗?
    男人身形高大健硕,公子虽也是习武的,身体并不算孱弱,反而身上有些结实的肌肉,但跟这个男人一比,就完全被比了下去。
    男人黑黢黢的眼睛抬头一看她,叫沈妙贞没由来的心慌,她忙行了个礼,进里屋去了。
    哪怕面对沈妙贞这等绝色,男人也没有丝毫动容,在裴境面前仍旧神态自若,丝毫没有失态。
    裴境很满意,于是很痛快的便把府中修园子的事交给了他。
    “多谢六叔,我定将此事办的妥当。”
    裴境笑道:“你也是有志气的,到处钻研生意,只是瞧你身体这样壮实,为何不去考个武举,好男人志在四方,你这般留在家中,总归辜负了这一身武艺,你将来若有了功名,也能为你娘亲请封诰命。”
    男人苦笑道:“六叔以为我不想吗,只是家中母亲越发年迈,都是靠着本家的侯府亲戚们帮衬,才寻到一些活计,我那弟弟的情况,六叔也是知晓的,考中武举,便要去参军,而大梁律法,武举参军授军官,却不得在本地驻守,我不在母亲和弟弟身边,谁照顾他们呢。”
    裴境摇摇头:“虽然话是这么说,可你将来有了出息,给你母亲挣了诰命,也就能买仆呼婢,多多的使银子,你弟弟的婚事岂不是更好说和了。”
    男人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裴境见状,却仍想劝一劝:“你是个人才,本不该埋没于此,这一回修园子,你也能赚一笔,请个仆婢照顾五嫂子和你弟弟,你若有心思参加武举,我可以帮你打个招呼,虽说也要考试,但多少也能照顾照顾你。”
    男人起身长揖行礼:“多谢六叔帮忙,这些年若不是六叔,我们一家子在洛京早就活不下去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呢,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你既叫我一声六叔,我总要为你这个侄儿打算。”
    “再说,你是个有本事的,就算没我,也能在洛京混的不错。”
    送走那男人,裴境进了内室,沈妙贞满脸的好奇。
    “公子,那人是谁啊?”
    “外廊五嫂子的儿子,叫裴邺,虽然也姓裴,但与我已经出了五服。”
    “那日咱们在庄子上,奴婢在厨房见过他,他误闯了厨房,虽然看着人高马大叫人害怕,可人倒是守礼温和,跟奴婢道了歉就退了出去。”
    裴境叫沈妙贞给他解下外衫,换上常服。
    “他是个不错的人,比我的几个亲堂兄弟都优秀,可惜家里两个弟弟都不争气,脱了他的后腿。上一回在庄子上,也是因为他帮忙,才能抓到徽墨的那个表哥。”
    “公子这是又遇到人才了?想要资助一二?”
    裴境挑眉,捏了捏她的鼻子:“也就只有你敢这么调侃你家公子我。”
    “我倒是想资助一二,但裴邺自尊心极强,不会接受嗟来之食,侯府要开始动工修园子,除了大房,其他几房的院子都要重修,划出个宽敞的地方来给大房。”
    沈妙贞一愣:“那这是要分家了吗?”
    “老太太尚在,也不算分家,只是二哥已经成家,他那院子早就不够住了,再有两年五哥也要成婚,三哥是大房庶子,二哥成婚后本就该轮到他了,其他几房自然都得给大房让步。”
    “不必担心,我们的院子是小了一些,但我们不在此处常住,要搬出去住了,开心吗?”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裴境总喜欢对她动手动脚。
    不是捏捏她的脸,就是揪揪她的发辫,揉揉她白皙滑腻仿若无骨的小手。
    有时候,他很想更进一步,反正也已经过了明路,有礼法的保护,他对她做什么都行,谁也说不出什么。
    可每次看到她那双,纯澈无辜的眼睛,懵懵懂懂,却对他满含信任与崇拜的样子。
    裴境就再也进行不下去,仿佛多做些什么,就亵渎了她的这份心一般。
    他始终记得家训,娶正室前,决不可有庶长子,哪怕他如此喜欢端砚,喜欢这个本分的姑娘,也不可能为她破例。
    他问她搬出去住,开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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