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场合,她确实不能掺和进去,随意搭话,就算是在谈论她的事。
    “明华……”
    徐明华打断了郑氏的话:“不知裴夫人现在在叫谁,我名徐月华,不是你口中的什么明华。”
    郑氏默然,抿着嘴唇,眼睛已经湿润了。
    “你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你我从小一起长大,那么多年的手帕交,我能认错你吗?”
    郑氏叹了一口气:“好,你是月华不是明华,如今是陛下赐婚,我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家里的一切都是他的,他自己也争气。”
    “关键是,他对妙贞,是一片真心。”
    这姑娘都要成了他的命了,做父母的怎忍心让孩子独自一人在求而不得苦海挣扎,他们只能同意。
    而现在当她知道沈妙贞这个姑娘是徐明华的女儿,她更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你好狠的心,这么多年,你还活着,为什么不来寻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的担心你。”
    郑氏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我以为你死了……”
    徐明华却很冷漠:“我还活着,那又怎样,从你拒绝嫁给宁哥的时候,我们的情谊就尽了。”
    “你总要说这些伤我心的话,你还恨我,是不是?”
    郑氏满脸哀痛:“我爹不让我嫁给宁哥,私自悔婚,我被关在家里,半年都出不去,根本就见不到宁哥,更遑论跟他私奔呢。”
    “得知你活着,你知道我有多么的高兴吗。现在你也有了新的家庭,甚至跟温正生了三个孩子,这难道不是对宁哥的背叛?”
    徐明华被刺到了,再也绷不住:“我是被迫活着,因为有了身孕,有了孩子,我想找回我和宁哥的女儿,这个念头一直支撑着我,我才活到今天,可是你呢,栖雁姐姐,好姐姐,宁哥当初是多么的爱你,因为你的拒婚,他差点一蹶不振。可是你连再见他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郑氏心中愧疚,也无言以对。
    “已经这么二十年过去了,你还要记恨我吗?你的女儿都要做我的儿媳了。”
    徐明华一下子被激怒,拍了一把桌子:“陛下赐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跟你那个儿子说了,我家妙儿若是不想嫁,谁也不能强迫她,他倒好,来了个先斩后奏,直接请陛下赐婚,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郑氏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做出来这件事的是自家儿子,然而她却还得给儿子描补一二。
    “我说过他,可这孩子的性子便是这样,认定的事就不会改,事已至此,你就别怪他了,他爱妙贞,爱的什么似的,将来也一定会对她一心一意。”
    郑氏接着又道:“妙贞做我的媳妇,你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我必会将她当做自己亲女儿一样对待,不会让境儿那个臭小子欺负她。”
    “这孩子……也是宁哥的女儿,是不是?”
    她压低了声线问徐明华。
    徐明华就是气不过,裴境如此不顾女儿的意愿,跟强取豪夺有什么区别,她最恨这种行为。
    但不论是家世还是才貌,裴家确实是最好的选择,郑氏知道了妙儿是宁哥的女儿,也不可能不对她好。
    毕竟她对宁哥有愧。
    徐明华点点头,默认了。
    二太太掩饰不住的激动,很想拉拉沈妙贞的手,摸摸她的脸颊,在她身上寻找昔日爱人的影子。
    “怪不得,怪不得,我这么喜欢这孩子,当初第一眼见到,就觉得面善,原来是宁哥的孩子。”
    “宁哥那样命苦,还留下这么一丝血脉,明华,都是我,我要谢谢你,在那种艰难的情形下还能生下她。”
    郑氏此时面色已经完全严肃下来:“你放心,我一定好生待妙儿,把她交给我吧。”
