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说出来的话,这么的大义凛然,潜台词便是沈妙贞不该问,问了便是不体贴裴境,又隐隐的提及她的身份问题,说话这么茶。
    哪怕这个傅如诗是什么第一才女,江秀雪也决定这一刻开始讨厌她。
    沈妙贞柔和乖顺的性格,就注定她不会与别人争锋,这个场子她要为她讨回来,自家人也就算了,傅如诗算怎么一回事,跟表哥八字没一撇呢,就开始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还没等江秀雪开口。
    沈妙贞忽然对着傅如诗笑了笑:“这位……傅小姐是吗?敢问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教训我?”
    “我家公子的朋友?我记得我家公子洁身自好的很,从不跟外头的什么女人以朋友论交情。”
    江秀雪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那个乖得让人觉得她没有脾气的沈妙贞,居然还有这么能说的一天。
    这种阴阳怪气的内涵话,她都要鼓掌了。
    温齐啧了一声,满脸都是鼓励和幸灾乐祸。
    “你……”傅如诗的确没想到区区一个丫鬟,竟然敢这么说,顿时扯着手帕,委屈的目光射向了裴境。
    然而裴境根本就没看她。
    沈妙贞好似变了一个人,火力全开。
    目光从傅如诗的头打量到脚,微微一扯嘴角,那种浑然天成的不屑与轻蔑,还有看透了她的目光,让傅如诗浑身发抖。
    “哦,傅小姐如此信心满满,想必是我家公子定下的未来主母?”
    “那我可得先行个礼了,等主母进门后,对我这个妾侍要手下留情啊。”
    她带着讽刺的笑意,说着便要起身给傅如诗行个礼。
    刚起来,就被裴境一把抱住,搂在怀里。
    裴境冷着脸:“傅如诗不是裴家的未来主母,我也不喜欢她,没考虑过她。”
    三连否认直接叫傅如诗没了脸面,摇摇欲坠脸色苍白,眼泪都流下来了。
    “傅姑娘,这是我裴家的家事,跟你无关,请傅姑娘回避吧。”
    他毫不留情,一击不够还要再来一击:“我与傅姑娘本就只是两面之缘,没有交情,更谈不上是朋友,当初在绘春阁,若知道诗局是姑娘设下的,我根本就不会参加,而今日珍园相遇也是偶然。”
    “姑娘未出阁,我乃男子,私交甚密本就不妥,以后我会记着避着姑娘些。”
    男女之间私交甚密不妥?
    他明明都抱住那个沈姑娘,身子都贴上去了,却对她说不妥。
    傅如诗再也受不了如此被下面子,跺了跺脚,哭着跑了出去。
    赶走了傅如诗,裴境的冷气又对着温齐和江秀雪释放:“秀雪表妹,小公爷,请你们也暂时回避吧,我有些事要私下解决。”
    江秀雪抿抿唇,踌躇一会儿,还是顶不住裴境摄人的目光,脚底抹油要溜,可她还记着沈妙贞这个好朋友。
    “表哥,你今日做的是不太对,你……你跟端砚好好解释,好好说,可别生气啊。”
    温齐却不肯轻易离开,双手抱胸,满脸的质疑和审视,竟是连一声大哥也不叫了:“我说裴六,你不会要打沈姐姐吧。”
    “我告诉你,沈姐姐就算是你的仆婢,你也不许对她伸一个手指头,不然别怪我不念我们的交情,这打女人的男人,可是最没本事的。”
    沈妙贞偏过头,对温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的笑,从来都是慢慢扬起嘴角,淡淡的柔柔的,何时如此放肆过,温齐顿时便看傻了眼。
    “小公爷,今日真的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跟公子确实有些话想说,可以请你暂时回避吗?”
    温齐在心上美人儿的明媚笑容中被蛊惑,傻子一样跟着江秀雪走出门外,仍旧回不过神来,傻乎乎的乐。
    终于,这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裴境深吸一口气:“我可以跟你解释……”
    他的话被沈妙贞截断,她以前从不做这么无礼的事,都是他说什么她便听什么,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裴境皱起了眉头。
    沈妙贞推开他,不容分说退出他的怀抱,扬着头望着他:“公子,请你放我走吧。”
    ? 119、119
    裴境眉头抖动, 他管理自己的情绪一直很好,不会轻易的发怒和喜悦,尤其是在外面应酬的时候, 更不会轻易叫人发现自己是生气还是高兴,喜怒完全不行于色。
    现在他头上的青筋都已经凸起来, 眉毛都在不自觉的微微抖动着。
    这已经是他暴怒的前兆。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做,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就像是给紧绷要爆炸的球松气。
    “你还可以多考虑考虑再说话, 不要觉得我宠爱你,就认为我没有底线,有些话该不该说,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知道分寸。”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用如此冷硬的话语, 对待她。
    今日的事,的确是他有愧, 但他也有苦衷,而一直以来都理解他,支持他,哪怕吃醋也只是微微的生气, 像小猫伸出爪子一样,根本就挠不了人, 一直都乖巧柔顺的姑娘, 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分寸?”
    沈妙贞笑了起来:“我可太知道分寸了,我是个奴婢, 就干奴婢该干的事, 侍奉主人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是个被提拔上来的, 得到主子宠爱的妾,是如此幸运女人,作为一个妾的分寸是什么呢。”
    “服侍好公子,给公子铺床暖被,为您开枝散叶,生儿育女,生下一些没有继承权,也不被看重的庶子庶女,在公子娶了正室夫人后,服侍好主母,为夫人捧盂打帘,做你们跟前一辈子的奴婢?”