    作者有话说:
    ? 169、169
    徐明华想说, 滚你妈的,无情无义的女人生了个浑身八百个心眼的儿子,最让人生气的是, 这事他们只能捏着鼻子认,不仅得认, 还得欢欢喜喜的给女儿备嫁。
    郑氏也没有表现出得意, 反而十分谦和, 她本就对宁哥有愧, 原本还不情愿,儿子娶一个嫁过人的寡妇回来做大娘子,可得知这姑娘是宁哥的女儿。
    她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只有满腔的爱意与呵护, 宁哥的女儿,只有在她身边, 她亲自护着才能放心。
    谈到最后,郑氏居然开始说了聘礼的事, 徐明华气的,毫不讲理的说了送客,非常不礼貌,但郑氏也没生气, 她知道这件事,是自家儿子做的不厚道。
    而且她怎么会跟还活着的至交好友, 和心爱男人的女儿计较这些事呢。
    郑氏走了, 徐明华满心的愧疚,不知该怎么跟女儿交代。
    “原来便是地位尊贵如国公家的女儿, 也是抵不过那至高无上的皇权。”
    沈妙贞只是轻飘飘说了这么一句, 徐明华越发难受, 抱住了她:“妙儿,对不起,娘对不起你,都是娘没本事,不能让你过想过的日子。”
    “这跟娘有什么关系呢,娘想让我好好的,可皇命难违,温伯父那样勇武,不也得听从陛下的命令吗,要他出兵就得出兵,要他回京就得回京。”
    沈妙贞握着她的手:“我现在有了国公府做靠山,不论将来嫁到谁家,他们都不可能小觑了我,也不可能欺负我,嫁给六公子或是别的什么男人,并没什么分别,嫁给六公子,不过是提前了一些,而且我毕竟曾跟他在一起过,也算了解他的脾性。”
    “娘亲不必自责,您为我做的已经很多了。”
    她尽力安慰徐明华:“这也算是好事,毕竟陛下没有宣我入宫为妃,听说陛下独宠那位新娶的谢皇后,根本就看不上别的女人,若是下这种旨意,咱们家也得遵从,我入了宫岂不是就变成了守活寡。”
    “这是陛下的恩德。”
    徐明华更加难受,她的孩子,到底经历了多少苦,才磨炼如此性子,说是豁达,实则便是不爱争抢好欺负,这是看透了世事,才会如此。
    “仔细想想,嫁给六公子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表现出来是对我真心真意,既然这是皇命,咱们家就遵从吧。”
    沈妙贞靠在徐明华的怀中:“陛下不是说择吉日成婚,也没说具体是什么吉日吗,我刚回到母亲身边,想要好好陪伴母亲几天,裴家也不会不近人情的不许。”
    不说别人,沈妙贞自己也觉得像是做梦一样,就在一个月前,她还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一个普通的平民老百姓,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郡主,还要嫁给前途无量的莲花六郎。
    这种不真实,让她有种虚幻的感觉,像是踩在云朵里。
    她成了郡主,宫中的织造司来了人给她量尺寸,因为要做郡主朝服、朝冠,皇后娘娘也派了两个老嬷嬷,教她宫中礼仪。
    一时间,西京都知道了她这位新封的郡主,又是未来的裴夫人,她居然成了炙手可热的红人,请帖拜帖如雪花一样飞到国公府来。
    徐明华帮她挑了几个,她如同点卯一样去了,虽然应对得体,却到底不喜这种场合,渐渐的也便不去了。
    裴家人使媒婆来定婚期,温家百般推脱,连陛下都差人来问了两回,终于拖不过去,只能定在年底,冬日出嫁。
    徐明华一边骂骂咧咧,嘴里没一句好话,一边给沈妙贞准备嫁妆。
    而那个罪魁祸首却一直隐藏着不出现,销声匿迹了两个月,终于送来了请柬,约她在蓬楼一聚。
    正好,她也有话想当面问裴境,于是欣然赴约。
    裴境还是那样子,除了更瘦了一些,精神倒是很好,也不像之前她与裴邺在一起时,他人还在魂却没了的样子。
    也许是终于得偿所愿,他的笑容也不再像个假面具,终于透出一些真心。
    他身后服侍着的,仍是熟悉的空青,还有绿儿,她去公府没有带绿儿,此时这丫头见了她,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什么都要要求最好的六公子,居然没有要最顶级的包间,而是要了这种普通的,怎么,裴家没钱了?”
    她一见到他,就在酸他,裴境并不以为意。
    “看来,温国公家对你不错。”
    裴境细细的打量着她,她身上穿的都是新作的衣裳,不过因为徐明华的审美,衣裳颜色都很明艳。
    按照徐明华的说法,她还这么年轻,还是个姑娘呢,自然要穿的鲜亮娇嫩。
    而且她现在是温妙贞,不是沈妙贞,自然不用给裴邺守孝,徐明华给她挑选这些颜色明亮鲜艳的衣裳,是有深意的。
    她总是不愿拒绝别人的好意,于是便顺从的穿上。
    今日穿的,是一件十样锦色的衣裳,裙子也是同色系的银红,衬的她整个人鲜嫩的像一朵红芍药花。
    裴境不喜欢这种鲜花着锦,太过明亮的颜色,觉得太张扬,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她人生的好,穿什么都很好看。
    “我在我亲娘家,自然过得一切顺心如意,只要没人横插一脚,干涉我的婚事,我这辈子都能过得很好。”
    她为人处世是越发的得心应手,也不再怕他了,但这张嘴,怼他也越来越不留情面了。
    裴境不答话。
    沈妙贞却看着他这副淡淡喝茶的样子,就觉得生气:“裴公子真是好大的本事,居然求了陛下赐婚,就算我身后有国公府,也不可能抗旨不尊,我就嫁定你了。”
    她越说越怒:“裴公子饱读诗书,旁人都说你温润如玉,颇有侠义心肠,为国为民,将来必然是个好官,可一个好官,得先是一个好人吧。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却偏偏要我这么一个并不出色的,还用这种下作手段,与强取豪夺有什么区别?”
    谁知裴境却丝毫不生气,将泡好的茶摆在她面前:“别人说我脾气温和也就罢了,你难道不了解我?”
    沈妙贞翻了个白眼。
    “我的性格真正是什么样的,你分明知道,从小我就想青史留名,做个记载于史册的清流之臣,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是向着这个目标努力的。想要什么,就得自己争取,去努力得到,这个道理我小时候就明白。”
    裴境深深的望着她:“对你也是如此。”
    “若我不主动出手,等你想明白,你这辈子,会嫁我吗?”
    沈妙贞冷笑:“不会。”
    裴境摊手:“你看,我就料到会是这样,所以还不如我主动出击,先把婚事定下,反正你这辈子不能嫁给别人了,只能嫁给我。”
    “我当初说过,你嫁不了别人,并不是说说而已。”
    沈妙贞心口一堵,恨不得给他两拳:“公子做这种事,还如此洋洋得意,就不怕我嫁过去,给你们家搞得鸡犬不宁,叫你内宅不得清净?”
    裴境耸耸肩,脸上露出包容的笑:“这个啊,我倒是想看看你怎样搞得鸡犬不宁,左右我这辈子,内宅也只有你一个,你做些事也能让自己没那么无趣,毕竟我们有一辈子要过呢。”
    沈妙贞深吸一口气:“裴境,你真无耻。”
    裴境抿了一口茶:“我觉得裴邺处处都不如我,但有一点,他做的比我好,就是厚脸皮。”
    无视了沈妙贞愤怒的眼神,裴境接着道:“他若是没有那么厚脸皮,就不会对着没见过几次面的姑娘,表达心意,甚至直接求婚。”
    “我原先很不耻这种行为,觉得不矜持,没有公子风范,可现在一想,他是对的,矜持能换来媳妇儿吗?所以他能抢夺先机,在我们分开那么短的时间,就把你娶回家,真可谓是见缝插针啊。”
    “够了!”沈妙贞听不得他如此羞辱裴邺:“嫁给他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那时我已经离开,是你自己愿意放我走的,现在又说这些旧事,还羞辱先夫,裴公子,你莫要太过分了。”
    裴境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裴邺就这么好?他哪里比得过我,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他的目光阴鸷而晦暗,温和好说话的样子,淡然出尘的样子,全都是他伪装出来的假象。
    可沈妙贞现在完全不怕他:“我夫君就算处处比不过你裴六公子,也比你好千倍万倍,我就是喜欢他,忘不了他。”
    裴境抿着嘴唇不说话,他这样严肃的时候,其实是很可怕的,至少现在,空青和绿儿满脸惊恐,吓得都跑到门口处,暗戳戳的想要出去,不掺和他们两个的事。
    沈妙贞冷哼一声,不服气的抬起头,有本事他打她啊,他敢动手,她正好有了理由,叫温国公捅到陛下那里,直接退婚。
    她就是故意的,要看他生气跳脚,被她气死,最好生气的提出退婚,一拍两散。
    “我知道你什么意图,死心吧,婚事已定,谁也不能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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