    裴境几乎是强忍着怒气,在容忍着她的放肆和不尊重。
    他也很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做的还不够吗?
    “我跟傅如诗没有关系,我不会娶她,也把她撵走了,你吃醋吃的也够了吧。”
    沈妙贞丝毫没有后退:“不娶傅小姐,就不会娶别人了吗?将来公子总会娶个身世匹配的当家主母回来,是傅小姐还是正小姐,有什么差别吗?”
    “你为什么总是在纠结这件事,我已经承诺过你,即便是娶妻,也会娶个贤惠能容人的,我也已经承诺了你,让你做贵妾,哪怕是正室夫人寻常也动你不得,你还要怎样。”
    “我还要怎样?”
    沈妙贞这句话像是问着公子,也像是问着自己,她眼神空虚,像是透过裴境在看着什么虚无的东西。
    “我还要怎样呢?”
    流风阁的丫鬟们羡慕她,外面想要嫁给公子的女人嫉妒她,连自己的爹爹也骂她矫情。
    原先就是个吃不饱饭的农家女,最好的结局也只是嫁个村汉猎户的,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过一辈子。
    现在却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过的像个大家小姐,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裴境察觉到了她的精神状态,像是绷紧了的弦,坚硬到了极致反而会十分脆弱,轻轻一碰就会断了。
    他觉得自己的态度也实在太冰冷,不应该这样待她,于是语气缓和了下来。
    “你为什么会生出想要走的想法,除了不能让你做正室,难道,我待你不好吗?”
    沈妙贞笑着点点头:“公子待我当然很好,如果不是公子教我读书认字,教我世家小姐学的东西,我也不会成长到这个地步。我这一身,穿的戴的都是公子所赐,我的家人公子也安置妥当,我弟弟能考中秀才,更是仰仗公子扶持。”
    “公子的大恩大德,对我来说,如再生父母一般,便是我万死也不能报答公子分毫。”
    她说着这些,根本就不是裴境想要的答案,他感觉到一切都在失控。
    “你知道我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报答,我想要的,是你的……”
    爱这个字,对于冷静自持的裴境来说,是个很遥远的词,就在几年前,他都没有想过自己会跟爱产生什么联系。
    他对人生的规划中,除了父母和自己,别的都是棋子,包括那个现在不知在哪,也不知是谁的正妻。
    他只是需要一个身份匹配,能堪当主母职责的女人,她为他操持内宅,生儿育女,他也会给与相应的尊重和理解。
    可要说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根本就是狗屁。
    沈妙贞已经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意外。
    “公子想要我爱您?”
    沈妙贞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是,公子生的如此俊美,又如此优秀,只考样貌就足以让很多姑娘都爱你,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更不能免俗。”
    “尤其是,公子待我还很好,又如何能让我不爱你?”
    裴境的眸光软了下来:“那你还要说离开我的话,你爱我,我对你又不错,我们这样相互陪伴下去,难道不好吗?”
    他以为又是一次因为吃醋引发的事故,哄一哄就过去了,毕竟以前也是这样。
    她聪明却不事故,懂事又贴心,不会叫他为难。
    “不好。”沈妙贞摇摇头:“一点都不好。”
    “我感激公子,将我带到了一个新的世界,让我看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让我一度以为,我自己也能成为这人上人的一员。”
    “然而越在其中生活,我就越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我就像是一只伪装成狼的绵羊,不论怎样的装饰自己,内里也得不到改变,狼群也永远无法认可我。”
    她说的话有些隐晦,裴境却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
    “哪怕我穿着好看的料子,金贵的首饰,在他们眼中,我仍然只是个靠美色迷惑公子的,卑微的奴婢,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
    裴境抿唇,他没有办法否认,哪怕他没有这样看她,可他自己又不能改变别人的想法。
    “自成为公子的妾侍后,我每日都在害怕,害怕自己像二公子房里那些妾一样,被主母磋磨折辱,被不知发卖到哪里去。”
    “公子待我很好,给了我承诺,我不再害怕了,却开始患得患失,因为无论我如何努力去学,让自己不比那些世家贵女们差,可我的身份,仍旧决定了,我只能是妾,不是妻,因为我没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做后盾,甚至都拿不出丰厚的嫁妆。”
    “公子给我钱,我感恩,可我却更觉得屈辱,因为我什么都没有,什么忙都帮不上公子,用公子的钱,只会叫我感觉到心里更加难受,觉得更欠了你。”
    裴境攥紧了手:“这就是你宁愿把自己那条珠链当了,都不愿意跟我要钱的原因?”
    “公子知道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隐藏的事被公子发现,可她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每一天,我都在想,那个不曾出现的,公子的正妻,会是什么样的呢。”
    “是贤惠温和还是活泼灵动?然后我就会想到,公子待那个女子,也会温柔吗?会为她准备礼物,会给她挑选衣料首饰,在打雷下雨的夜晚会陪着她安歇。”
    “会不会,也像抱着我,安慰我一样,去抱着那个女人?”
    “日复一日的想,想起来,心口就疼得要命。”
    她脸上的表情,空洞而茫然,捂着自己的心口,这副可怜无措的模样,叫裴境心疼,他想伸出手,去安慰她,手臂却像是坠着千金坠,沉重的无法抬起。
    “嫉妒啃食着我,让我变得不再像自己,有一天我会不会也会变成那些惹是生非,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的女人,到最后面目全非,被你厌恶,然后遗忘在内宅的那些老姨娘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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